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破败的老边烧锅
沿着荒草掩没的砖铺小道儿,爷仨来到了后院——青峰山鹿场的酒坊。
尽管院子里的杂草得有半人高,但钱亦文还是能够通过其它元素,感受到这个地方曾经的辉煌。
看样子,当年挑头儿的人也是想尽力把酒厂办好。
只是,最终败给了岁月,或者是败给了其它什么不好言说的原因……
抬眼看了看水泥墙上阴刻着的四个大字,钱亦文面露欣喜。
顺手一指,对董长贵说道:“爸,这不是你喜欢喝的那种酒吗?”
董长贵嘀咕了一句:“不对呀!我看那酒瓶子上的地址,老边烧锅不是在吉春吗?”
“就别看这个了,那都是老老年儿的事情了!”
二舅一边说,一边朝酒坊门口的长椅走去。
一个头发花白的瘦小老头,仰面朝天躺在一条长椅上。
二舅悄然上前,大喊同时猛踹了一脚长椅,“老秧子……又出来晒蛋啦!”
惊得老头儿连滚带爬地离开了椅子,差点扑进了二舅的怀里。
够荒凉不?找到老边烧锅了吗?找到老秧子了吗?
“卧槽!你他妈吓我一跳!”老秧子抻了抻筋,懒洋洋地问道,“今天也没下雨,你怎么还冒头了呢?”
“我妹夫跟外甥女婿来看我,我领他们溜达溜达……”
老秧子半死不活地起身,打了个哈欠:“上哪儿溜达不好,非往这儿领。”
钱亦文指了指老秧子:“二舅,这老爷子我得怎么称呼啊?”
老秧子,是个有明显贬义的词,二舅能叫,他不能。
三合堡旁边就有个小村子,是胡子(土匪)建立的,被周围的人称为“胡秧子”。
后来觉得不好听,都改成胡家堡了……
二舅寻思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叫大哥、小哥都行……”
老秧子气得凌空飞起一脚:“老犊子,你咋不让他管我叫姥爷呢?”
钱亦文无心理会老丈人突然多出了个老丈人,客气地说道:“那我就叫你一声叔吧。
“叔,咱这烧锅现在不天天烧酒啊?”
老秧子哼了一声:“天天烧还不得赔死!要不是怕锅底子上锈,一两个月都不带起一回锅的!”
钱亦文皱了皱眉头:“可是我看外边好多地方都卖老边烧锅呀?”
老秧子说道:“你家那是真老边,咱现在要敢打人家的招牌,牙都得让人家打房顶上去。”
“干点正经事儿吧,闲话回前屋再说。”二舅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眼前的一排大酒坛子,“整点酒……”
老秧子顺手操起了酒提:“今天想喝哪个呀?”
“来那个高度的吧,让他们尝尝……”
“卧槽……咱家亲戚都挺有量啊!一提一提的尝!”老秧子嘴里表达着不满,手上的动作却依然很连贯。
毕竟,酒又不是他的。
二舅顺手把一袋炉果和一盒烟递了上去:“外甥女婿给你买的。”
“你瞅瞅,这是干啥呀?”老秧子一边说着,一边扔了手里的小瓶儿,摸起了一个二斤半的大瓶子……
环顾四周,钱亦文并没看到有鹿茸人参酒,当下问了一句:“叔,那种鹿茸人参泡的酒还有吗?”
老边烧锅并不缺,随处能买,他关心的是鹿茸人参酒。
他关心的是酒品是否还一如从前,有嗷嗷叫的品质……
李长丰那个骂骂咧咧的朋友,不就买到了假酒吗?
老秧子回头干笑两声:“有是有,可那么贵的东西,上边知道数儿……”
钱亦文笑道:“叔,咱正常买。”
老秧子一边打酒,一边说道:“想要多少?
“上那屋开个票子,我开柜给你拿……”
钱亦文想了想:“来……十瓶吧。”
二舅偷偷怼了钱亦文一下:“少买两瓶,先看看能不能喝服……
“反正离着也不远,喝好了再来买就行,好几块钱一瓶儿呢。”
带着两瓶红红的鹿茸人参酒,爷仨又回了二舅的小屋。
身后,老秧子重又躺回长椅,吐了一个完美的烟圈:要都是这主儿,多来两趟还行……
手脚麻利的二舅妈,已经准备好了饭菜。
其实,倒也没什么好准备的……
四个菜里边,五香豆腐卷和猪头肉是钱亦文路过吉春的时候买的;
茄子、豆角、香菜、大葱……这时节的小菜园,什么都不缺。
<图中豆腐卷产自龙江省绥化市。以鸡汤加佐料煮制后,以糖烟熏制而成,真的很香……>
二舅一边往炕里让着董长贵和钱亦文,一边从被垛底下抽出几个玻璃瓶子来。
道出了刚才不让钱亦文买的原因:“四块八一瓶呢,死拉贵的,花那钱干啥?
“我这有几瓶,反正就是年头多了,皮毛不咋好看了……”
看来一把年纪的二舅并没参悟透,酒和女人可不一样。
一个美在皮毛,一个贵在年份……
摸着瓶子上1976年的印痕,钱亦文说道:“存这么多年了,你自己留着喝吧……”
“我可享受不了那玩意儿,一股药汤子味儿,喝多了还……”
各开一瓶对比过后,果然有明显的区别。
虽然还不知道效果,但颜色和味道上就已经很明显了。
钱亦文当即皱起了眉头:“二舅,这酒和我之前喝的不是一个味儿啊!”
二舅说道:“那能一个味儿吗?现在出的和以往出的,差了几个成色(sǎi)呢。”
钱亦文忙追问了一句:“都差啥呢?”
二舅慢条斯理地道出原委:“就俩事儿……
“第一,自打老边头子走了以后,酒味儿就变了;
“再有一个,下料还是按着方子来的,可常喝的人都说没以前劲大,不管用了。
“你爸说你有正用,还有几瓶,你都拿走吧。”
二舅一边说一边起身,变戏法似地在各个角落里掏出一个个瓶子,一并塞入了钱亦文的帆布包。
一边看二舅忙活着,钱亦文一边想,看来事情远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
酒和药,两样最关键的东西都已不是原来的了。
药酒药酒,酒和药都变性了,还能叫药酒吗?
“十二瓶!”二舅把帆布包放到了钱亦文手边,“我都不知道我有这么多……”
“二舅,挺贵的,你留着喝吧。”
“贵啥,我这也没花钱!小老百姓谁能舍得花这大价钱买它?”
“管那么严,你是怎么拿出来的呀?”
二舅神叨叨地说道:“这还不简单,敲碎两个瓶子往墙旮旯一堆,就报损了……
“咱这几瓶算啥,哪任场长家里不是成箱成箱的?
“大家都在拿,你不拿,我不拿,你让领导怎么放心地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