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扶摇
夏凉没有料到, 一切变化得这么快。
他原本心心念念，等季天完成了世界赛期间的陪练，回国, 他们就又可以聚在一起了，一起研究新的版本、新的英雄、新的公式、新的套路。
哪怕他是以替补的身份, 而季天是以首发的身份，他都觉得是可以接受的。
可不知何时起, 一股洪流冲进了他们之间狭小的缝隙。
缝隙被越冲越大。
他们各自扶摇。
先是他自己，鬼使神差地注册腾蛇tv，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再就是季天去韩国，和他分开了；现在, 又忽然听闻季天要顶替陆钦, 成为一队主力的消息。
夏凉知道那句话, 17岁是一道坎。
对职业电竞选手而言，22岁是平均退役年龄，17岁是分水岭。到了17岁，基本就可以看出, 一个人的潜力与时运，大概能够支持其走多远、登多高。
所以当夏凉接过座机电话的手柄时, 内心是惊喜的。
他预感到, 季天的时运来了。
但他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 季天打的是领队办公室的座机。
是张明辰叫他过来接电话的。
小组赛起，一队队员全部进行封闭训练，隔绝联系, 不碰手机，不看舆论，一切放松娱乐活动由心理咨询师安排, 一切饮食作息由营养师据个人情况调节。
季天原本是紧急替补，做陪练工作，不属于封闭的范围，但现在情况不同了。
执行封闭前，心理咨询师对季天进行了赛前辅导，给出建议，允许季天给夏凉再挂这么一次电话，亲口告诉夏凉这个消息。
夏凉是听张明辰复述过一遍，才把听筒对准耳朵的。
电话那头的呼吸很鲜活。
夏凉听着，只觉得拧一拧都能出水。
“季天？”
“夜神，终于能跟你说话了。”季天等待许久，一听到夏凉的声音就打开了话匣子，“对不起，孙跃然要收我手机，不让上网，还错过了你的表演赛……不过没关系，我有录像，之后一定补，我真是太想你了，才不视频一两天，慌得厉害，就骗了那个穿白大褂的，你别听辰哥添油加醋，我没什么事情。”
夏凉清了清嗓子。
“话多。”
他没有用“神”称呼季天，就是想暗示，张明辰在旁边。
“啊。”季天说，“好吧，我打这个电话，是告诉你，我要替陆钦上战场了，可能……之后的几天都联系不了，你要是哪里难受，记得和辰哥说。”
“别想杂七杂八的。”夏凉认真说，“还记得吗，八千里路云和月。”
季天说：“是啊，八千里路。”
夏凉点了点头：“我现在不清楚你那边的具体情况，但第一次肯定不容易，你尽力就好，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总之，我们都是你的后盾。”
“夜神。”季天说，“你能让辰哥出去一会吗？”
夏凉说：“我……”
办公室灯光亮堂，张明辰坐在旋转椅上，哗啦哗啦地看着几份纸质文件。
夏凉握紧听筒。
通过窗户玻璃镜面反射，他看见自己的脸颊已微微泛红，却不敢大声喘气。
他是想说几句悄悄话。
可常识告诉他，就算张明辰配合回避，本次通话也可能会被录音。
怎么办呢。
夏凉想着办法，手指无意识抠拨电话线。
电话线一圈一圈拉得老长。
呼呼，松开，风的呼吸。
……
“别挂！！！”
季天突然喊出。
晚秋初冬，办公室没开空调，环境异常静，季天的这声叫喊犹如开了免提。
夏凉耳边绒毛竖起。
张明辰抬起头。
“还在呢，没有挂。”夏凉捂住听筒。
电话那头沉默。
“哦，我去打水。”张明辰拿起保温杯，起身，带住门，“放心，没有录音。”
……
“还在吗，季神。”
夏凉把耳朵贴近，仿佛电话听筒上的发声孔就是季天的唇齿。
他和他紧紧依偎，没有距离，没有秘密。
良久，夏凉听见季天开口。
“我害怕。”季天小声说。
“怎么了呢。”夏凉说，“有什么好紧张的，我看你的训练赛发挥很稳定呐。”
季天的气息忽快忽慢。
夏凉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再说战绩。
害怕，不是紧张。
怕什么呢？人都已经站在雪山脚下，抬头即可仰望顶峰的圣光，哪怕半途折断了铁镐，跌回原处，不过是重熔再铸，来年从头越，有什么可怕的？
季天怕的是失去与夏凉的联络，怕没有夏凉，世界会变成那道铁门里的模样。
想明白之后，夏凉一声轻叹。
又心疼得紧，又觉得，被人依赖是幸福的事。
“季神，毕竟世界赛，封闭训练是正常的。”夏凉说，“emg还更严格呢，你忘记上次李规说的了？说他们的一队队员，剃个胡子都要打报告。只有排除一切干扰才能专注，你想啊，没有任何杂念，就活在峡谷，多幸福啊。”
季天说：“可我不想交手机，你能让辰哥和孙跃然说情吗？我不开数据，也不连wifi”
夏凉说：“像你说的这样，手机和砖头有什么区别？别说孙领队，我都不信。”
季天说：“当然有区别。”
夏凉呆了一下。
他万万没想到，重点不在手机，而在手机壳。
季天接着争执：“我要是把手机交了，就彻底看不见你了，那还打什么？”
夏凉觉得，自己被软糖噎着了。
他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纪念品呢。
选得太好了。
要不选这个纪念品，季天就不会装疯卖傻，隔着千里来跟他撒娇了。
“那这样吧。”夏凉哑着嗓子，眼眶微湿，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看着，“你把它哥俩拆开来，只交手机，不交手机壳，手机壳留着，亲一亲，然后抱着睡觉。”
季天说：“我想你，夜小胖。”
夏凉说不出话，只想隔着电话，一壳子拍过去。
夏凉驶出办公室，在门口撞着张明辰。
“聊完了。”夏凉说，“他同意交手机。”
张明辰旋紧保温杯盖子，点了点头。
“谢谢，我送你回去休息。”
电梯抵达三楼。
“辰哥，如果季天要上场，冼教是不是得跟去？”夏凉说。
“已经买好机票。”张明辰说，“明天就出发，会带沈进一起，进驻教练组。”
“那我们的训练，还要继续吗？”夏凉说。
“能继续的就继续，不能的，就缓一缓。”张明辰笑说，“你最近直播不是做的挺好的？毕竟对于你们来说是休赛期，不要对自己太苛求，记着，劳逸结合。”
“直播间的事情很多都是辰哥帮忙解决的。”夏凉想了想，说道，“对了，昨天我收到一条站短，上次反应的问题可能还和破茧的版本有关，他们想让我填一份用户调查问卷，以便更有效地和一锤公司破茧开发分部沟通，排除bug”
张明辰说：“那你有空转发给我一下。”
夏凉说：“嗯，好。”
十一月，杭城渐渐入冬。
夏凉以及二队的成员，和全国两千余万热衷于破茧的玩家一样，只凭官方和腾蛇平台的转播，关注着韩国釜山正在举行的s级世界赛事。
他们并不能知道幕后的任何消息。
只看到，与北美glt的两场败战并没有压垮kl，换上新鲜血液后，kl像一艘撤去重炮的轻型巡洋舰在风浪中摇摆前进，与b组其余两支俱乐部轮番作战。
【11月2日，第一轮，kl对阵欧洲esf】
4分钟，serein闪现进入小龙坑拿下小龙。
10分钟，双方上野发生火拼，kl以一换二赢下团战，运营将优势逐步扩大。
22分钟，bee、wind双闪现开团，团战爆发，kl大获全胜，jitian连续击杀esf三人，随后kl三线推进，稳稳收下大龙，登上高地，一波结束比赛。
【11月5日，第一轮，kl对阵韩国tss】
5分钟，serein来到中路配合bee娜塔莎嘲讽直接击杀tss中单拿到一血。随后kl四人来到下路，jitian击杀tss辅助。
7分钟，tss中野发力击杀serein，此时双方经济几乎持平。
16分钟，tss打野莱恩开大飞向jitian，拿下人头。
19分钟，同样剧情同样位置，tss打野莱恩飞向谷雨，再拿下一个人头。此时tss的经济反超kl
随后tss利用阵容开始进行分带打法，上单圣盾不断分带，kl受牵制，无力应对。
最终，kl决定在大龙殊死一搏，但是tss上单圣盾开始偷家，并在serein拿下大龙的同时推平了kl的基地。
【11月8日，第二轮，kl对阵欧洲esf】
谷雨未能拿到carry型上单。
2分钟，双方上中野6人在上半区河道缠斗在一起，esf打野拿到kl上野两个人头。
4分钟，serein至下路寻找机会，wind准确一钩，配合jitian击杀对方ad骷髅人。
12分钟，serein再次来到下路，配合双人组拿下双杀，jitian顺势拿下一血塔。
此时kl领先将近2k经济，优势无限扩大。
20分钟，kl结束比赛。
【11月11日，第二轮，kl对阵韩国tss】
4分钟，tss打野来到上路，配合上单击杀谷雨。
6分钟，tss故技重施，但被谷雨的盗墓人在塔下顶起，反而被击杀一人。
8分钟，serein来到下路，以wind的人头为代价换掉了tss下路双人组，此时，kl经济反超tss，取得领先。
随后，kl不断通过小规模团战和地图资源的掌控扩大优势。
21分钟serein的狼女抓住机会，直接秒掉tss打野，随后转向大龙，顺利拿下。
23分钟，kl带着大龙buff冲上tss高地，取得胜利。
【11月12日，kl以小组第二的成绩出线，挺进八强】
夏凉在官方/腾蛇的转播中欣赏到釜城的海滩、群山和寺庙，同时，也在直播间的弹幕中拾捡着关于季天的只言片语。
季天得到了国内舆论的认可，作为npl明日之星，在经历过前两局的震荡之后，他的表现趋于稳定，已经渐渐跟上队友的节奏，在团战中扛起了输出的重担。
kl有惊无险，追平了去年的成绩。
夏凉的粉丝们则开始为那天嘲讽过季天0-12的经历感到自豪，直播间屡屡有人自爆，也屡屡有人因为带节奏，被房管禁言。
夏凉把每场比赛中，季天出现在镜头中的画面都截图保存了下来。
【连续击杀jpg】
【被打野针对jpg】
【收割jpg】
【抢人头jpg】
一张一张照片，填满表情包。
夏凉以平和的心态守望着季天，看到这些表情包，他总还能想起季天拨动自己的头发的感觉，可往往转身一看，空荡荡的，只是暖气开了而已。
季天已经不再只是他心里的鲲。
季天是他夜空中的引路星。
11月14日，四分之一决赛，kl遇到了a组积分第一名的韩国战队byt
夏凉提前把直播时长补齐，然后请了这天的假。
张明辰把二队赛训室对面的数据分析室布置了一下，展平投影仪的幕布。
他们将在这里陪伴一队挑战新的高度。
bo5，四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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