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四百瓶鹿茸人参酒
钱亦文的第一个目标，是身兼鹿场场长和副镇长的柳姓领导。
但他并不急，把自己下沉到基层中去听听民意，是个不错的想法。
斜倚柜台，钱亦文和售货员逗着话：“同志，去青峰山鹿场好不好走？”
售货员警觉起来，哗啦一声，手里的算盘珠子全部归位：“你打听这个 干啥？”
这……不会又是上边下来暗访的吧？
农机站那个尤稼高站长，就吃了这亏！
突然来了两个人，一沓油票和钱往出一亮，他就把农用的柴油变成商用的，暴涨了五分钱卖给了人家。
敢把重要物资给私卖了，就算你拿出可以议价卖油的文件都不行！
你有解释权吗？
84年放开价格，但不意味着对这么重要的物资放开市场，姓尤的敢这么干，也是作死……
就为了这事儿，听说尤稼高现在神气了，这辈子都不用自己管饭了……
正琢磨着，钱亦文又递了根烟过来：“听说那儿出的酒不错，想去买点。”
从售货员的神情来看，他对青峰山并不陌生，这可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售货员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地说道：“道儿可不好走了……
“前两天又下了场大雨，听说滑坡了，连自行车都过不去。”
钱亦文心中暗笑，你这不是瞪眼睛说瞎话吗？
我刚回来，能不知道吗？
而且，你这明显是没把我当本地人。
三合堡和青峰山离得这么近，龙王爷那七七四十九点雨水，就可着你一块地浇吗？
你在龙王爷手底下当丞相啊？
叹了口气，回头对老丈人说道：“董站长，看来咱们是白来一趟了！”
“啊？”老头子心头一恼，这声“爸”，你他妈是叫够了咋地？
钱亦文躲闪着老丈人的眼神，皱起了小眉头：“看来局长交给咱俩的任务，算是完不成了……”
“那咋整？回去等着挨尅呗……”老头儿见钱亦文说得煞有介事，知道该他搭个戏了。
演戏，是董长贵的本职工作，但他此刻真不愿意配合，但又无可奈何。
刚刚在路上，钱亦文已经明确表达了这件事情一定要办的决心，并给出了恰当的理由——
既然早晚要往大了扑腾，为什么不趁早呢？
老售货员见钱亦文抬脚要走，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们真要去鹿场买酒？”
钱亦文点了点头：“我们局长喝过那儿出的酒，感觉不错，要买点给职工发发福利。”
售货员随口问道：“哪个局呀？能用多少啊？”
董长贵立马接着说道：“文化局……
“马上挂锄了，按规矩要送戏下乡，新来的李局长说要鼓励一下大家的情绪。
“要多少？倒也要不了多少——”
话头飘了过来，钱亦文赶忙接住：“也就是四百多瓶儿吧……”
“四百斤？”老售货员显然有点信不实，“真的假的？”
董长贵在一边发着牢骚：“我就说整这事儿多余，发点豆油大米不香吗？
“说啥都白扯了，抓紧回去交差吧！”
钱亦文两手一摊：“连场子都没到，回去怎么交代呀？”
“我有啥办法？”董长贵撇了撇嘴，“要是走着去，你可别指望着我！”
二人一边演，一边朝门口走去。
真不开口也没办法，总不能爷俩上去掰嘴、抻舌头、捅肋巴骨……
身后，售货员喊住了他：“两位同志，留步……”
“啊……”钱亦文心头暗喜，原地转了回来，“啥事儿啊？”
“你们真能要四百斤？”售货员认真确认着。
“你看！”董长贵小腰一挺，“一个公家的事儿，和你打这马虎眼有啥用！”
售货员转身搬出两只板凳：“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们找柳镇长去。”
钱亦文一皱眉头：“这点小事儿，找镇长干啥呀？”
售货员一听，更加信实了钱亦文的话。
年轻人的话，明明就是“这都是低调来的，可千万别大惊动”的意思……
这腔调拿的要多正宗有多正宗，跟我那对头亲家一样一样的！
“你俩先坐几分钟，我一会儿就回来。”
售货员说完后，着急忙慌地走了。
爷俩相视一笑……有人牵线搭桥是好事情，总好过自己去硬碰。
董长贵白了钱亦文一眼：“你可真他妈能往我们局长脸上贴金。
“就我们那清水衙门，这么贵的酒一发就是四瓶？
“我们过年发点肥皂，他都恨不得拿蒜缸子怼碎了，拿掏耳勺舀着发……
“开运动会发件背心子，都是供销社陈了多少年的货底子，跟粑粑褯（jiè）子似的……
“他还能出这血儿？”
通用款大背心……
钱亦文眨了眨眼睛，李局长也是个人才！
要是给他个脚趾头，是不是都能抠出个克宫地堡来？
……
柳敬言，青峰山镇副镇长，镇里的四个副职当中，主管经济。
求学过程中，眼见了沿海城市的发展和变化，深知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参加工作后，先是在一个小地方历练了一番，然后就被调来青峰山了。
当他听说亲叔叔给他安排了个副镇长，而且还是主抓经济时，着实兴奋了一阵子。
以为自己乘风破浪在即了……
可是没过几个月，本就不多的头发，差点就让自己挠得一根不剩。
经济？经了个济！
刚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风雨雨，想让老百姓相信真的放开了，看似不简单，其实一点都不容易！
管农业的副职，一年到头春种秋收的天天不着闲，管他成绩大小；
管教育的，一年还能组织开一回运动会呢……
而他，一年到头，材料写不满一页纸。
愁得他恨不得把老孙头靠着卖冰棍发家致富、还有老王太太卖四个鸡蛋的事儿，都写上去。
本来，他还对青峰山鹿场抱有一点期望的，毕竟是个国营企业。
当年就因为有这个“大企业”落户在青峰山，还特意把乡改成了镇。
可到了鹿场一看，立马心就凉透了，看来指着这个烂摊子长脸是不行了。
只求在自己调走之前，别给自己刚刚起步的仕途留下不光彩也就是了。
干了半年的挂职场长后，现在也基本都不去山上了。
在镇政府，大家都叫他镇长。
到了山上，不懂官场规矩的那些人，叫他“场长”……
一听到这个职衔，他就感觉八辈祖宗都要跳起来骂他一样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