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硬了
入夜时分, 牛街热闹非凡。
夏凉和季天已经逛过大半天,该买的都买了,下一站就是恒宝记。
恒宝记的招牌有五样:骨汤、涮羊肉、麻酱、烧饼以及老砧板。
因为店里对顾客的信息保护得很好, 所以, 恒宝记也是深受公众人物喜爱、渐渐脱离网红打卡点、往私房方向发展的一家老字号。
夏凉一边查资料, 季天一边抠开刚买的甑糕的盒子
“就是这儿。”
夏凉拉住季天。
的确不像餐馆,像一户人家。
仿古式院子的金丝楠门面朝熙熙攘攘的长街敞开。
两个红布灯笼转着。
两张倒福贴在门板上,看起来喜庆吉祥。
院子里的小戏台流光溢彩, 戏伶吊着嗓子, 舞着翎子, 正准备开始表演。
有些客人会敞开窗户听。
“晚上好,欢迎光临恒宝记。”穿红旗袍的小姐姐笑容标致,引着他们穿过花园和长廊,入座二楼的包厢,“请喝茶, 我是春香,抄一下预约单号。”
包厢是半封闭式, 透过珠帘可看到厨师在巷堂口小板车手工切肉卷的画面。
客人不多。
坐在四方桌前,烟囱火锅炉、青花白瓷餐具、芝麻酱黄酒辣椒油酱油韭菜碎腐乳虾酱七大碟一摆上,色香味俱全,登时阖家欢乐的气氛就出来了。
木炭点着, 骨汤渐渐沸冒出气泡。
季天把辣椒油从夏凉的盘子里抠出来, 浇淋在自己的碗里。
“……”夏凉说, “我真可以吃辣的。”
季天说:“以后去art没人管你,你大可随便吃,但在我这儿就不行。”
夏凉说:“季神。”
“好啦,待遇我放心。”季天说, “只是,小欧康复和腾蛇直播间以后怎么办,你想好了吗?”
夏凉说:“直播间签的是人,把id里面的kl换成art就行,然后,小欧康复的个人赞助是三年的,所以,目前我也还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季天听夏凉都有打算,点点头,动筷子。
前菜吃过了。
肉片涮在骨汤里,浮出一层白沫。
刚变色,夏凉就夹出来吃,他怕老。
肉香浓郁,口感细腻滑嫩。
“今年s赛在欧洲,走之前还有几天。”季天跟着捞了一筷子,抖了抖汤汁,“你不然再拖一拖,等我季后赛打完,帮你搬家吧。”
夏凉说:“你别分心,我雇人。”
“雇的人不一定会认真,反正你有需要随时找我。”季天笑了笑,“其它就不用太记挂我了,你也看到了,这一段时间的比赛,我专心起来,连你都不认。”
夏凉才知道,季天在后台休息室把他当空气,其实是为了让他放心。
两个人心照不宣,既然阵营不同,日后一定会在战场遇见,但人与人的私交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必须适应场下恋人、场上敌人这两种关系。
也因如此,当得知夏凉修改密码,季天才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一次又一次试探。两小无猜是不可能了,但是季天想,更成熟的恋爱不就是为彼此留空间么。
夏凉挺感慨的。他和季天似乎真成了碧洛蒂丝和埃文,成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喝酒。”夏凉打开一瓶红星二锅头,“还没有人正式为我庆祝过转会呢。”
“能喝这么烈吗?”季天说。
“再多管闲事,下次请你喝【夜愿刺杀】”夏凉说。
“这可不是多管闲事,你如果又抽了,今晚全是我的责任。”季天说。
夏凉收起笑容。
“逗你呢。”季天说,“干杯,祝art夜愿,明年大展宏图,取得好成绩。”
碰杯。
夜幕下,戏楼亮起彩灯,各厢房点花灯。
春香为他们支开窗户,送上两叠戏本儿。
“咳,我问一下。”季天说,“那个青衣是谁呀?”
春香说:“是虞姬。”
“哦,霸王别姬,我知道。”季天说,“今天为什么唱这出?”
春香微笑,摇了摇头。
小鼓催律,京胡和小三弦拉起来了。
窗玻璃映着浓艳的颜色。
夏凉打开戏本,看着戏词。
季天说:“老年味十足,还真不像团购能找到的,你粉丝质量太高了,可以透露一下是谁推荐的吗?我不信这券你能抢到。”
夏凉说:“听不懂,可以看戏本。”
“不看不看,涮着羊肉呢。”季天说,“我咸丰人,这故事,听长辈说过。”
夏凉说:“那你给我讲一讲。”
季天说:“楚汉之争嘛,当时各地起义反抗□□,好像是……楚怀王,对,怀王和将军们约定,谁先打进函谷关,谁就可以当关中王。”
夏凉说:“其中有项羽和刘邦。”
季天说:“是啊。”
夏凉合上了戏本。
大红旗袍从走过巷堂,风铃轻响。
春香又撩开珠帘,端进师傅刀下杰作。
“新切的羊肉卷儿。”
夏凉说:“谢谢。”
季天说:“小姐姐,你可以跟我们说一下这出戏的背景故事吗?”
春香顿了顿,笑回道:“刘邦和项羽啊,当时,他们走的是两条路。项羽在巨鹿与秦军主力交锋,打的是胜仗,被尊为战神,却因为一路屠城,消耗了太多时间;刘邦的实力弱,所以听张良的,绕道而行,趁虚而入,头尾只打了三战,反倒率先攻克咸阳,收尽民心。”
夏凉说:“所以项羽输了?”
季天说:“虞姬陪他死了?”
春香微微点头,掩帘出去了。
肉卷儿薄厚均匀,如云在血里飘。
戏伶的唱腔咿咿呀呀。
夏凉用手托着腮,突然有些共鸣。
“也不知道,鸿门宴上,项羽是不是因为念旧,想起二人曾并肩作战的日子,才放了刘邦一马,自己却落得自刎的下场。”
季天蘸了麻酱,吃了肉片,把两扇旧窗户关起来。
火锅烟囱里的木炭亮了亮。
两个人都喝得有些醉意。
夏凉说:“不听了?”
“我听得心乱,你话外有话。”季天说,“你和我,谁是刘邦,谁是项羽?”
夏凉拿起筷子,叮叮咚敲火锅炉子:“我们好好的,为什么要讨论历史人物?”
季天说:“主要……这俩皮肤我都有。”
夏凉说:“我就喜欢项羽,真英雄。”
“怎么说呢,虽然项羽会打仗,但我更佩服刘邦。”季天说,“成王败寇,就像打一局游戏,自家基地被推平了,一个人超神又有什么用?”
夏凉笑了:“季神曾曰,人总是追求自己没有的东西。”
一出唱罢,霸王话未出口,已见虞姬自刎于前,顿足不已。
夜迟了。
从恒宝记出来,夏凉不太记得路,只依稀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季天去结账,然后在打包剩菜的时候,问他想住外面还是回花西院子。
房卡刷开门禁。
柔和的水声。
地毯蓬松柔软,轮子陷进去。
“我,我还要直播呢……诶,你别,别脱我裤子。”
夏凉晕晕乎乎的。
因为酒精利尿,所以纸尿裤拆下来沉甸甸的,扑通就掉进了垃圾篓最下面。
水雾升腾。
季天淋洗着夏凉的身体。
“笑什么。”夏凉说。
“你的骨头好硌手。”季天说。
“我有什么办法。”夏凉觉得,季天的手比热水还要烫。
“你就是半瓶红星二锅头的量,相当于三瓶π啤,知不知道?”季天说,“以后去art,如果有怪叔叔怪阿姨灌你喝酒,自己得记着喝了多少。”
夏凉的脸红红的,还在说醉话。
“哪有那么多怪人,除了你,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对我感兴趣,我连路都不会走,我那么努力,结果一场病,又瘦回80斤了,哈哈。”
夏凉的皮肤光滑敏感,稍微一碰就会泛起粉红,在酒精作用下更迅速。
洗发露是薰衣草味的。
季天先冲湿,打了泡沫轻揉夏凉的头发。
夏凉的耳边沙沙响。
按摩完夏凉的头,季天看向洗脸台上的白色小盒子。
“你不要碰,很脏,你去叫我的护工进来,让他……”夏凉抬手比划了两下。
透过面前的全身镜,夏凉见季天又收回了目光,正炯炯地看着自己。
“我知道怎么做,不觉得脏。”季天说,“我帮你。”
水冲着泡沫流尽。
针筒、硅胶导管、润滑液、止血夹、温水……镜子前的那具形体微微鼓起。
忽然,瞳孔失去焦距。
空了。
“不要看。”夏凉把脸埋进季天的胸膛,喊声痛苦万分,“求你了。”
他有时候也恨季天,恨季天总是这样强硬地进入他生命中最隐晦的部分,似是要把他的骨头揉碎了,拌着血肉一起吃掉。
不几次,水流变得清澈。
浴室恢复馨香。
季天看着镜子里的人:“是你说,要登高些,再高些,等看够风景再痛痛快快坐雪橇滑下来;是你答应我,要留得青山在,一直在一起可就算你不遵守,我又能怨什么?如果是我,未必能做更明智的选择,如果是我,我一定不如你。”
水顺着头发滴落。
夏凉的眼眶被季天的话烫得发红。
“好了。”季天说。“我们去床上,帮你揉背。”
柔软的床垫像一片云朵。
夏凉触着,皮肤起了鸡皮疙瘩。
太柔软了,太亲切了。
季天的吻从耳根蔓延到脖颈,牙齿啃咬着他的骨头,似乎在留最后的印记。
这个姿势,夏凉忍不住。
他回过身,用唇追着季天的气息。
他激情亲吻。
他使出上身仅有的力气蹭刮扭动。
“疯了你?!”
季天坐起来,把夏凉压回原位。
他抓住夏凉的手,与他五指交叉。
“我给你。”夏凉说,“反正我也不会痛。”
“你忘了?我会痛。”季天哑着嗓子,腾出手来,刮了一下夏凉的鼻子。
清晨,阳光洒在床上。
夏凉的睫毛动了动。
他觉得眼前有一道彩虹。
“嗯?”
夏凉睁开眼,拍了拍身侧。
“做什么做什么?”季天擒住夏凉的手。
“昨天晚上你对我做了什么?”夏凉扯过被子,呼吸越来越不平静,又仰起头,观察房间内留下的蛛丝马迹,“季神,你不会禽兽了吧?”
季天一声叹息,掀开被子,去洗漱。
夏凉揉了揉眼睛。
花西院子,106厢,他自己的房间。
他身上的睡衣整齐,没有松一颗扣子。
“可是你为什么没穿裤子啊?”说完,夏凉赶紧掀开被子,摸了摸自己的花园中的鸟儿,再开口,语气就软了不少,“我,是不是我,我让你失望了。”
季天套了一件t恤,回来,抱夏凉坐起。
季天说:“你昨天硬了。”
夏凉:“”
季天说:“这么喜欢我,嗯?”
夏凉还没找地方安置目光,一个纯黑小方盒出现在面前。
季天打开盒子,拿出那条“小天王星”项链。
钛钢o字链条,三片纯银的羽毛坠,左右羽毛镶嵌红蓝水晶,正中的那片羽毛上是一只鎏金的鹰爪,尖利的爪子扣进羽毛的纹理,栩栩如生。
这是埃文的战利品,是季天的本命之一。
去年年末,kl就推出了这款周边。
季天把项链拴在夏凉的脖子上。
金属的凉意袭来,夏凉醒了醒神。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季天说,“第一,你每天得戴着这链子,睹物思人……”
“等一下。”夏凉说,“什么鬼?”
季天啧了一声,侧过脸,撩起头发。
夏凉看到了与羽毛项项坠同款的三个耳钉。
“……”夏凉说,“第二呢。”
季天说:“第二,每周视频至少一次。”
“好。”夏凉说,“第三条,我说,不许冲到我基地来,暴揍我队友。”
季天说:“行啊,我尽量,不过说实话,昨晚,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抑制力。”
夏凉笑了笑,扯过季天的领子,拉人到面前,抱住。
季天的头发里有淡淡烟味,衣领却是一片雪白。
“以后你不要抽太凶,适可而止。”夏凉说,“我不喜欢老烟鬼。”
“嗯,我会注意。”季天说,“珍重,夜神。”
两个人之间的分别仪式结束了。
夏凉与一队告别,又去二队找张鹏程和卫欣留了几句话,没过几天,他坐上了回杭城的飞机。
他不想等季后赛结束,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他怕在人多的时候搬家,那样,就显得太伤感。
秋季,等到健忘的人们都不再记得揭幕战的风波,余旺珂找到夏凉,希望他继续作为杭西区残疾人群团的一分子,参加全市“最美杭城人”的评选。
夏凉得知,融媒体工作者吴先锋在对kl基地的考察中已收集了大量关于他“不畏艰难,乐观上进”的资料,还都是张明辰友情提供的。
九月底,kl再度夺得npl冠军,拿到世界赛门票。
夏凉也收获了人生第一个打破次元壁的荣誉——“最美杭城人,十佳残疾人”
再次路过艮山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扔下的那一块石头。
kl总归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沉淀。
十月,夏凉来到沪城莆东区art新基地报到。
他坐在大厦楼底的花园里,抬起头,仰望贯入云顶的深蓝的玻璃幕墙。
新的职业生涯开始了。
“欢迎你,夜愿。”
一个穿运动服的女人朝他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9 07:54:22~2020-08-10 11:4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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