第4章 第4章
“你穿这件吧。”徐郁礼眼见谢倦又要穿那件旧衣服出门，于是拿了一件自己以前穿过的厚实小袄递给谢倦，“最近降温。”
“我还好呢，不怎么冷。”
可话虽这么说，谢倦还是接过换上了，边用下巴去蹭高高的衣领，边抬起眼皮看徐郁礼，“真暖和，哥，这是你什么时候穿的衣服啊。”
徐郁礼想了想，说：“高一。”
“你高一就长这么高了啊。”谢倦团了团袖口，他穿着还稍微有点长，遮到了他的手腕，显得空落落的。
徐郁礼的目光从那截手腕上扫过，淡淡的，“今天晚上我回家晚，你自己解决晚餐，可以吧？”
“可以的。”
“钥匙拿着。”徐郁礼从钥匙串上拆下一片递过去。
谢倦足足愣了半分钟，才磕磕巴巴地问：“给我的吗？”
“不然给谁的？”
“哦。”谢倦接过钥匙，上下看了一通，往兜里揣，过了一会又不放心的拿出来，犹疑着开口，“哥，要不你给我搞根绳儿吧，我挂脖子上，这样不容易丢。”
徐郁礼：“还真当自己是小狗了。”
“什么小狗？”谢倦没听清楚。
“没什么，”徐郁礼说，“丢了另外算。”
“哦。”
徐郁礼把谢倦送到“曼妙”门口就走了，谢倦按江雨曼说的去前台问，前台小姐姐态度很好，笑着说：“好的，我带你去呀，小帅哥。”
“谢谢。”
前台带着他绕了又绕，在201门口停下，“曼姐，有人找！”
“让他进来说。”江雨曼在里头回道。
“行了，你进去吧，”小姐姐说，“别紧张哦，我们老板人很好的。”
谢倦点头，推开门进去。
江雨曼今天打扮得更加招摇，吹着暖气，穿得极少，一条水蓝色的长裙，妆却又极艳，夸他道：“来得挺准时的。”
谢倦脸上没什么表情。
“觉得我这地方怎么样啊？”
“很好。”
江雨曼噗地笑出来，她越来越觉得这谢倦有意思了。
“曼姐，我现在有什么工作要做吗？”谢倦听见前台是这么叫她的，于是也跟着喊曼姐。
“现在不急，看哪个包厢的客人有需要，你再去。”江雨曼道，“等会我找个大帅哥教你。”
江雨曼慵懒地倚着沙发，拨了电话，“小庞，你现在到201来，有点事。”
“…”
“好，挂了。”
江雨曼挂了电话，周身气质与那天人贩子似的模样截然不同，摸了摸耳朵上的玉坠子，悠悠道：“你先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我叫谢倦。”
“行，小谢啊，姐这工作不难，你只要乖乖听话，忍着点，别闹事，一切都好，”江雨曼含着点笑意，逗乐似的，“有我罩着，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的。”
“嗯，好。”
咚咚咚———
“进。”
“曼姐～”庞清一进来，就尤其自来熟地去揽江雨曼的手臂，“你今天又好看了呢。”
江雨曼轻拍开他的手，面上却笑意更甚，“行了行了，我还不知道你，就嘴上会说。”
“这是庞清，你们俩认识认识，以后也算同事了。”
庞清含着双狭长的眼，上下扫视谢倦，雷达似的眼神，语气不善，“你好，我是庞清。”
“你好，我叫谢倦。”
江雨曼是个人精，看一眼便知道庞清的怪脾气又来了，于是厌烦道：“你别又使小性子欺负新人，先带他去拿工作服吧，顺路介绍下我们ktv。”
“好嘞，曼姐放心。”庞清自顾自地给江雨曼那边抛了个媚眼。
“嘿，小子。”庞清高高地昂着下巴，“跟我走。”
谢倦很顺从，于是跟着庞清出去了。
庞清走在前头，突然道：“说一下身高体重。”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给你拿工作服啊，懂不懂事？”庞清的语气一直不怎么好，“看你这人就不会变通。”
“177，55公斤。”谢倦敛了敛眼神，说道。
“瘦成这样啊，还有力气做事么”，庞清嘀咕，走到里间，拿出两套衣服，“喏，拿着了。”
“谢谢。”
工作服是黑色衬衫，加暗红马甲，黑色西装裤，谢倦没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浑身不舒服，总觉得领口太紧，勒得他脖子难受。
庞清抱着手臂看着从更衣室出来的谢倦，眉间的阴鹜之色渐起，“小白脸。”
“你今天先打扫卫生吧，记得每一间包厢都别落下。”庞清说，“打扫干净之后，找我来检查，我觉得可以了，你才能下班。”
“听明白了吧？”
谢倦直视着他，“明白了。”
每个包厢的空间都很宽敞，谢倦做事细致，连角落缝隙也不放过，临近午饭时间，他还没打扫完一半，可头发丝已经湿透了，后背沁着汗湿的凉意。
谢倦在洗手间用毛巾简单地擦了擦，感到舒服了些才赶去吃饭。
前台小姐姐叫孟柚，她吃饭速度慢，因此谢倦来的时候，只剩她一个人还在埋头苦干。
她擦擦嘴角，问：“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怎么了吗？”谢倦喘着气，不解地问。
“菜都没什么了，你错过饭点啦！”孟柚脑子一转，很快想明白了，“哎呀，肯定又是庞清，他没跟你说时间吧！”
谢倦：“不怪他，是我没主动问。”
“还有一份清炒白菜，”孟柚翻了翻桌上的餐盒，“米饭…诶？也还有一份。”
“你吃这个够不够啊？”孟柚好心问道。
“够了。”谢倦找了把椅子坐下，“我不挑食，谢谢。”
“那就好。”孟柚忽地凑过来，盯着谢倦的脸看看得仔细，“小弟弟，你是怎么长得这么好看的？”
谢倦拿盒饭的手抖了一下，“你别凑我这么近，我不太习惯。”
孟柚不怎么介意，大咧咧地退开距离，“你叫我柚子就行，以后到了饭点我叫你一起，我们一起吃好吃的。”
下午的时候，客人渐渐多起来，谢倦等他们一走，就连忙进去收拾，桌上开的酒有好多瓶，有的只喝了一半，有的甚至都没开封。
谢倦看过酒水的价格，一两瓶都抵得上他半个月的工资。
对于近在咫尺的，仿佛可以赚钱的方法，他显得很淡然，只是规规矩矩地完成自己的工作，然后收拾工具退出包厢。
他不想再那样了。
差点成为一个小偷。
“打扫得怎么样了，”庞清走过来，应该是招待完客人，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酒气，“别想着偷懒。”
“还有一个包厢，因为有客人没走，我就还没去。”谢倦如实道。
庞清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605吗，我刚刚去看过了，客人已经走了，你赶快去吧，赶紧打扫完好下班。”
谢倦闻着对方身上的酒气不太舒适，压了压鼻梁，低声道：“好。”
谢倦进入电梯，按下楼层6，推着打扫卫生的工具车，经过各个包厢，一路上都挺安静，找到挂着605的门牌，谢倦站在门口，谨慎地先敲了敲门，里头无人应答。
谢倦用一只手推门，一只手去拿打扫工具，可还没进去，一句惊叫便已传到了他耳朵里。
男人往里躲了躲，把裸露的背部藏进阴影，紧接着在男人后方，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长点眼色，滚出去！”
伴随着这句骂声的，还有一瓶奢贵的酒，嘭地碎在他脚下，酒水洒在他的鞋面上，凛冽的酒气扑面而来。
谢倦迈进去的脚步倏地收回，“对不起，对不起，”他合上门出去，站在空荡荡的长走廊，眼底的震惊之色久久不退。
男人跟男人吗？
在他下到一楼后，江雨曼就找了过来，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
“谢倦！”
“我在，”谢倦走过去，应声，“曼姐。”
江雨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看你也不是那么不聪明的样子啊，人家客人还在里面，你冲进去算什么意思啊，投诉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我敲了门听见没人回应才…”
“哎哎哎，没人回应是吧，门牌号亮着灯你看不着啊，门铃不会按是吧？包厢隔音效果那么好，谁听得见你的敲门声？”
谢倦被训得后耳通红，腮帮子绷紧了，“是，以后不会了。”
庞清在一边冷嘲热讽，“他就是太着急了，羡慕那人做的生意，曼姐，你就别太生气了，不值得的。”
谢倦盯着庞清，一个字不说，浅棕色的瞳孔在顶灯变换的色彩里沉如古谭。
他的心情慢慢低落下去，初得工作的喜悦很快跌到了底端，不见踪影。
江雨曼忽然伸手敲了谢倦一下，“好了，这是惩罚啊，下次给我好好干，知道了没？”
谢倦还在暗自失神，没想到惩罚就这么轻巧过去了，让他有一瞬间的发怔，“知道了。”
江雨曼笑他，“你是姐招进来的人，这点小事就算了，今天先下班吧，明天打起精神干活。”
谢倦回到家里已经十点，但窗口没看见亮灯，徐郁礼应该还没回，果然，打开门黑漆漆的一片，但谢倦并不觉得害怕，反而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温暖。
今天自己的肚子不饿，但谢倦担心徐郁礼回到家会饿，他厨艺不差，会做简单的一些吃食，于是想着给徐郁礼做点吃的，能让他填填肚子。
他在冰箱里找到一袋面条，拿了一个鸡蛋，起锅烧水，等水沸的间隙，还颇有闲心地哼起了歌。
不知名的曲调，他以前在街边偶然听来的，就记到了现在，一直也没忘记。
小小的厨房，小小的家。
曾经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如今好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拥有了。
谢倦刚把面捞出锅，就听到了门锁的声音，于是赶忙关了火，小跑着去门口接徐郁礼。
“哥！回来啦！”
许是谢倦脸上的笑容太显眼，徐郁礼难得地滞了一下，“嗯，回来了。”
又看见厨房亮着灯，问：“你没吃晚饭吗？”
“吃了。”谢倦去厨房端面，“我是给你下的面，你饿不饿啊，要不要吃一点？”
谢倦眼巴巴地看着徐郁礼，面条的热气蒸起来显得人暖融融的，徐郁礼于是没有拒绝，接过来了，随口问道：“你今天工作怎么样？”
谢倦想也没想，道：“挺好的，我今天吃了可多饭，肚子好撑，工作也不怎么累。”
“总而言之，我今天好高兴啊。”
“哎，哥，你们大学都是这么晚放学吗？”
徐郁礼噎了一下，“不是，我去兼职。”
“你也要上班吗？”
“上。”徐郁礼言简意赅。
“面呢，味道还可以吧，我好像煮得太软了。”谢倦趴在桌边，“是不是很坨了？”
“没。”
“我不说话，你吃。”谢倦说着捧起了下巴，真就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看着徐郁礼吃面。
徐郁礼吃相很好，筷子和碗几乎没有碰撞的声响，坐下来的时候背也是笔直的，很少出现懒散和疲倦的姿态，长着一张很耐看的脸，鼻梁很挺。
谢倦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
徐郁礼吃完了面要起身，谢倦也紧跟着站起来，“我洗吧，我干活很利索的。”说着，他挑了挑眉，“给你展示展示。”
徐郁礼心里想，洗个碗而已，真是小孩子心性。
“行，你洗吧。”
谢倦欢欣地接过，乐呵地跑去了厨房，不一会儿，水声就哗哗地响了起来，厨房的黄色暖光温情地洒下，某些令人宽怀的气氛不自知地就漫延了开来。
原来习惯一个人的存在，好像也不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