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滴血
赛训室的日光灯亮着。
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玻璃门紧闭。
某种程度上说，训练赛是俱乐部实力的体现。
一流的俱乐部与一流的俱乐部之间打训练赛，才能更好地帮助选手保持竞技的状态，而这样的机会，业余玩家或者是二三流战队不可能拥有。
夏凉坐在自己的机位前，看着5v5自定义房间中的头像一个一个亮起来，第一次感觉到紧张。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之前的青训营选拔赛，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双腿双手发抖。
腿发抖，他无意识，也控制不住。
但手发抖，就足以说明异样。
他想，或许是因为穿着新队服。
第一天，队里安排的是与art第二梯队的bo5对战，也就是五局三胜制，之后的每天晚上，他们会分别与ndl内不同的俱乐部战队打比赛，直到本周结束。
虽然外界看不到vera赛训服中的战绩和过程录像，但，打训练赛的双方各自会保留案底，且选手的表现可以从数据库中提取出来，作为评估其实力的依据。
所以，即使是训练赛，双方也会认真打，因为这牵涉到个人的职业发展。
即将开始，张明辰敲门进来。
每位队员都发了一瓶矿泉水。
“辰哥，教练不来带我们吗？”夏凉问，“bp是我们自己决定吗？”
“时初和对面都是老熟人，新手训练，他一般不现场看。”张明辰说，“他说，等你们打到20胜率，再进行下一阶段。”
夏凉点了点头。
临走，张明辰看了一眼他桌面的键鼠。
罗技g700s，双模式滚轮，200-8200的dpi可分六档位调整，十三个按键。
“你这个没有定义宏吧？”张明辰说，“一会裁判会过来看，别犯低级错误。”
“……”
夏凉心中咯噔。
鼠标宏就是自定义组合按键，可以辅助玩家进行操作，因为之前他在代练时用的英雄比较单一，即中单英雄，碧洛，所以他把惯用的连招定义为了快捷键。
见夏凉不作声，张明辰又扫了一眼其他人的外设。
除了季天和张鹏程，其他人多少都有“问题”。
“比赛不可以用的，平时训练就不可以用，还有卫欣也一样，改了。”张明辰说，“队里现在统一用mg魅影骑士系列，性价比高，推荐你们也用。”
张明辰刚走，比赛裁判就来了。
夏凉几人赶紧调整了游戏设置。
这虽是小事，但无疑加重了紧张的气氛。
“教练怎么这样啊，大话套话说那么多，真正打比赛又不来。”张鹏程说，“还是应该跟crush的，要不然……”
“对面的打野和上单是‘芒果’和‘pod’，他们会用波塞冬和圣盾。”季天用手机查询了一下信息，说道，“我们把其中一个ban掉，断他们上野节奏。”
夏凉说：“那我们按什么打。”
“如果你们相信我，打四保一，保我。”季天说，“他们的下路996我认识，他团战打不出输出的，我对线期可以打出优势，出穿甲装备，克制圣盾。”
夏凉说：“可我不会打辅助型中单。”
卫欣赞成夏凉。
季天想了片刻。
“好，那buff资源都给你们，下路不用来，我和许思哲对线比对面强。”
张鹏程：“卫欣，偶尔也照顾照顾我上路。”
卫欣说：“好。”
初步决定战术后，游戏开始。
夏凉深吸一口气，罩上耳机。
【确认：进入游戏】
—蓝色方———
top—树鬼琉克—klacoco
jug—圣骑里格—klaweilong
mid—风精灵西尔芙—klanightwish
bot—骷髅人杰克—klajitian
sup—海盗戴森—klazhe
—红色方———
top—圣盾布朗—art2pod
jug—黑寡妇伊琳娜—art2mango
mid—血巫霍华德—art2marine
bot—机枪约克—art2996
sup—古墓女王美娜—art2cjw
【bp（选择/禁用）英雄】
破茧的英雄有一百五十个，分为刺客、法师、射手、重甲、战士五种职业。
bp阶段，顾名思义，起手先禁用对方三个英雄，然后再选择己方的英雄。英雄不可以重复，也就是说，被禁用的以及被对面选去的英雄，己方不可以再选。
夏凉的位置是中单，所以惯用的是刺客、法师两种职业，造诣最高的是刺客。
光标正要预选，突然，碧洛的头像变灰。
夏凉一怔。
他没有想到，对面竟然第一个就把他的本命英雄，刺客碧洛蒂丝给禁用了。
“……”
夏凉无奈地搓动鼠标滚轮。
“碧洛这个版本是强势英雄，况且，对面知道是你。”季天说，“很正常。”
说完，季天ban掉了方才提起的波塞冬。
“我可以c。”夏凉说。
夏凉决定用另一个法师英雄——风精灵西尔芙
【调整符文/天赋】
夏凉调整心态。
他们现在用的是以中野联动为主，后期团战切对面c位获取机会的战术，这个套路他很熟悉，只要他发挥得正常。
【游戏即将开始，加载中……】
屏幕中亮起五道光束，召唤师来到峡谷。
夏凉控制着西尔芙，走过旋转着能量石的基地和水晶，越过中路三座防护塔。
步兵与骑士出发。
对面是marine的法师霍华德。
却才补到第一个刀，听到第一声象征经济的钱币脆响，夏凉感受到了压力。
职业选手marine的操作与他之前打rank碰到的对手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夏凉感受得到，marine的每个走位、每个技能释放都有更深远的目的，不像是为对线而对线，而自己小心地运作只能勉强维持不落下风，却猜不透对方。
因为鼠标宏被取消，也不是用最擅长的英雄，他觉得自己被一座笼子锁着了。
三级时，卫欣驾驭骑士里格准时到达中路丛林。
这是一场埋伏。
夏凉操纵西尔芙往回走，引诱对方。
他看见霍华德的猩红披风紧追着自己。
时机到了。
里格冲出丛林。
卫欣：“我eq！”
夏凉释放预判控制技能。
风暴聚拢。
“q住了！”
一波配合似乎完美无瑕。
霍德华血量渐空。
可就在这个时候，屏幕中闪过一道紫色的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敌方的打野黑寡妇从天而降。
一张巨网捕住二人！
他们被对面反蹲了。
“你闪走！”卫欣说。
夏凉锁紧瞳孔。
他的心中另有判断。
西尔芙e技能能为队友提供护盾，而里格的控制技能q已冷却，这个关口，只要里格带着护盾冲上去，反控对面打野，西尔芙同时斩杀霍德华，就能存活。
所以夏凉没有闪逃。
然而，就在夏凉给盾的瞬间，卫欣按位移技能e，撤出了黑寡妇的紫色光网。
西尔芙孤立无援，一霎被霍德华斩杀。
夏凉的屏幕变成灰色。
【公屏：第一滴血！】
卫欣：“说了不能打，你干嘛上？！”
夏凉：“我把盾给你，你控住他，都不会死。”
二人不说话了。
从变化出现到做出决策，他们一共只有1s的时间决策，根本来不及沟通。
夏凉只知道，对面的霍德华拿到了西尔芙的人头赏金，这对他而言十分不利。
他已错过对线期。
夏凉点开计分栏，令他吃惊的是，在把经济资源让给他的情况下，下路季天和许思哲依然打出了极大的优势，不仅补兵压制，就连等级都比996高一级。
但是，下路的优势并不能挽救局面。
中路的一个失误，直接启动了对面的上野大节奏，五分钟内，张鹏程的树鬼琉克被mango的黑寡妇和pod的圣盾配合逮到两次，其中一次还是越塔击杀。
“这他妈谁顶得住！”
张鹏程骂了一句。
【pod：大杀特杀】
【蓝色方第一座塔已被摧毁】
【pod：无人能挡】
【蓝色方的防御塔已被摧毁】
【蓝色方的水晶已被摧毁】
art在上路和中路撕开口子。
kl步步败退。
夏凉没有反击的机会。
他的突进攻击对于pod的圣盾而言不过是挠痒痒，因为他自己在中路的发育一直都被霍德华压制着。
十七分钟，kl唯一的捷报从下路传来。
【红色方第一座塔已被摧毁】
【jitian：双杀】
季天从下路赶回，参加团战时，看到的是惨不忍睹的上中路兵线以及野区。
没有人能拦住被黑寡妇养出来的圣盾。
季天侧过脸，看了看互不说话的夏凉和卫欣，喊住张鹏程，想组织一次反击。
“我改出暴击。”季天说，“圣盾这个点最后处理，他腿短，我们打游击。”
夏凉点头。
野区河道大龙处，搏一把。
许思哲排眼做视野。
夏凉操纵着西尔芙，以大招的隐身效果接近对方的996……
张鹏程：“开了！”
树鬼从地底召唤出荆棘藤曼。
西尔芙抽出风链。
996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被控至死。
卫欣进一步和夏凉配合，纠缠住marine和cjw，清空了art的后方战场。
正面战场，季天与pod拉扯着。
寒箭刺穿圣盾！
圣光落下，地动山摇！
然而，由于pod的圣盾的装备过于豪华，尽管季天已经把射手的操作拉到极限，许思哲也在尽力保护季天，但季天的射手仍是被一点一点耗尽血量，倒下了。
【pod：近神】
团战，输了。
对方发来公屏，询问是否继续游戏。
战队之间的训练赛与普通的rank不同，为节省时间，当结果已经很明显，一般就不需要打完，因为局势已定，没有翻盘点。
夏凉叹口气，打开对话框，输入gg。
红色方基地爆炸。
流动的红光映入五人的眼睛。
【失败】
二十分钟休息。
五个人默默喝水，擦鼠标键盘。
夏凉的键帽上全是汗，亮莹莹的。
他的脑海中是冼时初ppt的第二页。
他们不得不承认。
冼时初是一个预言家。
即使人不在，也说中了七分。
夏凉对卫欣在三级的gank失误耿耿于怀，又觉得愧对季天，如果一开始就按照季天说的打法，或许就不会被对面牵着鼻子走。
但，因为他在意这个游戏，他觉得游戏是有意义的，所以他生气，他不甘愿。
“季天，我还想再玩一次刺客。”
夏凉开口。
张鹏程说：“对面还ban你碧洛怎么办？”
夏凉说：“刚才是失误，卫欣，你多去上路好了。”
卫欣说：“刚才我不知道你要那么打，以前这种情况我都是直接闪人的。”
夏凉说：“marine的风格很谨慎，我也不会再轻心。”
季天说：“那就再试一次，反正胜率是20。”
他们缓和了矛盾。
夏凉看着季天的键盘。
干干净净，全无汗液的痕迹，只是几个技能按键的字母白漆有些磨损。
夏凉没有想到季天会对自己如此谦让。
他记忆中在rank时遇到的季天，从来都是把打野和中路当成辅助使唤的。
但在这间赛训室中，只要他开口说需求，季天从未抱怨过一句。
第二盘开始。
夏凉充满期望地把光标放在碧洛蒂丝的头像之上，却还是经历了一次失望。
比赛就是比赛，art没有给他一点点的面子。
他的碧洛蒂丝又被禁用了。
然而比这更加残酷的是，第二盘，art转变战术，把突破口直接转移至中路。
marine的风格突然变得激进。
夏凉懵圈了。
好几次，marine肆无忌惮地进攻他，他以为对面有埋伏，打得极为保守，却是放弃了阵线才知道，marine根本没有后援，就是赌他的心理。
不到二十分钟，战局结束。
【失败】
第三盘，对面放出了碧洛。
夏凉却放弃了。
“季天，我打薇拉辅助你吧。”夏凉说，“我们打四保一，你刚才的输出很爆炸，比对面所有人都更高，只要你站住了，就还有的打。”
季天说：“你不玩碧洛？”
夏凉说：“以后再玩。”
夏凉没有放弃碧洛。
他只是把这个凝着自己多年汗水与泪水的英雄放进了熔炉，希望总有一天，他能看到她涅槃。
他的英雄池太浅了，无法根据对面的战术做出应变，这是今天他得到的教训。
【确认：游戏开始】
这一局，季天身负重任，出门就带了进攻性极强的装备，力求打出优势。
然而，就在战争迷雾消散的那一刻，五个人又都傻了眼。
对面换线了。
996和他的辅助cjw来到了上路和张鹏程对线，而季天和许思哲面对的，却是一个皮糙肉厚、猥琐塔下的pod。
这就意味着，他们的刀砍在了豆腐上。
“艹！！！”
二十五分钟。
【失败】
bo5结束，两边互相打出gg，退出赛训服。
数据在一分钟之内提取出来。
夏凉的kda在第四位，只略比辅助许思哲高，这对于中单而言，无异于羞辱。
当然，这里面有很多其他因素，没人为此责怪夏凉。
季天的kda第一，且apm高达240，也就是说，在高输出、低死亡的情形下，他平均每秒都有6次鼠标或键盘操作，这数据比一队现役的ad“轻语”都更高。
从这一刻起，季天成为了五人默认的c位。
夏凉对此没有异议，他只是觉得，art和他们玩了一场锤子剪刀布的游戏。
他不服，他们没有在操作上输太多。
只要慢慢磨合，他们之间的配合一定会越来越默契，一定会把输的赢回来。
“走了走了，明天加油。”
“嗯，明天加油。”
凌晨两点。
窗外飘下零星的雪絮。
夏凉点开最后一把rank。
他要加深英雄池，即使今天只有赛训任务，个人rank不计，但他仍坚持着。
雪絮渐渐在窗台铺成白毯，在灯光的照射下，酥酥软软，泛出彩虹般的光晕。
【胜利】
终于，屏幕中流转蓝光。
夏凉打了一个呵欠，关闭电脑。
这时，屏幕反光，他才看见坐在后面翘着二郎腿，边玩手游边抖腿的季天。
“……”夏凉说，“你怎么还没回去。”
“等你啊，不然你怎么上去。”
“辰哥说过阵子会加装电梯。”夏凉说，“这段时间，有需要我喊他就可以。”
“他不仅是咱们的领队，还是一队的保姆，你好意思麻烦他？”季天说，“再说，这中央空调他也总说会修好，可我听说已经坏了半年了，kl没那么有钱。”
“你照顾我，我谢不是，不谢也不是。”夏凉说道，“我周末请你吃饭吧。”
季天站起来，蹦跳了两下。
“好啊。”
两个人爬着楼道。
光阴交错，夏凉的脸埋在季天背后的衣服里，又闻到那股黄鹤楼香烟的气味。
这回，他不想再逃避过去。
“季天，你是哪儿的人？之前怎么练的游戏？怎么会想到来kl？”夏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