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牛窟
苏白长得甚为貌美，虽然已经三百八十八岁高龄，依旧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俊俏仙师。
他天资绝顶，自创了一个门派，叫福来门。可惜这个名字被众多门人竭力抵制，大家伙行走在外说什么也不愿意自报家门。慢慢的，福来门这个苏白极其中意的名字就没人叫了。
前些年北宗天楼山欲一统天下，将所有不信他们本宗教派的人都打成妖魔邪道，一路高歌猛进从北边打到南边。
在南方众仙门中十分说得上话的苏白当然不让的当起了领头羊，带领南宗各派同北宗天楼山决战郧霄山。
戚无义和他十分看不顺眼的两个师弟就是那时候被苏白捡回去的。
天楼山号称拥有三万仙师，但实际多少没人知道。况且天下这么大，就算他们真有三万仙也打不下来，只能一路驱赶流民为其攻城填阵。
戚无义就是无数倒了血霉的难民中的一个，他们莫名其妙的被抓了壮丁，驱赶着到了陨霄山要不是运气好早就死了八百回。
陨霄山一战后，活下来的难民还有不少。要回家的苏白提供一些盘缠，无处可去的也可以留下。难民中失了家人的小孩，苏白则大手一挥把他们全都收进了自己门派。其中戚无义最得他青眼，干脆直接收为了关门弟子。
有人常说，长得好看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尤其长得太过好看。
苏白便常有这种困扰，太过受人追捧非他之愿，加上对他有非分之想的人太多，害得苏白根本没办法当一个慈祥接地气的仙师，他时常为此长吁短叹。但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苏白也只能含泪接受了老天爷对他的偏爱。
不过苏白的容貌也不是走到哪里都受欢迎，毕竟天下之大，飞禽走兽妖魔鬼怪数也数不清。世间生灵千千万，觉得人类甚丑的物种太多了。
眼前这一大群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显然就是其中翘楚，它们生得矮小，斗大的脑袋萝卜腰，浑身雪白，屁股上还坠着兔子尾巴，像极了娘胎里没发育好的胚胎，丑得非常有特色。
西北起了大旱，一路蔓延至南边，苏白身为南宗的宗主不能坐视不理，便带着弟子们前来查探。谁知道还没到北边，就被困住了。
困住他们的是一座山谷，这谷叫做万牛窟。戚无义几年前就来过，那时候这里还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河水潺潺，草木茂盛。周围山坡布满大大小小的洞窟，谷里有一种特别凶的蛮牛，长得像一座小山，脾气暴躁以踏人为乐。喜欢住在洞里乘凉，一般的攻击对它们来说跟挠痒痒一样，皮糙肉厚力气大，又动不动就发起群体冲锋，实在难缠得很。可不过几年光景，这里却大变样了。旱杀百草，万物死尽，大地像常年劳作者的手掌，龟裂成一片片的，昔日霸主蛮牛，山坡似的白骨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谷离奇，进得来出不去，灵力也被压制得几乎使不出来，要不是辟谷有术，师徒几人早饿死了。谷里唯一还活着的生物除了戚无义师徒几个，就是一个不认识的病秧子，外加这一群又丑又爱骂街的怪物。
戚无义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山洞深处，不时虚弱的喊一句。
“师父……我好热啊。”
他师父苏白，背挺得笔直，盘腿坐在地上，听见他喊一句就温声回一句。
“欲成大事者，必然戒骄戒躁。阿七，再忍忍罢。”
若不是苏白头上的汗跟水一样淌，戚无义就信了他‘心静自然凉’的鬼话。
“师父，忍不了啊，再不想想办法，你的乖徒儿就要热死了！”
山洞外乌压压的一片看热闹的小怪物，它们叽叽喳喳嘀嘀咕咕，围观着戚无义等人，不时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万牛窟的异常显然跟它们脱不了关系，西北的大旱也极有可能就是它们引起的，但戚无义翻遍百妖谱也没查出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些家伙还没人小腿高，捧着个大脑袋腆着肥肚皮，走到哪里，哪里的温度就骤然攀升，如果是寻常人，这会子应该都烤得自燃了。
“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阿七呀，你还是太过浮躁……”
苏白的话还没说完，突听见‘’咳忒’的一声，一个小怪物站在洞头，叉着腰把口水吐在了苏白脸上。
苏白戚无义惊叫一声扑过去，极心疼的拿袖子给苏白擦脸。
“师父……您别难受，真是欺人太甚，我这就把这些小畜生打杀了去。”
苏白回过神来，他喉头动了动，看了一眼外面乌泱泱的群怪，艰难的说：“罢了……罢了，想来这是本座该受的劫难，这些小丑东西灵智未开、愚钝不堪，它们没见过人可能觉得新奇好玩儿罢了。”
“那就这么算了？”戚无义很是气愤，在他心里，自家师父是天神一般的玉人，怎么能被这么对待。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谷里灵力不济，也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了，”苏白忧愁的说，“况且它们兽多势众你也打不过。”
“那便暂且饶它们狗命！”
“是了，”苏白安抚的拍拍戚无义的头，温和的叮嘱，“待咱们破了结界，你再慢慢打杀嘛。”
山洞深处传来一声憋不住的轻笑，戚无义凶狠的看过去，剜了缩在角落里的无名氏一眼。
无名氏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人，裹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布，一身皮像是挂在骨头上一样，每次他稍动一动，松弛的皮肉就会跟着晃悠。
他的声音却很清朗，竟然像个年轻人的样子，此人未语先咳嗽，咳了几声后笑说：“二位可真是一对妙人。”
苏白不搭理他，戚无义也没理会这人，而是转头看向他的师弟。
“今天该老顾画符了吧？”
虞欢言和顾盼归是一对表兄弟，同戚无义从十几年前就相识，原来是北方人。这场大旱在天楼山攻南宗之前就已经发生，最初就是始于北方，虞欢言和顾盼归的家人都死绝了，一路乞讨来到南边，遇见了要死不活的戚无义。三人住同一个城隍庙，当着伸手讨食的乞丐，后来还经历了不少事，更是倒霉得一起被天楼山抓了壮丁。
后来戚无义被苏白收做关门弟子，而虞欢言和顾盼归则连同当年那些孩子一起拜入苏白座下，成了第一宗的门徒。
第一宗就是福来门，福来门就是第一宗。一个是苏白起的，一个是同行尊称的。第一宗显然比福来门霸气顺耳得多，叫来叫去，第一宗仿佛也就成了福来门的正经名字。
虽说十分有缘分，但戚无义很厌烦虞欢言。这种厌恶是打心眼里的。虞欢言对戚无义显然也是这样，他长得高高瘦瘦，皮肤白得像鬼，一双眼睛黑幽幽阴森森的。看人的时候表情很少，只有对着他表哥顾盼归才会有点柔和。
顾盼归听见戚无义的话赶紧应了一声，天色将晚，洞口围观的小怪物们也纷纷离去，正是做法的好时候。他走到洞口，以指为笔在地上画了一个繁杂的求雨阵，然后盘腿坐下开始求雨。
顾盼归天资愚钝，在无数门人中稳定的保持在中下水准，和他弟弟虞欢言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求雨阵的阵法很复杂，其实是个大阵，一向用在久旱之地，但这谷里内外隔绝灵力稀疏，加上顾盼归功力不济，只能画个威力强大的雨阵，才能堪堪求来一巴掌大的雨云。
戚无义和虞欢言赶紧拿出早就备好的葫芦装水，雨云不大但还是下了一会，接的水够他们用一阵了。虽说修道之人可以辟谷，但没水喝照样要命。
戚无义等人的葫芦只有拇指大小，玉石雕刻，小巧玲珑分外可爱。不过里面刻着阵法，所以非常能装。
戚无义从乾坤袋里掏出一套苏白专用的茶具，开始认认真真的为苏白烹茶。苏白的爱好很多，吃茶就是其中一项。在万牛窟成天无所事事，探查了几个月也看不出关窍，吃也没得吃玩也没得玩，修炼都不成，戚无义便把每天为苏白煮茶当成了头等大事。
虞欢言冷哼一声，捧着他的葫芦喝了一口后走到一旁睡觉。
“小仙师，可否赏口水喝？”
那个无名氏从地上爬起来，晃荡着他的皮走到顾盼归身边哀求。这人很有意思，从不和虞欢言说话，也不找戚无义，只认准了顾盼归。每次他们求雨过后，这人就颤颤巍巍走过去，捧着自己的竹筒要水。
顾盼归果然没二话，直接把自己葫芦里一半的水都倒给了他。
“够吗？”
那人笑嘻嘻的，厚着脸皮说：“够了够了，省着点应该够用到仙师们下次求雨了。”
顾盼归不由眉头微蹙：“那我再多给你一些，你身体瞧着这样弱，怕支撑不住。”
“哎哟，那就谢谢小仙师了，小仙师菩萨心肠，必然福寿安康、长命富贵，修道之路一片坦荡，说不定能踏破虚空飞升成仙呢！”
顾盼归怪不好意思的笑笑，想了一会憋了一句谢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