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山中岁月（十四）
什么人嘛，上一刻还死气沉沉，这一秒已然精神了许多。云染不禁心下一紧，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忙不迭扯开话题：“什么云家不云家的？不过你瞧，今天天气倒是不错，白云朵朵，山清水秀……”
“我叫慕容铮。”
一袭红衣的少年淡淡开口，语气漫不经心。
云染颔了颔首，继续拾起小石子扔水镖，“繁华远容绮,铮鏦美金错。慕容铮，是个好名字。”随着目送那枚石子飞出去好远，在溪水上划出道完美的弧度，她脑海中也忽地闪过一个念头。
曾缠着云绰讲述南齐的故事，其中提到过慕容这个姓氏，但她当时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依稀记得，慕容氏是南齐的国姓。这天底下，除了南齐皇室的人，无人敢称这个姓氏。
可云染是个直性子，只要好奇，便想到说什么了：“慕容？别告诉我，你是南齐皇宫的某位殿下吧？”
“是。“
那人回答的十分直白利落，她吃惊极了，警惕地扭过头，再次将一脸无辜的少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打扮得分外潦草狼狈，一身算不上昂贵的普通衣袍，腰间也未系着象征尊贵身份的玉佩，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人。
可若真是南齐皇室之人，按照话本里的通俗剧情，怎么都得隐姓埋名一番，断不会如此直白的跟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看来此人要么是在装傻充愣，要么就是脑子不大好，不懂忌讳这个道理。
慕容铮见她汹汹气势顿时大去，好像有些得意开心，挑眉笑道：“是，却也不全是。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云染却更紧张了，捡起一根树枝，在自己和他跟前划了一道三八线，“你就立在原地，千万别动，也千万别过来，若是不小心碰了皇子的瓷，我可是赔不起的。”
“什么是碰瓷？”他面露难色。
忘了这是个千年前的人，怕是不明白这些梗，她只能耐下心，好声好气解释道：“就是……刻意找麻烦的意思。”
经过了这么久的休憩，慕容铮的气力大概是恢复了不少，一改先前任人摆布的可怜模样，竟然渐渐锋芒毕露起来。他站起身，毫不在意地一脚迈过那条线，悠悠道：“找麻烦？你若觉得麻烦，先前就可以走人，何必要救我至此，该不会是另有所谋？”
少年站立的身姿挺拔，她娇小的身影很快便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如果换成寻常女孩，此刻早就害羞得无地自容了。可云染不吃这一套，反而用一根手指的指尖死死抵着他的胸口，把人步步往后逼去，“听不懂人话？那我便再重申一次。管你是什么东宫太子，还是什么皇子，我早就说了，就算你想寻死，人也别死我门口。之所以要救你，就是因为我倒霉，偏偏瞧见了你，再没别的缘故，这下听明白了没。”
慕容铮一愣，朗声笑了，“你这小丫头片子，怎如此凶悍？”
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丰姿奇秀，神韵独超。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清雪，嘴角微微勾起，竟有一种风流无拘的高贵清华之感。
他转身，姿态散漫倚靠着溪边的一枚巨石，又风轻云淡地督了她一眼，正在气头上的面容娇憨无比，不免心中一动。将双手环抱在胸前，似有些自讽的道：“放心吧，我连自身都难保，哪有什么功夫去找你麻烦。”
原来是故意捉弄自己呢。云染舒了口气，轻飘飘靠近过去，将胳膊撑在他身侧，佯装风流，托腮笑道：“想来也是，你都被那样挂在树上老半天，估计是结仇无数。不过好在遇到了本小姐，否则，此刻你尸体都凉了。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补充道，“你也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
慕容铮估计也习惯了云染那些大胆的举动，早已视若无睹，只管在手中把玩着几枚小石子，“适才你的那些话，只说对了一半。我不是什么东宫太子，也不是什么皇子皇孙，铮某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王爷家中，一位不起眼的不肖子罢了。所以就算告诉你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今圣上的同胞兄弟可是太多了，虽早年都已被依次封王，但在朝中高调出彩的好像也就那几个，因此不知慕容铮口中那个不起眼王爷是哪位，不过大抵也不是重点。
云染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道：“这与你被扔到荒郊野岭并且倒挂起来等死，有什么联系吗。”
只听他又道：“正因是不肖子，常年不讨父亲喜爱，又屡次惹得家中长兄的厌恶，这才被绑起来，送到此处受罚。”
这番语气格外平淡，似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下云染理解了，看来这位小殿下便是皇室贵族传闻中那些个不得宠、还时常被亲兄弟欺压排挤的小透明，不知其中经历了多少次在生死边缘挣扎，这样还能长这么大，属实不容易。
想起少年被悬挂在树上的惨状，她还是觉得过于残忍，“那也不至于下手这么重。难道他们就不知像之前那样，你是会死的。”
他的唇边牵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洒脱却又嘲讽：“死？这世上少我一个不少，多我一个不多。小爷我贱命一条，就算死了，大约也无人在意。”
此言苍凉无比，云染听罢虽略觉感慨，可肚中的话语却迟迟难以酝酿出口，便只得独自叹气一阵，正想伸手去轻拍拍那人的肩，却见本低垂着眸子出神的慕容铮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声音，蓦地抬头朝她身后望了眼，竟神色一变，惊呼出声：“小心身后……”
她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得有人从身后给了自己当头一棒，紧接着眼前的慕容铮也被人敲晕，有什么麻袋从头顶落了下来，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