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体检
体检之前, 夏凉在酒店给陈淑贞打电话。
“妈，我给你发了一个网页链接，你用浏览器打开, 开手写输入，签一下名。”
陈淑贞不知道自己的智能手机就可以完成这个事, 磨蹭了一天，回到家, 打开电脑，仔细把小欧康复的资料看过一遍，才同意签署【监护人知情权】。
陈淑贞在电话里说：“小凉，要不要妈去陪你？之前都做ct, 怎么这次核磁共振啊？妈知道核磁共振更先进也更贵, 可是, 妈还是担心辐射大啊。”
夏凉回道：“不用，舒珏姐说了，核磁共振只是带了‘核’字，但从原理上说是完全没有辐射的, 比ct还安全，你放心。”
陈淑贞说：“那这个陪护人, 你为什么填小季的名字, 不填张领队呢？时间宝贵, 你别耽误了人家小季的假期。”
夏凉说：“不会，我们玩的很好。”
陈淑贞说：“现在你的收入比妈妈都更高了，得懂事, 大地方不比我们乐县，你呢，对医生护士要有礼貌, 配合着点，不可以再自作聪明听到没有？”
夏凉说：“好。”
电话另头传来杂音，就要挂断。
夏凉想了想，追道：“妈，还有一件事。”
陈淑贞说：“什么事？”
“今年寒假……”夏凉说，“季天可能会和我一起回来过年，你觉得好吗。”
陈淑贞说：“小季要来我们家？”
夏凉说：“嗯，我是这么想的，还没跟他说。”
陈淑贞说：“可以啊，那到时候，妈妈准备一个小床铺，他要是没地方安顿，就来我们家吧，平时他那么照顾你，妈妈也想见一见他，当面感谢。”
22日早晨，夏凉换好宽松的棉衣棉裤，在张明辰、季天的陪伴下，坐进小欧康复的专车。
舒珏坐在副驾驶，一身休闲服装。
“小凉，我一直都关注你的微博呢，怎么除了官方消息，都不发点动态呢。”舒珏一边翻看夏凉的病历，一边说道，“决赛之后，你的粉丝一下子涨了六千多。”
“啊，我平时都是只看不发的。”夏凉说，“也就偶尔，发两条空间说说。”
舒珏笑了。
“张领队，赛事方邀请访谈，你爽快答应，而我们想了解一些情况，你就死拦着，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舒珏笑说，“这年头，什么比身体健康重要？你说。”
张明辰说：“身体健康最重要，没错。”
舒珏转过身，抱住座位靠枕。
“小凉，不要紧张哈，我们那里环境很好的。”
“嗯，没事。”夏凉说。
夏凉心中忐忑，一直低着头，盯着自己纯白的新跑鞋。
他还是很害怕被查出身体条件不符合训练标准，他不想有一天，队友都去打npl甚至是全球赛了，他自己却因为养病仍躺在床上休息。
经过半年的异乡生活，他的身体到底更好了还是更坏了，他并没有完全把握。
夏凉的手出了冷汗。
正这时，身旁一只温热的手伸进他的口袋，紧扣住他的五指。
夏凉侧过脸，看季天。
季天却只握住他的手，并没有看他，而是一脸好奇地看着车窗外面的城市。
夏凉深吸一口气。
他从没有去过私人诊所，他印象中，看病的地方永远是人满为患的，嘈杂的。
专车开过繁华的浦城区，跨江，车辆如蚁，一幅壮阔的画卷展开，左岸是上世纪民国风的银行、饭店，右岸是明珠塔、金融中心、高档楼盘。
四十分钟，专车抵达一片装修精致、楼房低平、花园一般的幽谧的小区。
夏凉下车，坚持自己挪到轮椅。
诊所就像一座度假别墅，在门口的喷泉旁，他看到了“小欧康复”四个字。
一进门，夏凉揉了揉眼睛。
他没有闻到那股医院特有的酒精气味，接待大厅只有一两个人安静坐着，大家的交谈都是轻声轻语的，环境也很温馨，护士穿着粉色衣服，充满家庭的感觉。
“这首歌，好像在你打卡做任务的时候听过。”季天说，“水边的什么蒂娜。”
夏凉说：“水边的阿狄丽娜。”
舒珏拿来一条纸带，扎在夏凉的手腕上。
“我们的系统有你的名字，全国分所通行。”舒珏领着夏凉去坐残疾人专用电梯，“你以后呢，直接在app上面预约，先在线上门诊看一下情况，如果不需要用到大型设备，一般的理疗，我们可以上门去服务。”
季天说：“真方便啊。”
舒珏探出手，拦住电梯门：“嗯，你们两位都是陪同人吗？”
季天说：“辰哥，我陪他。”
张明辰说：“美女顾问，你看呢？”
舒珏说：“张队，你就放心吧，体检报告会第一时间抄送你，至于陪同人，其实最重要的作用就是缓解当事人的情绪，我看，季天比你合适。”
张明辰说：“好，那我恭敬不如从命。”
电梯刚打开，叫号器亮了。
“不用排队吗？”夏凉问。
“今天预约的人不多哦。”舒珏说。
夏凉打开手机，对着门牌，一个一个寻找他要做的项目。
医生护士的态度都很好，然而，除去常规的抽血、尿检等项目，夏凉最害怕的，一是ct/mri仪器，二是肌电图，三是神经系统（反射弧）检查，尽管诊所的环境比县医院温柔许多了，但临近检查，他依然克制不住紧张。
“a003”
核磁共振的窗口叫号。
夏凉和季天进门，来到换衣间。
夏凉交出手机，季天摘耳钉。两个人把手机、金属挂件取下，包括sweeeet钥匙扣。
“害怕不？”季天握住夏凉正在发抖的两只腿。
“不会啊。”夏凉说，“我之前做过ct，啥事都没有。”
季天笑了笑，从兜里摸出一个巧克力。
“喏，做完一个，奖励你吃一个。”
夏凉说：“不好吧？”
季天说：“问过护士了，核磁共振呢，你不能吃，但我可以吃啊，我代你吃。”
夏凉：“……”
季天说：“我就在旁边，别怕。”
夏凉闻到甜味，也跟着笑。
核磁共振室的门口立着一块黄色三角警告牌——△危险，强磁场，非请勿入
夏凉驶进核磁共振室，护士在他的手背扎了一根管子。操作人员让季天一起帮忙，把夏凉搬到台面，摆正，绑住。
“开始之后，平稳呼吸就可以，不要动。”操作人员说。
“嗯。”夏凉说。
机器运作，台面缓缓往里送，夏凉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幽闭的茧蛹之中，眼前是一片雪白，视线被束缚在狭小空间内，有种窒息感。
“季神。”夏凉喊了一声。
“我在。”季天说。
夏凉咬住嘴唇。
他发现自己在旋转，没有定点，与ct不同，核磁共振的仪器发出巨大的声音，好像地动山摇，要把他从平躺的位置震颤起来，震得耳膜几乎破裂。
他接着感到一股药水从手背的管子向体内注入，冷嗖嗖的，沿血管侵占手臂。
他不知道这股冷意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却不得不无奈地等待着它的结果，他怕前面是一个深渊，但还好，一切仅仅局限于此。
核磁共振持续了三十分钟。
漫长、不安、虚空。
从仪器中退出来，夏凉的汗水湿透前胸的衣衫。
“好啦，没事啦。”季天的声音传来。
夏凉被扶起来，一看到季天，立时就抱住了季天的脖子。他的眼睛红红的，有种重归人间的舒适与轻松。
“我飞升了，季神。”夏凉说。
“那我还得修炼。”季天轻拍夏凉的后背，笑着安慰，“走吧，下一劫。”
夏凉接过季天的纸巾，擦汗，顺便揩了一下眼角，出门去见舒珏。
下一个项目是肌电图。
“a003”
窗口叫号，床帘滑动。
夏凉看到了大大小小的显示器以及电极针。
不自禁，他又哆嗦起来。
室内温度湿度都正好，季天抱夏凉躺到铺着尿垫的床位。夏凉把双手放身侧，顺从地让护士撩起衣服，袒露出胸椎十二节平面以下。
“不要紧张哈，就二十针，很快。”护士涂着消毒酒精。
夏凉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听到二十针，他就知道护士说的“很快”指的是长达四十五分钟的“电刑”，他想，好在这回季天就在旁边，他可以抓季天的手。
电极针扎进肌肉，腰间涂过酒精的部分凉凉的，会有刺痛，再往下就没知觉。
“季神，你捏疼我了。”
夏凉观察显示器的线条，却没想到，电击还没开始，季天反先捏紧了他的手。
“你太可怜了，夜神。”季天说。
护士瞥了季天一眼。
夏凉笑说：“没事没事，他就这样。”
忽然，线条微微波动。
电击这才开始。
一下，两下，三下……
下肢放电探测时，夏凉不觉得什么，还数着电击次数，期盼那些线条能波动得强烈些，因为小时候曾有人告诉他，如果神经能恢复，信号就会显示出来……可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次都是徒劳，他一次又一次失望而归……他之所以害怕肌电图，其实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害怕失望，这种情感很复杂。
“嘶”夏凉正想着这些，腰部电流窜过，又麻又痛。
“这里以上有痛觉对吧。”护士轻按他的腹肌，说道，“好的，没事，放松。”
夏凉不说话了，专心忍受电击。
他能感受到，肌肉一次又一次伸缩，位置越来越高，快了，就快结束了。
夏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天在身旁，“电刑”似乎没那么难忍了，至少，他敢睁开眼面对日光灯了。
结束之后，夏凉在季天的帮助下，慢慢地穿好衣服裤子，吃到了一个巧克力。
季天的兜里还有最后一个巧克力。
“a003”
神经反射窗口叫号。
相比于之前的两个，夏凉对这个项目的抗拒心理来源于厌烦，他厌烦反复地暴露自己的某种缺陷，就和红绿色盲厌烦看色觉图，近视眼厌烦看视力表一样。
健全人的提睾反射、膝腱反射、跟腱反射、足跖反射，他一样都没有，但明知没有，还是要反反复复检查。
转进房间，夏凉不出意外看到了那个小锤子。
季天说：“这是干什么？”
护士小姐姐在准备文件。
夏凉说：“你把它拿起来。”
季天说：“嗯？”
夏凉指了指自己的膝盖。
“往这里锤一下。”
季天不动。
夏凉说：“你信不信，我不会有反应的。”说完，把锤子从季天手中拿过来，朝自己的膝盖和腿骨中间用力地打了一下。
他的腿安安静静的。
“神奇吧。”夏凉笑说。
“你不要这样。”季天说，“会疼。”
“不疼啊。”夏凉说。
“怎么不会疼！”季天把锤子抢去，扔到角落。
啪。
夏凉怔了一下。
他突然感到了疼，因为他觉得季天疼了，所以自己也跟着疼。
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自己对于季天的那种突破友谊的情意，不再只是依赖和感恩，也不是一时激动，而是心连着心的扯不断的情意。
他说不清楚从何时开始，可能就是决赛之后，情不自禁亲了季天那一口，又或者是两人刚认识，在宿舍分上下铺那会……他只知道，他是此时此刻才意识到的。
季天把锤子捡回来。
“对不起。”
“没关系，帮他躺平，衣服撩到胸前，裤子脱掉。”护士拿着一罐棉签过来，还以为季天是不小心碰掉了锤子，在向自己道歉。
夏凉不再自轻自贱，顺从躺好，可，再要在季天面前撩衣服，就不太自然了。
“季神，你别看我。”夏凉说，“我……没什么好看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谁说的，喏，给你捏。”季天自觉伸出手，像做肌电图时那样让夏凉握着。
“……”
夏凉只觉耳根又发烫，什么都不说，抓过季天的手，一口咬在嘴里。
“啊！痛痛痛痛痛！！！”
棉签刮过体肤，刺激一组又一组的肌群，事实证明，夏凉的腹壁反射还是正常的，因为坚持坐起平衡训练，他长腹肌了，跳动起来隐约可见。
夏凉长舒一口气。
在季天面前丢脸了一整天，总算在将要结束的时候，展现出了健美的一面。
体检进行整整一天，舒珏全程陪同，傍晚才带着夏凉和季天回到一楼大厅。
“怎么样，还顺利吗？”张明辰合上笔记本，收拾东西起身。
“嗯，小凉很配合呢。”舒珏拍了拍夏凉的肩膀，笑说，“张队，因为小凉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也很重视，所以，专家组大概三天才能得出报告，好吗。”
张明辰说：“那这档案，会不会……”
舒珏说：“绝对保密，我们有纪律的。”
张明辰点了点头。
季天问：“舒珏姐，夏凉应该没问题吧？比之前有好些吗？能继续训练吗？”
舒珏说：“训练强度是得小点儿，不过放心，我估计没有恶化，无论如何，我们会给出一个最合适的参考方案。”
张明辰说：“辛苦美女顾问。”
舒珏说：“应该的。”
夏凉悬着的心到这一刻才放下，原来，他一直恐惧的体检，完全不必是负担。
“谢谢舒珏姐。”
这一天，夏凉按照要求与工作人员合影，并在app和微博上分享了一条动态。
【寻宝第一站：小欧康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02 02:40:06~2020-07-03 02: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那年盛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