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存在
一夜修整，夏凉恢复了精神。
次日下午，在工作人员陪同下，夏凉坐着那宽敞明亮、自动感应按键的电梯，来到彩排期间的活动大厅。
他们要熟悉场地。
“来了来了~在这里~~~”
林日升朝他招手。
夏凉笑了笑，赶紧加入大部队。
张鹏程四处拍照。
“真没想到这么正规。”卫欣说。
现场人多，灯光师音响师等等在布置舞台，等待时间大约半个钟头。
终于，场控拿起话筒。
“下一个，请kl俱乐部队员上台，进入赛服，测试自己的外设，十五分钟。”
前面的队伍按秩序下台去了，露出两排左右呈倒八字分布的机位。
夏凉深吸一口气，转着手推圈，从坡道缓缓地来到属于他自己的第三个位置。
他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戴住耳机。
忽然，世界安静了。
他听不到队友说话。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脉搏。
他看着mg魅影骑士的usb接口接入主机，纯黑的键盘周围亮起一圈柔和的蓝色光芒。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这套键鼠这样舒适。德国cherry原厂mx黑轴，键位采用浮空设计，pom材质的键帽手感顺滑。
夏凉开启自定义，试验了几个连招。
嗒，嗒，嗒
按键，轴心下压，扭簧运动碰撞，平稳触底，回弹。键盘光磁开关发出的嗒，嗒，嗒，透过他的指尖，传到他的颅腔。
夏凉回过神。
他透过两块显示屏的缝隙往前看。
灯光汇聚在机位前。
全场沐浴在红蓝之中。
游戏logo醒目——破茧/nirvana
观众席空荡荡的，一片漆黑。
左右两架摇臂摄像机悬空停放。
席位上方，二层的玻璃窗后是解说的演播厅，灯亮着，工作人员在里面走动。
夏凉静静地看着一切。
从前在游戏中，他感受到的只有两方，己方和敌方，现在，他的对面是一片未知的领域，他虽知道那儿是中立的，不分敌友，可他依然感到些许茫然。
“时间到，下一个，请art俱乐部队员……”
“真不去打个招呼啊，昨天你刚走，刘浩就领着人进来了，我和他聊了几句。”
张明辰拿着教练签字文件，走到场地最后一排、最左边的座位，递给冼时初。
台上，kl队员有序从右边离场，art队员等在左边，工作人员重新整理机位。
“笔。”冼时初说。
“给你。”张明辰从衬衫口袋里拿出黑色水笔，“刘浩说了，叶飞驰呢，也就是嘴硬，其实他们早都反应过来了，你当时的操作不是失误。”
“不管，反正没什么好招呼的。”冼时初看都没看文件，压在膝盖，右下角签字，“我本来就应该避嫌，既然来了kl，再见art，只能是对手。”
叶飞驰是art现役一队队长，任打野位，曾与冼时初并肩登上世界赛决赛赛场，却正因为那一波“死亡团战”，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直到现在未有和缓。
“算了不说这个了。”张明辰看冼时初并不想提此事，换过一个话题，“过两天就要进行常规赛，我看你是一点都不急啊，好歹给队员们加油鼓劲吧。”
字迹在a4纸迅速变干。
冼时初按住笔盖，这才露出笑容。
“没看见刚才一个个脸色发白么，他们知道紧张就行了。”冼时初笑说，“前面输输赢赢不要紧，十二进八宽松得很，之后路还长呢，双循环，二十多把常规局，他们缓缓进入状态，这样节奏最好，打完了，诶，到淘汰赛再开始发力。”
张明辰收好文件：“我是不懂，反正，这场内的仗，你打，场外的仗，我打。”
冼时初说：“辛苦你了，明辰。”
张明辰说：“不客气。”
宏远酒店，房间2608
灯光熄灭。
季天哗地一声拉开窗帘，沪城的华灯透过落地玻璃，像星光洒进映入眼眸。
“哇。”季天说。
夏凉已洗漱完毕，一个人窝在松软的被子里，反复看着hst去年的比赛录像。
季天抠开一罐冰可乐。
“人生巅峰！”
……
赛程已经公布，由于场地租金昂贵，门票价格又便宜，所以，相比于倍受瞩目的npl，ndl的节奏快很多，一百三十多场bo1的比赛被紧密地分布在36天之内，也就意味着，即使有十二支队，每过一到两天，他们还是要排到一场比赛。
第一场，他们的对手是hst。
夏凉说：“季神，今天上台的时候，你有什么异常的感觉没？”
季天说：“说实话，有一点。”
夏凉说：“什么感觉？”
季天卷起袖子：“想秀。”
夏凉：“……”
季天说：“你呢。”
夏凉暂停录像。
“嗯，我不知道，我看着观众席，忽然就想起《饥饿游戏》里面的话，我分不清自己为什么开始游戏，也分不清我自己的敌人究竟是谁了。”
季天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夏凉说：“我们再研究一下战术吧。”
季天说：“刚才他们几个过来，不都研究完了？你别紧张过度，赛程还长……”
说到一半，季天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放下可乐，嗖地挤到夏凉的小床上。
弹簧吱呀一震，床垫泛起波澜。
“好啊，咱们研究战术。”季天笑说。
夏凉往另一头挪了挪身体。
hst对于他们而言是一支陌生的战队，因为kl训练赛的对象都是npl级别的俱乐部，所以，这支扎根在沪城西南角且名不见经传的小队，他们都不熟悉。
通过录像，他们判断对面喜欢打一级团，会选择前期强势的英雄，埋伏在必经之路的丛林之中，单抓打野和下路，博一个起手的优势。据此，他们做出了前期抢布视野，撤离危险区域，对线稳定发育，正常运营，中期反攻的策略。
夏凉却看得更细。
“他们中单hugo”夏凉说，“他喜欢站在兵线附近，压制对方，但每次放完技能，都会往回偏45°拉扯，这是他的习惯。”
季天说：“你想动他？”
夏凉说：“我选一个爆发较高的法师，升三级的时候，出其不意杀他一次，只要他死一次，他们的起手优势就彻底没了。”
一边说着，夏凉的另只手一边在枕边假意敲击按键。
季天看了两眼。
主q副e
“西尔芙？”
“对，他们ban人一般也是固定版本强势，不会考虑到西尔芙的。”夏凉说。
“你还真是不在意自己的数据。”季天说，“西尔芙前期隐身时间太短，对线太深入的话，很容易被抓的。”
夏凉说：“我闻得到他们打野的气味。”
季天抓过夏凉的手机。
“你是想证明那天你自己的练英雄方法，你还在赌那天的气。”
夏凉说：“我哪气了？”
季天说：“真是说不得。”
夏凉眨了眨眼。
那扇睫毛离枕头很近，唰，轻轻响了响。
他没想到，连自己都不知从何解起的纠结，却被季天先拉出了一个线头，一抽，一扯，团团乱的毛线球就展平了。
他不仅想向季天证明自己的方法。
他还想向观众证明自己的存在。
二人间如何分配资源的矛盾，正渐渐地往操作方法甚至游戏理解的高度拔。
季天的打法确实是激进的，但他的激进是为掠夺对面的资源，为自己提供良好的发育，从而实现中后期稳定输出。游戏中的季天从不会像夏凉这样，凭借感觉，做没有把握的赌局。
“是的，我在赌。”夏凉说，“12分钟之前，我想拿他一血。”
“好啊，那我的目标就是……”季天想了想说，“12分钟，补120个刀。”
夏凉说：“刷子。”
季天笑了笑，靠着枕头躺平，哗啦哗啦划着夏凉的手机，点开茧窝，进官网，查了一下各场次的票价。
常规赛阶段，最贵的是emg，票价在60-90，至于kl的这场首秀，前排50，后排30
“有人买吗？”夏凉问。
“我看看。”
季天点击选座。
出乎二人意料的是，半个场空着。
气氛一度尴尬。
季天拿来可乐，喝了一口。
夏凉说：“前排很多是留给工作人员和教练的，所以，四舍五入，算爆满了。”
季天赶紧抓住稻草：“嗯，你说得对。”
如是，关于游戏理解的矛盾，很快就因为低廉的票价和冷清的场面而化解开了。
凌晨两点。
夏凉打了一个呵欠。
季天仍握住夏凉的手机不放，胡乱点啊点，点啊点，点到屏幕开锁设置那里。
1234→x
0000→x
8888→x
6666→x
1201→x
叮，手机发出警报。
夏凉说：“你在干嘛？”
季天疯狂按回主屏幕。
“睡了睡了，我去刷牙。”
有一句没一句，很快睡了。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3月15日，20:00
夏凉却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天，这一刻。
电梯还在运行时，他就听见了dj
主题曲《nirvana》
五楼，电梯门朝两边退开。
一道蓝光透过帷幕照在他轮椅的前路。
队服被镀成异样的颜色。
他听见主持的声音，他看见场间歌舞团镶满亮片的行头，他感到地面在微震。
话筒发声：“……下面，让我们一起进入kl与hst的精彩对战！”
夏凉排在五个人的中间，走上了前台。
一切都是不同的。
台下的那片漆黑被点亮了。
观众确实不多，但，他意外地看到了写着自己id的荧光板——夜愿，加油
解说台也被布置得井井有条了，一男一女坐在那里，背对着他，谈笑风生。
另一侧，hst的队员与他们同台站立。
夏凉忽然有些紧张。
静的变成了动的。
死的变成了活的。
摇臂摄像机紧紧地跟着他。
身后，巨大的荧屏播放着开场动画，钻石般的泪水从召唤师的眼角滴落。
主题曲从音响中喷出，冲到大厅对面，被墙壁反射回来，灌入他的耳朵。
他的雄心壮志，他的谦虚谨慎，一切都在矛盾中滋长着，刺激他的神经。
“不忘初心！”
上机之前，张明辰喊住冼时初和五个人。
他们围成圈，他们叠了手。
夏凉坐在自己的机位，调整好轮椅的高度，随后让裁判检查他的键盘和鼠标。
“你们紧不紧张？”
夏凉往左边看，问卫欣和张鹏程。
灯光下，他看不清队友的脸色。
张鹏程说：“还行，就是来不及拍照。”
卫欣说：“好好打。”
场前调校结束。
夏凉深呼吸一口气，戴上耳机。
【确认：进入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