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中岁月（二）
那俞氏却还没打算放过她，大步冲上前来，口中骂个不停：“怎么？早上在池塘里没泡够，现下还想钻进水缸里？不长眼的东西，淹死你得了。”
这声音简直聒噪极了，一次又一次扰乱了她的思绪，再加上本就迷惑恐惧不已，云冉在心下叹了口气，想得先找个办法让这泼妇暂时闭嘴。
身旁的水缸极矮，正好至俞氏腰身，面积却十分宽大，估计装一个半的俞氏都不成问题。她表面上无动于衷，却在心里倒数着，待数到一时，从及地的裙摆下悄然迈出了一只脚。
而那俞氏走得太快，再加上怒火攻心，全然顾不上跟前的障碍之物，谁知脚下一个趔趄，直直扑倒在了水缸里。
落在缸中掷地有声，顿时溅起大片水花。
估计跌进去的时候磕碰到了什么，俞氏腿抽了筋，半天也爬不出这低矮的水缸，只在里头一阵没一阵的挣扎呼喊。
咕噜咕噜地气泡声不断传来，俞氏浮浮沉沉，到底是还没断气。感觉整得是时候了，云冉正打算伸出手，给她借个力让她自己爬出来，这时候却见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急急推开，午后的阳光陡然尽数照射进来，映得本昏暗的小屋顿时蓬荜生辉。
“小姐，可总算找到您了！”
来者是一名将近四十的中年美妇，虽与那俞氏同样是一身简朴素衣，这位却难掩风韵犹存。她冲上前来，关切地抚过云冉的额头，神色担忧不已。
云冉一脸不解地望着她，仿佛见了鬼一样，可女子目光恳切不像是在做戏，这反而让她更害怕了，用尽全力一把将人推开：“你又是谁？我不认得你。”
这下轮到那生得极美的女子愣住了，原本红润的美脸瞬间变得苍白，好像有些害怕，又好像有些欣喜：“我是……小姐，您可以说话了？”
云冉皱了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那水缸中的俞氏在这时却气不过一般，还在逞能，似对云染实在是恨之入骨，断断续续、虚弱出声道：“岂止可以说话，我看她是被鬼上身了。”
素衣女子这才发现俞氏还半个身子泡在水缸里，急忙提着裙摆过去将人捞了起来：“俞夫人，您怎么也在这？”
女子的一派神色与行为皆是卑微诚挚无比，估计是习惯了她的唯唯诺诺，那被称为俞夫人的妇人不大领情地嘲道：“我为什么在这？还不是你那好主子干的好事！”
这口中说的好主子，估计就是冲着云冉来的，这个反应让云冉大为不快，况且她已经忍了这里很久了，干脆一溜烟站起来，可这小孩子的身子明显不够好用，只得摇摇晃晃、气势汹汹道：“不是，你们这是哪冒出来的剧组啊？沉浸式角色扮演？还有完没完了？”
云冉不依不饶，也管不上去区分谁是好人谁是坏人，随手一把揪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位面善的女子裙角：“好哇，服道化也不错，有模有样的。但很可惜，我现在不想玩。”
嘴上这么说着，但想起水中那个女童模样的倒映，分外诡异的念头已油然而生，却还是不愿就此相信，便挣扎着对那古装女子强笑道：“你是这儿的负责人是吧，我手机呢，被你藏哪儿了？”
“首鸡？什么首鸡，奴婢当真不知啊。”
素衣美妇哪见过这样的场面，早已被吓得瘫软在地了。
她无可奉告，汗水从额头一滴滴沁出，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搞得跟真的一样，只得在两人同样怪异惊诧的目光中点点头道：“还不承认？行，我这就去投诉你们，等着法庭见……”
话音未落，便有一道温和干净的声音从头顶落了下来：“阿染，不可胡闹。”
——这道音色格外好听，却又稍显稚气未脱。云冉抬头看去，不知身前何时站了位小小少年。
约莫十二岁不到的年纪，粉粉嫩嫩，竟生得格外漂亮。只是唇色发白，大约是身子骨不大健朗。
云冉将之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恐惧之余却又有些惊艳，这孩子，现在都这般俊了，长大可还得了，妥妥的准小鲜肉啊。
就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见着了这位小公子，先前还气急败坏的云冉再也发作不起来了，只得咬着薄唇，颇为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我看染姐儿怕是烧坏了脑袋，拉着我与裴娘净说胡话，什么首鸡，法亭……”俞氏不知何时早已换了副面孔，朝着少年点头哈腰一阵，并絮絮叨叨地念叨着。
小男孩对于俞氏的话却未放在心上，只好似看出了云冉的心事，轻轻牵过她的手，温和道：“这是裴娘和俞夫人，是专程照顾你的。”
这双小手分外冰凉，惹得她浑身一颤，便下意识甩了开来。
气氛忽地沉寂无比，她意识到情况非同小可，不禁手足无措起来，放小声问：“我……我问你，如今，是什么年代？”
“昭盛二十五年。”
一字一句，机械地从口中吐出，“那，这是在哪。”
他道：“南齐境内，临州城外，芜山顶，俞家。”
她呆滞地环视了四周一圈，目光落在那分别被叫做裴娘与俞夫人的面孔上，又颤颤巍巍地提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感觉到指尖已然是一片冰凉，“我叫云，云染？”
裴娘与俞氏皆如临大敌，脸色诧异难看，只有那名白衣少年不惊也不恼，冲他微微颔首。
在云染的手指慢吞吞向自己对准了移过来之时，少年已愈发放柔了语气，说道：“阿染，我是云绰。”
话锋一顿，她终于抬起了头，一张精致可爱的小脸布满了迷茫，有趣极了，他忍不住舒眉浅笑，“你的哥哥。”
……
云冉的心中瞬间狂奔过一群羊驼，她呵呵两声，皮笑肉不笑起来，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心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面对此番灵异场景，她实在接受无能，干脆两眼一翻，装晕了过去。
耳边很快就略过一阵风声，以及裴娘的惊呼。
完了，完了，全完了。
这不是什么古风医院，也不是什么沉浸式角色扮演，而是她云冉，二十一世纪大好女青年，在一次酒精中毒昏迷之后，灵魂来到了千年前，占据了别人的躯壳。
成为了年仅九岁的云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