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二大爷领证
钱亦文把目光从二大爷那边收了回来,一边琢磨着明天的三件大事,一边对英子说道:“媳妇儿,你不是一直想去柞树沟看看吗?
“明天咱去吃烤肉!”
“啊……”英子愣了一愣,说道,“去柞树沟……吃烤肉?”
提到烤肉,钱亦文很是兴奋:“小孟说她爸烤肉一绝,给咱们把肉都腌好了。
“这老头儿手艺可好了,一碗普通的冷面,都做得可好吃了。
“肉的事儿,挺复杂,待会儿进屋了我再和你细说……”
说着话,又转向了王秉春:“姐夫,你坐我这儿来,咱俩说说明天这个局儿——”
……
吃过了饭,钱亦文和钱敏红准备一起把春生妈送回去。
董长贵瞟了一眼春生妈:“都要登记了,还回去费那一个灯头的电,扯这没用的干啥?”
亲家的调侃,二大爷没有理会,掏出新手绢仔细地擦起嘴来。
瞟了一眼正向外走的几个人:“这豆角子,糊了都这么香,吃撑着了……”
倒是二大娘,回头狠狠地剜了董长贵一眼。
你个死亲家,你等我过门的,看我不收拾死你!
钱亦文可没有要挽留二大娘的意思。
别说春生妈不会同意,就是二大爷也不能答应。
说归说,闹归闹,毁名声的事儿,老人们可不能干!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哆嗦了?
路上,春生妈终于有空了,开始关心起儿子来:“听春生说你那公司挺大,他得管好几十号人呢。
“那么多人他能管得了吗?”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管几十人不算大事儿,过些日子让他管几百人都有可能。”
“啊?”老太太停住了脚步,“几百人?那得累成啥样啊?”
钱亦文说道:“领导当得好,管一万人也累不着。
“领导不行,你让他管一个人,他也整不明白。”
老太太依然有所顾虑:“那……他是那块材料吗?别再把你事儿给耽误喽。”
钱亦文笑道:“二大娘,现在人家干的可像样了呢。”
老太太的嘴角微一上扬,又瞄了钱亦文一眼:“哎!都二十好几了……”
钱亦文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思,安慰了几句:“二大娘,城里人都结婚晚,二十好几没对象的姑娘多得是。
“我看他这些天对一个姑娘挺上心的,八成有点门儿……”
提到孟小波,钱亦文还真是没什么底气。
一只眼都能看得出来,小孟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阎春生的身上。
孟小波的心劲儿……
除非阎春生变得更优秀!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发觉了不对:“你说的不是上回来你家那个秀儿?”
“不是。”
老太太有些气愤:“这孩子!你回去帮我敲打敲打他,可别让他这么干。
“让他靠住一个,别着三不着两的。
“两头都把人性整臭了,一个都捞不着!”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我回去说他,你放心吧。”
二大娘的话,朴素到提炼不出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词汇来。
可是,又是那么的中听。
就像一碗清粥一样,平淡,却暖心、养胃……
……
回到自家院子,见王秉春和刘丹凤坐在石桌旁,正说着什么。
从二人的表情来看,讨论的话题似乎并不是提振精神的事情。
“说什么悄悄话呢?”钱亦文坐到桌边,笑着问道。
刘丹凤马上换了副表情:“家里的一些闲碎事……”
钱亦文能感觉得到,大概是她前夫那边有了什么情况,当即问道:“是那边……那边有事儿?”
刘丹凤点了点头:“我闺女刚才和我说了她爸的情况。
“说他最近话越来越多了……”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姐,这应该是好事儿啊!”
“可我总感觉不对劲儿……”刘丹凤叹了口气,“整天不是念诗就是问闺女以后的打算,这正常吗?”
钱亦文点了点头,要是这么说,他大概就明白了……
又闲聊了几句,刘丹凤朝着窗户指了指:“早点睡觉吧,明天又是烤肉,又得琢磨事儿的……
“你看,你老婆孩儿都站窗台边看你呢。”
钱亦文回头一看,果然英子正一边晃悠着孩子,一边看着这边。
钱亦文也站起身来:“都早点睡吧。
“姐夫,明天得早起,二大爷那屋有个马蹄表,你整个闹铃。”
老王一边回屋,一边说道:“不用你告诉啊!又不是没住过那屋……”
回到屋里,英子已经把睡着的孩子放下了。
“就为了吃点烤肉,跑那么老远?”英子随口问了一句。
钱亦文说道:“主要还是想让你们娘几个看看柞树沟。”
当下问道:“没别的事儿了?”
“嗯嗯……”钱亦文钻进了被窝,“就是看看,能有啥事?”
明天的三件大事:烤肉,带娘几个看他们的江山,最重要的是去看看李长丰的身后到底站着谁。
可是,烦心事他不想和英子说。
英子没再问,看着钱亦文闭上了眼睛,随手把灯关了,却又不免心中奇怪,今天怎么没用哄就睡了呢?
可她知道,钱亦文根本没睡着。
在一起过了几年的日子,钱亦文什么时候想干啥、想怎么干、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她早就掌握了。
就这呼吸节律,要说是已经睡着了,她可不信。
那就不揭穿他了吧?正好大家都能好好歇歇……明天不是还有挺多事儿吗?
唉!啥事儿都自己在心里寻思,都自己扛着,难道我的肩膀上就没肉吗?
次日一大早,王秉春难得起的比谁都早。
他也不想早起,刘丹凤怕他起不来,把定好闹铃的马蹄表偷着塞他被窝子里了。
六点刚到,连震动带铃声,把个老王吓得顶着被单子就滚地上去了……
这玩意儿在被窝子里一突突,谁不迷糊?
王秉春心气不顺,还不敢找刘丹凤的气。
骨碌了几下眼珠子,跑到了钱亦文的窗根儿底下。
刚一伸手,又想起屋里有孩子……
无奈又回到了石桌旁,一边抽着闷烟,一边坐等开饭。
二大爷一边钩着领钩子,一边走了出来。
嘴里还一个劲地磨叨着:“这个老四,呼噜打得越来越厉害了,整的我这一宿都没睡好觉。”
王秉春噗嗤一乐……
这老头儿,因为啥睡不着,你心里没数儿,我心里还没数儿吗?
仔细往老头儿脸上一看,胡子刮得一干二净,泛着青色的下巴上还贴了块白胶布。
“二大爷,你这下巴是怎么了?”王秉春问道。
老头儿一声干笑:“红儿新给我买的这玩意儿,不咋会使,有点挠深了……”
说着话,钱亦文也出来了。
身后,窗台边,站着凌乱的英子。
王秉春一脸正经地说道:“起这么早干啥呀?快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钱亦文抹了把嘴:“你可别假仁假义了。
“刚才隔着窗帘子我都看着你那鬼影子了,伸个小爪儿,要敲窗户。
“我就是没工夫搭理你,但凡有点儿空,我都得吓你个半死……”
瞪了一眼王秉春后,又转向二大爷:“二大爷,昨天让你准备的东西都找到了吗?”
二大爷从兜儿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来,打开后一样一样的数着:
“身份证子户口本儿;
“四张相片是白底儿;
“以前那张结婚证儿;
“老头干啥可有准儿?”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我爷爷卖地的地契,你不带上啊?”
“带那玩意儿干啥?”二大爷稍一琢磨,举手要打,“你个小兔崽子……”
去往平安的路上,王秉春的轿车里,分外热闹。
董长贵一边呲牙咧嘴,一边怼了亲家一杵子:“老东西,往那边点儿,腿都给我压麻了!
“没出息的样儿,她还能啃了你呀?要不我过你那边去,坐多近我都不怕。”
二大爷白了董长贵一眼,赶忙往那边稍稍挪了挪,分寸恰到好处。
前排,钱亦文和王秉春叨叨着:“你这小破玩意儿是不是换得了,拉不了几个人啊!”
王秉春从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小破玩意儿?你有啊?
“我这辆拉达,要在春城咱不敢说……
“在吉春跑半个小时都不带碰着同款的,你信不信?”
老王的拉达轿车,有他说得那么玄乎吗?不过,看副驾驶上刘丹凤那一脸的自信,倒是挺像……
钱亦文暗想:哼!你个半秃老王,别瞧不起我们小县城!
先让你得瑟两天,让你看看什么才是车……
刚走进镇政府的院子,二大爷的脚步就开始有些踌躇了。
紧走了两步,一把揪住了董长贵:“亲家,待会儿要是有我递不上话儿的时候,帮我提个醒……”
董长贵一歪脖子:“你这不是带着嘴来的吗?自个儿说呗!
“指着我,我还能帮你帮到底是咋的?”
气的二大爷就要动手,想了想还是把手放下了。
今天还得指着人家呢,不能动手。
杀驴也得分个时候,咱可不是那种不讲究的人儿……
钱亦文笑道:“二大爷,人家也不能问啥,你不用这么紧张。”
二大爷自己的心里直打鼓,却还在安慰着二大娘:“别怕!没啥大事儿……”
办事处门口,董长贵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热情地打着招呼:“小李,今天当班呀?”
“董叔!”小李抬眼看了看董长贵,又扫了一眼门口的一堆人,“你怎么来了呢?”
“亲戚办登记,我陪着来的。”一边说,一边回头招手。
小李见俩老人扭捏着走了进来,扶了扶眼镜,瞬间腰板直了起来。
哎呀,不经意间,自己这份工作又创了一个新高度……
不对,应该是一个新长度……新大度?
管他呢!反正就是自打上班以来,没见过这么大岁数来登记的。
正如钱亦文所言,小李连一句“是否自愿”都没问,就趴在那儿写了起来。
离婚都不问那么多,结婚还有啥可问的?好像你能给做主似的……
往上贴那两张小照片的时候,小李念叨了一句:“现在都用双人合照了,这怎么还是分开的?”
董长贵嘿嘿一笑:“给他俩行个方便吧,现照太慢了,得十天八天能取出来呢。
“你看你这大爷都这岁数了,可得抓紧给他办,他实在是着急……”
小李抬眼看了看两位老人,微笑着出门去了。
“他这是干啥去了?”二大爷见小李走了,不免心急。
钱亦文抢着答道:“二大爷,八成是找领导去了,开柜拿公章。”
不一会儿,小李找来所长,打开了柜子。
拿出一个铁家伙来,把贴好照片的结婚证往底下一放,“咔嚓”一下,压得二大爷一哆嗦。
所长又取出公章,认认真真在印泥盒里戳咕了几下,盖好章之后笑着递了过来:“恭喜恭喜!”
二大爷赶忙双手接过了结婚证,冲着所长点了点头,憨笑了一声。
钱亦文走了过来,想拿过来看看和自己的有啥不同。
二大爷一躲,说道:“先别碰,印色儿还没干呢,整模糊喽……”
二大爷的新结婚证书
办完了证,二大爷迷迷糊糊从屋里走了出来。
原来,就这么简单?
拿的那些东西,一大半都没用上。
这扯不扯呢,白他妈翻半宿了……
早知道这么容易,领个老董头子干啥?
这一道儿让他把我给埋汰的,关键是还不敢吱声。
走了没几步,二大爷一摸兜儿,拍了下巴掌,又跑回去了。
进了门,二大爷掏出一把喜糖放到了桌上:“吃糖吃糖……”
所长扒了一块糖丢进嘴里,微笑点了点头,嘀咕了一句:“这老爷子,还挺有意思……”
梅开二度,糖还挺甜……
所长抓起一把糖果揣进了兜儿里:“给孙子带回去点儿。”
接着,另一半往小李这边一推:“李子,你多吃几块儿。
“沾沾这陈年喜气儿,争取今年找个好对象!”
回来的时候,路过村里的小供销社,二大爷非要下车去买两盒金葫芦。
“有旱烟就抽呗,花那钱干啥?”二大娘开始强势主政。
“旱烟叶子,味儿大;洋烟卷,没啥味儿……”二大爷理由充分,严正驳回。
等了一会儿,二大爷一边往兜儿里揣着几盒烟,一边回头回脑地和李得富说着话。
“嗐!办置啥,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遥遥听见李得富在屋里喊了一嗓子:“二哥,你可真得办上几桌。
“不请大伙儿喝一顿喜酒,你可不对劲儿了哈!”
二大爷嘿嘿一笑:“酒有,啥时候都能喝……”
听了二大爷和李得富的对话,钱亦文伏在仪表台上笑出声来。
二大爷呀,咱说好的低调呢?
你在三合堡商业中心散播消息,比四婶和我贴广告都管用,下午全堡子人就都知道了……
回家的路上,二大娘突然喊了一嗓子:“哎呀!过了过了!快停下!”
王秉春瞅了眼钱亦文,慢慢停了下来。
钱亦文说道:“二大娘,一块儿回那头儿吧,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再回来吧。”
二大爷摸了摸兜儿里宝一样的红本本,眼珠子转了转说道:“你那房子前后檐都塌成啥样了,我看十八根檩子得折十七根半,瞅着都害怕。
“早点扒了得了,还能种一亩好地。”
二大娘怼了二大爷一杵子:“那你也不说帮我拾掇拾掇?”
二大爷撇了撇嘴:“你一个寡妇失业的,我登梯子上你家房子?
“让人看着了,好像我图你点啥似的。”
一旁的董长贵寻思了一下后说道:“还没办置婚礼呢,上一块儿去是不咋好……
“快把门给你二大娘打开……”
二大爷使劲瞪了亲家一眼:“开门……开门我也得先把你踹下去!”
老董头毫不示弱地回怼了一句:“你个老东西,卸磨杀驴呀?”
“不杀你我还留着你过年咋的?”二大爷嘟嘟囔囔说道,“刚才就不应该让你上车。”
钱亦文笑着捅了捅王秉春,小声说道:“走……”
王秉春会心一笑,轻抬离合……
车子轻快地越过了二大娘的院子,在老人们的笑骂声中,驶进了钱家大院。
听见王秉春的几声喇叭,一家人分别从三个门里涌了出来。
见一家人都出来了,二大娘很是抹不开,扭捏起来。
纪兰凤拽开了车门子,把二大娘拉下了车:“你还带压轿的了咋的?等着给红包呢?”
“这么大岁数人了,别没个正经的……”二大娘一边拍打着纪兰凤,一边躲到了她的身后。
一大群晚辈,围成一圈儿,大眼瞪小眼地着看呢。
这让人怎么能好意思?
纪兰凤往旁边躲了躲,又开起玩笑来:“你说说,比我小好几岁呢,原来得管我叫姐,现在成二嫂了,上哪儿说理去?”
钱亦文对二大娘说道:“二大娘,我一会儿有事儿还得走,晚上还得赶回春城去。
“你先进屋歇会儿,一会让我姐跟你回家收拾收拾东西。
“再找几块板儿把那院儿的窗户钉上,我看你就别回那边儿了。”
还没等二大娘开口,四叔说道:“板子有的是,我上房山头拿去。”
甩了一句话,四叔转身就走。
“不行不行!”二大娘忙不迭地叫住四叔,“你快回来,一会儿我就回去。”
四叔听了,回头瞅了瞅二大爷,又转了回来。
二大爷没有表态,搂过了满院子跑的钱多:“孙子,你看这是啥?”
“二大爷,你怎么还留后手呢?”钱亦文笑道。
二大爷一梗脖子:“家有孙子,我能都掏给他们吗?”
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兜儿里,给钱亦文演示着:“你看,我是这么掏的……”
钱亦文一边笑,一边对英子说道:“媳妇儿,把闺女抱出来,现在就走,去看看你们的江山……”
一行人上了车,开出院外。
钱亦文从倒车镜里看到二大爷又从兜儿里抠出两块糖来,冲着二大娘去了,不禁佩服得五体投地。
二大爷的喜糖,留了两回后手。第一次是给了孙子,第二次给了老伴儿……
二大爷的城府,深不可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