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进宫
收拾好碗筷，二大爷开始发号施令：“都抓紧睡觉，明天早点起来。
“刚才我问那站岗的了，小兵告诉我说八点多就能进了。”
钱亦文皱皱眉头：“二大爷，这不比咱家，别老跟人家瞎搭话呀……”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我就问个事儿，能咋的？他站到那儿，不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吗？我问他两句话还有毛病吗？”
钱亦文眨了眨眼睛，在这时代，确实是没毛病……
分配住房时，四叔捅了捅董长贵：“你不是老讲你那戏词儿里的规矩吗？那你给说说，咱按规矩得咋住？”
董长贵意外得了个表现机会，想了想说道：“按老理儿正房，得是掌柜的住……
“东厢房和西厢房，才是你们四口子住的。”
英子妈在旁边骂道：“你个缺心眼儿的，都安排满了，咱住哪儿？”
四叔指了指大门口的小房子：“我看一进大门不是有两间吗？你俩住那儿就挺好。”
董长贵说道：“那两间能住吗？我刚才都看了，和这两间耳房一样，都没收拾啊！”
钱亦文忍不住笑了出来。
董长贵不解，问了一句：“你笑什么玩意儿？”
钱亦文往前边一指：“爸，那个叫倒座房，按四合院的规矩，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
“下人们？”董长贵说道，“那就是打更的住的呗？”
钱亦文点了点头，二大爷突然来词儿了：“我看挺好！你们俩今晚就住下人那屋吧……”
“虎咧咧！”二大娘怼了二大爷一下，“当孩子面别啥都说，人家老丈母娘还在跟前呢。”
二大爷才不管那么多，朝着二大娘翻了翻白眼：“没他老丈母娘，他老丈人一个人也下不了人……”
钱亦文假装没听见，开始给老人们出主意：“按家来算，你们是三家。
“要是分男女，那不是两个屋就够用了吗？
“今天先对付一下，明天我让大春儿收拾出一间耳房来。”
这个主意出得不错，当即得到了大家的认同。
各回各屋后，钱亦文打来一盆水，放到炕边：“妈，洗洗脚吧。”
纪兰凤一边铺着褥子一边说道：“你先洗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打小养成的习惯，儿子洗完她再洗。
在农家，水虽然不是值钱的东西，可烧水是要费柴禾的，得处处精打细算。
两个人用一盆水洗脚，是正常操作。
好几个人用一盆水洗脸，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妈，你先洗吧，我这脚臭……”钱亦文笑道。
老太太看了看钱亦文的皮鞋：“穿那玩意儿捂上一天，香饽饽都得捂馊了……
“再咋臭，你妈还能嫌你吗？”
一把屎一把尿伺候大的亲生儿子，脚臭又能算得了什么？
钱亦文的心头突然一暖，在炕边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老妈认真地抻平被褥。
等老太太忙完了，钱亦文蹲下身来，脱去老妈的袜子，把老太太两只脚慢慢放入盆中。
“不用你！不用你！”老太太忙不迭地说道。
可是，这时候可就由不得老太太了。
能给儿子洗，能给媳妇儿洗，给妈洗洗，不更应该吗？
钱亦文问道：“妈，水热不热？烫不烫？”
老太太一时沉浸在这幸福一刻，轻声说道：“不烫……烫……真烫啊！”
钱亦文抬脸说道：“那我去兑点凉水……”
“不用了……”老太太说道，“烫点好，解乏。”
看钱亦文搓了个边角俱到，最后都跪在那儿了。
纪兰凤说道：“行了，别搓了，都有点搓疼了。”
钱亦文并不理会，这个慈祥的老太太，是天底下最大的骗子！
“妈，我找个剪子，给你刮刮皴吧……”
钱亦文刚要起身，被老太太给按住了：“不用了，从家走的时候，刮过了。”
看着一盆变了色儿的水，纪兰凤一边擦脚，一边说道：“你去再换一盆水吧。”
话没说完，钱亦文的脚已经下水了。
妈没嫌他，他也没有嫌妈的道理……
……
翌日，早七点……
钱亦文在一阵叮叮当当声中醒来。
纪兰凤煮了十几个鸡蛋，正往凉水里放。
一边动作，一边和四婶嘀咕着：“这地方，卖啥咋这么贵？
“鸡蛋跟春城比，一斤差一毛钱！”
二大爷说到做到，老早就起来了，协助二大娘蒸了一锅死面儿馒头。
相较于发面馒头，这种馒头能更少占据空间，便于在腹中大量存储能量……
“你这可真是硬饭哪！”董长贵拿起一个馒头，吧唧一声摔在了桌子上，“这一下子，都能打死人！”
二大爷笑笑说道：“嘿嘿……实成点，吃到肚子里，少占地方。
“吃不了，咱都带上，上宫里头吃去。”
钱亦文嬉笑着说道：“二大爷，宫里有吃饭的地方，咱不用带东西。”
“净闲扯，宫里头还能开饭店？”
“二大爷，你别不信，宫里头还真有饭店，还有外国人开的饭店呢。”
二大爷一咧嘴：“哎呀，那得多贵呀！”
董长贵藐了二大爷一眼：“宫里的饭店，那叫御膳房，还能便宜得了？”
吃过了饭，收拾得整整齐齐，也不见大春儿到来。
“这孩子，不靠谱啊！”四叔有些心急了，嘟囔了一句。
钱亦文抬手看了看表：“四叔，这还不到八点呢。
“大春儿他一个燕京人，几点开门他能把握准。”
又等了一会儿，大春儿才匆匆忙忙地赶到。
见一大帮人像升堂似的看着自己，大春急忙道歉：“来晚了，来晚了，对不住您各位啦！”
钱亦文随口问道：“又堵车了吧？”
大春儿疑惑了：“没有啊！就咱燕京这交通，啥时候堵过呀？
“我去朋友那拿相机了，又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耽误了一会儿。”
找宫里的朋友要了几张票？
钱亦文偷偷给大春儿点了个赞，这活儿干得漂亮……
显然，这不是一九八六年的门票。这是哪年的呢？
大春儿朝着钱亦文一笑，对着几位老人一躬身：“几位爷，走吧，咱这就去面圣。”
话还没说完，一回头却见二大爷早已经到了大门口了……
一座古老的皇城，对于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感受，但毫无疑问，每一位初见的人，内心都必然是激动不已的。
这毕竟是集一国之力，经数个朝代才完成的旷世工程，别说一群乡下老人，就算是梁先生和林先生站在这里，也得心潮澎湃＜两位先生千古！＞。
所以，当一行人各自攥着一张小纸片，穿过大门洞子来到午门时，你可以想见老人们的心情是何等的不平静。
仰望乃见的两个大字，笔划不多，却也不在二大爷和四叔的认知范围之内。
“侄儿，那写的啥玩意儿？”二大爷躲开了董长贵的视线，拽了拽钱亦文的衣袖。
钱亦文刚要搭话，却不料还是被董长贵给听到了，当即接了一句：“午门……”
二大爷听了，一哆嗦！
董长贵笑骂道：“老东西是干过啥亏心事吧，不然怎么这么心惊？”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就算我干了坏事儿，还能轮到从这把我推出去呀？”
一边说，一边紧跟了几步。
深恐走得慢了，容易被刀了一样……
“这皇宫可真大！”二大娘一边四处看着，一边感慨了一句。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咱还没进宫呢……”
“啊？”七个老人当时都得愣在了原地。
闹了半天，还在当街（该）呀……
整个游览过程，大家都很投入。
自打进了午门，每个关键点都来上一张照片。
几个老头儿老太太的问题就没断过，也把大春儿和钱亦文累得够呛。
一个个千奇百怪的问题，问得两个人脑仁儿直疼。
比如好死不如赖活着，珍妃为什么跳井？
又比如金銮殿那么小，怎么容得下满朝的君臣文武？
还比如西太后那老娘们儿那么大的权势，为什么住在一个小胡同儿里……
虽是累，但钱亦文还是认认真真地讲解着。
就像一个在外游历多年、学识大涨的学生回到家乡，有幸能把知识讲给他的老师一样。
颇有一种终得反哺的自豪感和满足感。
御花园里歇脚的时候，二大娘来了一句：“这就是御花园呀？我还寻思多大呢……”
大春儿说道：“二大娘，这是人家守着家门口的一个小园子，真正的园林在外边呢。”
刚刚坐稳的二大娘，立马站了起来：“走，出去看看……”
二大爷听大春儿说再往前走就要出北门了，从兜里掏出四块钱，硬塞在大春儿的手里：“孩子，我刚问别人了，一张票是五毛钱。
“这钱你得给人家，再好的朋友，咱不能占人家便宜。
“这钱，二大爷给你出。”
大春儿一脸无奈，瞧向了了钱亦文。
二大爷的心思还挺细腻的，还知道和别人讨个底。
看到钱亦文冲着自己点头，大春儿心领神会，把钱接了过来：“二大爷，那我就不跟您客气啦。”
二大爷心疼钱，不假。
但无故占人家便宜的事儿，坚决不干。
出了北门，过了马路，是那片著名的海子。
大春儿去买票的时候，二大爷回头看了一眼：“我看那边儿水面也挺大的，要不咱去那边看看？”
钱亦文瞅了瞅四周，小声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咱别啥都惦记呀……”
“咋的？”二大爷不解。
董长贵毕竟见识多些，对亲家说道：“啥也不懂！回去我好好教育教育你。”
不用说，进园子的票，又是大春儿宫里的朋友给的。
这一回，轮到老董头儿给大春儿钱了。
大春儿有了经验，不管谁给都照收，然后再偷偷还给钱亦文。
等到围着那海子转了一圈，也到了下午了。
二大爷的死面儿馒头消耗光了，老太太们也有点东倒西歪了。
老丈人的嘴，也没那么多话了。
钱亦文心知，也该往回返了。
再怎么着，也都是几十岁的老人了，不能让他们太过劳累。
城门楼前，大春儿给站成一排的人们们又拍了几张合影。
照片中，老人们朝着他们的信仰行着注目礼；
旁边路过的人，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回望碧瓦红墙，一段颠覆认知的旅程，让董长贵感慨万端。
原来——
皇上根本不住在金銮殿里，那里连他的办公室都算不上，仅是一个举行庆典的作秀场所；
皇上也不一定早朝，甚至根本就不早朝；
即便早朝，也不在金銮殿里，而是抱着膀子坐在门洞子里，文武百官就像庄稼一样杵在院子里；
妃子们住的房子还没他住的房子大，才不过十几个平方。
就连权倾朝野的慈禧太后的寝宫也没好到哪去，进门儿就是炕……
现在这些屋子只能隔窗拍照，都不是很清楚，就算进去拍没有广角也拍不全…左下为钱亦文拍的不知名妃子的卧室
一边走，老董头儿一边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戏里唱的，都他妈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