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一餐美食
钱亦文的四合院,比英多办事处更能吸引母女俩。
一直保持着高冷姿态的田中结衣,也露出了笑容,李奶奶的院子里,发现了一片新大陆。
拔了李奶奶院子里种的小青菜,嚷着要吃沙拉,惹得她妈的脸色一会儿一变。
唉!常说旱稻田毕业,自诩见多识广,却时时处处给她丢人。
女客人,有英子陪着,钱亦文钻进了厨房里。
“岳师傅,怎么样了?是不是得上树摘香椿了?”
蒸气后,探出一张馕脸:“钱总,我那小徒弟儿都给您准备好了,就等着看您这道香椿天妇罗是怎么做出来的了……”
天妇罗,岛国一道受众广泛的美食。用孟繁军的话说,就是各种食材挂面糊……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
食材,以鲜为贵。
就像我在老家吃葱叶子一样,能趴垄沟里啃着吃,绝不掐下来吃一个道理,主打的就是一个鲜活。
特意嘱咐过等需要时再摘的,可谁知大厨还是提前摘下来了。
抬头看了看香椿树,所幸还有一些……
大春儿掀起了锅盖,见里面熬着一锅汤,一惊一乍起来:“哟,这东西这么费功夫啊?
“就这么两个巴掌,熬了两天还没出锅?”
大厨笑了笑,以专家的口吻给出了解释:“彭总,正经费功夫的,您都没瞧见呢。
“又是拿蜂蜜喂,又是熬鸡汤、鸭汤的,费事着呢。”
钱亦文看了一眼一地鸡毛、鸭毛:“岳师傅,您就往好了弄吧,材料费不能让您搭上。”
岳大厨一笑,露出了两个酒窝:“瞧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儿呀!”
凑近了些,岳大厨小声问道:“钱总,这成色儿的东西,您是哪儿得来的?”
钱亦文闪了闪身子:“朋友送的。”
岳大厨眼珠一转:“钱总,您这朋友,可是行家里手啊!”
“怎么说?”
岳大厨说道:“到我手的时候,这上面还粘着炒米呢,这么正宗的脱水手法,如今可是不多见了。
“那些猎户恨不得连着肩膀砍下来,砍下来就卖给你,哪还有那耐性给你装炒米罐子里阴干着?”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这么不尊重古法的货色还有人要,也难怪李长丰铤而走险。
岳大厨接着说道:“钱总,咱要是真有好的门路,就这好东西,拿到我们御膳坊,我准能给您扳个好价钱 !
“你看中不中?”
钱亦文笑了笑:“那我回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舍出命来吧……”
一边说,钱亦文一边瞄了一眼大厨。
这京里的厨子,怎么郑里郑气的……不对,是豫里豫气的……
岳大厨尴尬一笑,心里明白钱亦文的意思,也不再深说,转身又去看他的锅了。
钱亦文四处看了一圈:“我外甥呢?”
岳大厨说道:“你们走了没一会儿,他就走了。”
“去哪儿了?”
“听他念叨着说待着没意思,要出去转转。”
钱亦文听了,皱了皱眉头,年轻到底还是贪玩儿,说好了在家看家的,怎么说跑就跑出去了。
一张条桌,在海棠树下摆好,岳大厨的主菜也被他亲自端了上来。
“贵客,您尝尝我们的上八珍——一品熊掌……”大厨放下盘子后并没离开,想听听评论。
田中幸子吃了一口,礼貌性地连连夸奖。
“田中女士,岛国也有食用熊掌的习惯?”钱亦文问道。
田中幸子浅笑一声,说道:“神州地大物博,岛国也不乏美食呀!
“在我们那边,可是要靠捕杀黑熊来维护生态平衡的。”
钱亦文一边点头一边暗想,啥东西要是让你们盯上,准没好……
回头一想,同样处在食物链顶端,咱也没好到哪儿去,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有多少都吃到保护名录里去了……
正说着话,刘运成两手捧着一个大书包,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刚一进门就冲着英子来了一句:“舅妈,来活儿……”
英子忙问道:“怎么啦?”
刘运成在树下放下书包说道:“舅妈,我爸留给我这书包年头太多了,书包带儿都不结实了,坠断了……”
英子看了一眼,嘀咕了一句:“你这装得也太满了,啥书包带能禁得住……”
“这是去哪儿了?”钱亦文说道。
刘运成头也不抬地说道:“去琉璃厂那个神州书店了,连新带旧的,买了好几块钱的书!”
海棠树下,刘运成把书散了一地。
眼里泛着光,全无顾忌地在那里分着类。
钱亦文看了刘运成旁若无人的状态,很是高兴。
知识,未必都从书中来。
但从书籍中获取知识,毫无疑问是个捷径。
不必像史再良那样,去拜个师父;
也不必如钱亦文一样,在岁月中沉沦两世……
只需要一点点钱,别人可能穷极一生才写成的一本书,就成你的了。
钱亦文正满意地看着刘运成,那边的田中结衣突然间叫了一声:“噢!披萨……”
回头看时,田中结衣正盯着一盘香椿煎蛋,兴致勃勃地舞动着筷子。
钱亦文看了看奚云梦,小声念叨了一句:“给她说说,让她长长见识……”
奚云梦笑了笑,向田中结衣解释起来:“结衣小姐,这个不是披萨。
“这是中国一种特有的美食——香椿煎蛋。”
“这明明就是披萨嘛!”田中结衣仔细看了看,“就只是缺了点果酱而已。”
田中幸子的注目点,显然和田中结衣不同。
裹着面糊的香椿,更能引起她的注意。
尝试过后,田中幸子放下筷子,向岳大厨投来了赞许的目光:“据我所知,贵国的大厨都是专攻一道,派系分明。
“想不到的是,您对我们岛国的传统美食还有深入的研究。”
岳大厨愣了一下,赶忙向钱亦文指了指,脸上略显尴尬。
树叶子蘸了点面糊,油锅里一炸,就吃出感觉了?
我这个鸭子……我这个熊掌……
竟然只获得了一个点头,评语都没超过五个字!
岳大厨越想越不是滋味,转身回厨房喝鸭汤去了。
奚云梦笑道:“田中女士,这个是我们老板做的……”
“噢?”田中幸子对钱亦文说道,“钱先生还精于美食?”
钱亦文笑了笑,指着那盘香椿煎蛋:“家常之物,算不得什么美食。
“田中女士,可以尝尝神州式的做法。”
香椿,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喜欢的人,喜欢得不得了;不喜欢的,可能永远也无法接受它。
钱亦文第一次吃的时候,竟然吃出了汽油味儿,还是92号小炼的味道……
田中幸子一边仔细品着,一边问道:“这里面的鲜蔬,很特别的味道,是什么?”
钱亦文回头指了指隔墙那棵树:“就是那棵树的叶子……”
田中幸子抬眼看了看,并没表现出惊讶。
吃树叶对岛国人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钱亦文看了看刘运成:“先把书放一边,过来一起吃饭吧。”
“你们吃吧,我先把书放回去。”
刘运成一边说,一边捧着一撂书向屋里走去。
走了没两步,一本书滑落下来,掉在了奚云梦的脚下。
奚云梦帮忙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顺便瞄了一眼。
一本旧书……
旱稻田大学首任校长大隈众信的著作。
田中结衣不经意看了一眼,一句岛国语,轻飘飘从涂着淡红唇色的嘴里钻了出来:“看得懂吗?”
刘运成本已迈出的脚步,停了下来。
回转身来,沉着脸说道:“都翻译成整个字了,怎么还看不懂?”
田中结衣没想到这个年轻人还会还嘴,当下看向了奚云梦。
奚云梦咬了咬嘴唇,小声和田中结衣说道:“他说,已经翻译成中文了,可以看得懂了。”
刘运成回头看了一眼奚云梦,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这个翻译哪儿找的,不太专业!
等到刘运成把书放回屋里,重新回到桌边时,田中结衣眉间的疙瘩还没有解开。
席间,不时一眼一眼地剜着刘运成。
刘运成也意识到了田中结衣持续的不友好。
可这是舅舅的客人,管她是否礼貌,咱得当好主人!
低头吃管填饱自己的肚子,那才是正经事儿。
钱亦文在一边暗想,这小子怎么还会点岛国语呢?
于是小声问了一句:“你怎么还能听懂岛国话呢?”
刘运成一边把几片筋头子一样的东西塞进嘴里,一边说道:“跟我对象她爸学的。”
钱亦文笑道:“我这亲家留了一回洋,原来去的就是这么个地方啊?”
刘运成瞅了瞅钱亦文:“舅,人家会五国语言呢!”
“五国语言?”钱亦文往紫禁城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问道,“都哪五国呀?”
“鹰、鹅、岛、法、韩……”刘运成淡淡说道。
匆匆吃完后,刘运成撂下筷子,准备离席。
田中幸子留意到了钱亦文和刘运成的互动,轻声问奚云梦:“这位是……”
“我的外甥。”钱亦文说道。
田中幸子仔细端详了一下:“难怪能看得出有你几分气度。
“在公司担任什么职务啊?”
钱亦文说道:“田中女士,他不在我公司工作。”
田中幸子点了点头:“怎么不来自己家的企业呢?”
“我们的学生,是国家包分配的,不用自己找工作的。”
刘运成抬眼看了看田中幸子,礼貌点头后,回屋去了。
……
次日,钱亦文和大春儿一起去了香山南麓。
田中幸子母女俩的游玩,由英子和奚云梦陪同。
看看紫禁城,刘运成还是喜欢的。
只是,提到和田中母女一起去,却又是百般不情愿。
私下里,刘运成对钱亦文说道:“舅,我跟你去吧,懒得看她那副嘴脸。”
钱亦文笑道:“人家请你看了吗?你看人家干什么?”
刘运成皱了皱眉头。
虽然都说是眼不见为净,可毕竟是得在眼前晃悠一整天,想想就难受。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一个男子汉,哪来那么多的婆婆妈妈?
“万一你舅妈和小奚要是有解释不了的,你这读书人是不是也好帮个腔。”
香山南麓37号。
门口,大春儿识趣地说道:“钱总,我去那庙里求个签,就不进去了。”
钱亦文点了点头,大春儿也在成长……
领导又在临帖。
招呼钱亦文坐下后,看了看他拎着的大袋子:“这又是你大爷给我拿的山货吧?”
钱亦文拉开了拉链,说道:“领导,我一个朋友是猎户,我从他那儿给您弄了点野味儿。”
领导探头看了一眼:“这些东西还是少碰的好……
“吃什么都能续命,何必害了它们的命?”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叫过了王嫂:“把这东西给李师傅送去,他知道怎么保管。”
闲聊了一会儿,领导说道:“你大爷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
钱亦文一愣:“是他的药又吃完了吗?”
领导摇了摇头:“电话里说的,没一句跟他自己有关系……”
钱亦文想,这也不是大爷的风格呀!
按他的行事作风,没事儿的时候是不应该给领导打电话的。
领导又接着说道:“他跟我说了挺多,都是关于你的。
“看来,他对你这个侄子,还是有点不放心啊!”
钱亦文心头一惊:“领导,是不是他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了?”
领导点头说道:“不但知道了,而且还知道得很详细。”
“这怎么可能?”
领导说道:“你小瞧了我爸爸的警卫员了!
“每个警卫员,都得具备侦察兵的素质。
“人家自己偷偷跑出去,到第一家医院做了个检查。
“再拿着结果找到第二家医院,说这是他战友的。
“这结果不就套出来了吗?”
领导见钱亦文发愣,撂下了笔:“他不想让你们担心,你就只当是不知道吧。”
钱亦文一边道着谢,一边满心酸楚。
眼睁睁地倒数自己的死亡时间,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上辈子死得突然,这辈子还没到怕死的时候。
所以,他无从体会,也不敢想象。
“领导……”钱亦文试探着问道,“我大爷……他还说啥了?”
领导瞄了钱亦文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说的挺多,我给你总结一下,你就记住一句话就行了。
“钱君要是不在了,你就拿钱亦文当钱君就行了!”
……
从香山回来,天色尚早。
一路上,钱亦文想着大爷的病,心情都很差。
要不是大春儿提醒,都忘了去中关村看上一眼。
现在的中关村,以一个后世人的眼光来看,是杂乱的。
眼前的景象,杂乱到看不出体系。
一路走来,钱亦文记了很多出卖房屋的告示。
大春儿问道:“钱总,您这是又打算在这买房子了?”
钱亦文想了想,说道:“有合适的,咱就买下来。
“然后把咱的办事处迁到这儿来。”
也许,只有这个说法,能让大春理解。
要是说先来占个地方,大春儿能懂这种战略布局吗?
回到家里,独坐了许久,一行人总算是回来了。
看着气哼哼的刘运成,钱亦文心头奇怪。
再看紧跟着走进来的田中结衣,也是一脸的不服气。
怎么跟小两口闹别扭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