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终章：无极
“黎悠！”
楼汐追了他一路，才死死拉住徐黎悠的胳膊，让他停住脚步，面向自己。
徐黎悠心里有恨，此时面对着他，又想起向南所做的一切，不由红着眼睛低声怒吼。
“你还跟来做什么？乖乖的承欢师父膝下，做他的得意弟子，将来继承掌门之位不好吗？何必还要跟着我这个杀人魔头！”
楼汐心里一痛，一把将徐黎悠揽过来死死抱住，声音嘶哑道：“你明明知道我放不开你！还屡次说这番让我伤心的话，你是想痛死我，好再另找他人吗？”
徐黎悠被他的话戳中软肋，心中也是一片痛然，眼中隐隐泛起泪光。
“是啊！没了你，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手刃仇人，为我全宗报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左右为难！”
“楼汐，爱你好难，我真的不想再继续下去了。”徐黎悠眼中的泪滑落下来，打湿了楼汐的衣襟，只听他道。
“你跟向南走吧，回极剑山庄去做你的掌门。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老死不相往来，你放过我吧。”
楼汐心疼不已，深深闭了闭眼睛，在他脸上轻柔啄吻。
“傻黎悠，我们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夫妻，将来死后也是要葬在一处的，哪有让夫君丢下你，老死不相往来的说法？”
“黎悠，我心悦你，一辈子心意不改。”听徐黎悠在他怀里低泣不止，楼汐就附在他耳边，温声安慰道：“此时若是君在侧，何须淋雪作白头，这是你说的，你忘了吗？”
看他哭的停不下来，楼汐知道他心里定是伤心极了，于是抬手扬起他的脸，凑近道：“我带你离开，我们归隐山林再也不回来了，别哭。”
向南孤身一人提着剑，先行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自己从小养大的爱徒，正极尽缠绵的，捧着徐黎悠的脸低声呢喃。
向南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楼汐的目光中，满是眷恋难舍模样。
向南气得提起手中的剑，指向两人，声音颤抖道：“你！你们！”
楼汐低语中恍然听到师父的声音，这才转头朝他的方向看去。
在见到向南确确实实的，站在两人身后，心下一紧，下意识的将徐黎悠往身后一护，侧身挡在他面前道：“师父！”
“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向南怒着脸道：“你为了这个魔教妖人，连师门和廉耻都不要了！他就是这样蛊惑你，让你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吗？！”
“不是的师父！”楼汐听到向南口中，对徐黎悠的辱骂之意，不禁坦然维护。
“不是他蛊惑徒儿，是徒儿爱慕他，死缠着他不放。师父若是怪罪，徒儿愿意一力承担，只求师父放过他吧！”
“你如何承担？！他屠杀钰天派满门，以一人之力挑杀其余三岳！手上还沾满那么多无辜之人的鲜血。”向南大声呵斥。
“整个五岳剑派被他灭了四个！如今只有我极剑派还未惨遭他手，你让为师如何放过他？！”
但是看着眼前这个最疼爱的弟子，向南心中还是不忍。
“汐儿！你知道师父最疼你，只要你回头，现在还来得及！趁他们还未赶到这里，杀了他！极剑派的掌门之位，就还是你的，谁也动不了！”
“不，请恕徒儿难以从命！”楼汐揽着徐黎悠逐渐向后退去，目光歉然道：“我已经决定带着他离开江湖，归隐于山林之间，还望师父成全！”
“你！执迷不悟！”向南看着他退去，痛心疾首道：“你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连即将到手的掌门之位，都不要了吗？！”
“徒儿德不配位，不能胜任掌门一职，辜负了师父一番苦心，徒儿愧疚。此番三叩头，是给师父赔罪。”
楼汐望着向南瞬间苍老的容颜，红着眼眶向地面直直跪了下去，朝着向南深深叩了三个头后，又挺直了腰板。
“我不能杀他，人的一生中，无非父母、师长和爱人，这是师父您教我的。可是楼汐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一手把我带大，养育至今，楼汐自当感激不尽。”
“如今，心爱之人就在身边，楼汐不求师父能够成全，只求师父能放他一马，不再追究！”
言罢，在徐黎悠惊愕的神情下，又是三个深叩首。
“好啊，好的很呐！你小子翅膀硬了，为了这个魔教妖人，连师父说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向南目眦欲裂，杀心渐起。
“既然你那么想和他在一起，那为师就亲手杀了他，断了你的念想！”
“师父！”楼汐不可置信道。
身后的徐黎悠，看着向南此刻的模样，突然笑出声来。
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下，笑得越来越癫狂，整个胸膛都跟着颤抖起来。
“黎悠？”楼汐疑惑的唤了一声。
向南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怒着脸沉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实在是太好笑了。”
徐黎悠笑得眼带泪花：“向南，你表面装得一副师徒情深的样子，是不是他不答应，你也会把他一起杀了？”
“他是我含辛茹苦，一手养大的徒弟。我怎么可能会狠心杀他？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挑拨离间！”
“哈哈哈哈哈，可笑至极！”徐黎悠不顾他二人脸色，继续开口。
“当年你为了夺权上位，不惜下毒伤逐自己的同门师弟。又为了稳固你的地位，与朝廷暗中勾结！出卖烨王妻儿撤京的路线！你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还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此言一出，向南和楼汐都愣住了。
向南更是抖着唇，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怎么？没想到吧？你怕事情败露东窗事发，把除了当年追杀烨王妃子女以外的知情人，尽数绞杀！”徐黎悠道。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瞒天过海，高枕无忧了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活着。”
“你不是徐黎悠！你是烨王之子，虞寒酥！”向南突然反应过来，心中大骇。
“当年余白一时失手，让你和一个小侍卫跑掉了，我们找了整整两年，都没找到你的下落！”
“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小儿，早就被豺狼野狗吃掉了，没想到，你竟然命大至此！”
“呵，要不怎么说因果轮回，天理昭彰呢？”徐黎悠厉声恨道：“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我手中的这柄玉辞剑？”
“玉辞？”向南一愣，随即道：“夷陵徐氏？”
“不错，我外公徐卿云当年接了你战书，与你在凤行山上一战不慎败落，重伤难愈，两年后便长辞于世。”徐黎悠语气悲戚。
“向南，我这一生颠沛流离，半数都是拜你所赐！”
“我看在楼汐的份上，一次次放过你！可是你心肠歹毒，赶尽杀绝！今日，我就为死去的亲人和同门，报仇雪恨！”
说罢，徐黎悠剑光一闪，直直便向南疾速而来。
楼汐大惊之下忘了拦住他。
向南早就恨他拐走自己的爱徒，见他自己送上门来，恨笑一声：“好啊！今日我就送你下去，让你们一家团聚！”
向南举剑相迎，剑锋相交间，嗡鸣之声清脆刺耳。
徐黎悠气甚之上，丝毫没有被他深厚的内力镇住。
玉辞剑的剑锋，贴紧着向南的剑刃，疾步向他压去。
向南被他逼着一路退了几步，突然手腕一转，弯腰扬剑，让徐黎悠擦着他的剑锋而过。
在两人剑锋失交的那一刻，徐黎悠转身扫剑而过，都被向南流利的身法避过。
高手对决，天地都黯然失色，顷刻间，就是数十招打过。
楼汐紧张的观望着，向南武功高强功力深厚，楼汐不怕他会输。
他是担心徐黎悠，他有入魔症在身，且昨日才发作过！
长时间使用高强度的内力，会引发他身上的真气岔流，危险至极。
然而无论是谁和向南对战，都必须投入十足的专注和精力，因为江湖之上，没有几个人会是向南的对手。
果不其然，百八十招战下来，向南攻势不减，徐黎悠却已渐露滞态。
楼汐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徐黎悠和向南缠斗在一起，剑招锋利，互不相让。
正打得激烈间，极剑山庄的弟子们，终于赶到了现场。
乌泱泱的一大批人站在原地，众人看到楼汐站在前方，自家师父正在和魔教的妖人打斗。
两方相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索性尴尬的抬了头去观战。
徐黎悠一个剑招格开向南，往楼汐这方退来。
向南神色如常，面色不改的落地站定，剑尖斜朝地面。
“武功不错，是得了徐卿云的真传！可惜了，他没能教到你最后。否则，就凭这套太阴剑法，以你这个年纪，响誉江湖也未尝不可。”
徐黎悠大方承认道：“是啊，可惜我的内力，与家传的剑法相斥，不能用鸣剑宗的太阴剑法来打败你，是我最大的遗憾。”
“哼！就凭你，也妄想打败我？”向南道。
徐黎悠闻言并不气馁，冲他嗜血一笑道：“太阴剑法是不能打败你，可是如果同为无极剑法，那就大可一试！”
向南眯着眼睛扫了楼汐一眼，口气危险道：“他竟连这个也教了你？！”
此言一出，楼汐也是一愣。
当初他在这里与徐黎悠决战那日，徐黎悠是有当着他的面，现学现用过一招极剑术，且威力不小。
不过那也只是徐黎悠旁观侧影，依样画瓢学来的，算不得是他亲手所教。
更何况，自己的一招一式，都是出自向南所授。
就算徐黎悠在他身边之久，再怎么记忆惊人过目不忘，想要打败向南，也怕是指雁为羹，不切实际。
众弟子听了后，纷纷大惊议论道：
“怎么会？”
“他竟会我们的剑法！”
“不可能吧？楼师兄怎么把内学剑法也交给这个魔头！”
徐黎悠将众人的议论声，都听在耳朵里，只挽了剑沉声道：“是不是他教的，比过你就知道了！”
随后，飞身向他袭来。
向南横着眼，怒瞪楼汐道：“色令智昏！忘恩负义！”
言罢，也提剑飞身向徐黎悠迎去。
楼汐张了张口，只觉得苦涩难言。
想说他没有，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把徐黎悠推到一个风口浪尖上。
他舍不得，只好吞下这个苦果，闷不吭声。
那边，向南恼楼汐为了美色，不惜出卖一身武学。
攻向徐黎悠的招式，越来越狠厉起来。
徐黎悠换了剑法，配上体内的无极心法，两者此起彼伏，更显相得益彰。
动作行云流水，不再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就算面对的是向南，也开始迎刃有余起来。
上面打得铿锵作响，剑光急促，看得人眼花缭乱。
下面的众人也是伸直了脖子，纷纷盯得目不转睛。
而向南则是越打越心惊，极剑派的剑法和心法，他都了然于心，熟稔无比。
每一招的走势和对应之策，他闭着眼睛都能解出来。
然而徐黎悠所使的剑术，看似与他的一样，其实内里大不相同。
向南心惊之余，涌上一股熟悉又生疏的复杂之情。
就好像久别的故人，突然之间，通过其他的方式与你重逢一样。
徐黎悠可不管他心头滋味如何，手中剑招犀利不减。
趁着向南踉跄跌落间向后退去，眼中涌起了疯狂的弑杀之色，他将长剑横在胸前，展开剑诀画起一个大型八卦阵。
手上蓄起全身的内力于指间，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剑刃之上。
玉辞剑被他的真气激荡得嗡鸣不已，幻出一个七剑阵来，悬浮于半空之中，一触即发。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见他使出来的，竟是极剑派的最高绝学，只有极少数人练就过，恍然间，都被镇住了。
向南看着他，不感置信的喃喃道：“无极剑？”
“不错，就是无极剑，你师父亲手，独授给你三师弟的无极剑。”徐黎悠道：“你还认得出来，说明这些年里，你并没有忘记他！”
“不可能！彦亭不可能还活着！”向南突然发疯道：“当年他中了毒，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会……”
彦亭。
这个名字一出，跟楼汐同辈的弟子们，瞬间呆住了。
因为儿时，他们都是听过这位慈善温良的三师叔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年，他的事迹就成为了禁忌。
整个极剑山庄内，更是封锁了这个名字，不再让人提起。
久而久之，随着时光的流逝，这个人，也成了心中的尘灰一角，逐渐被人忘却。
直到今日，再次被向南提起。
徐黎悠冷笑一声，声音恍若至亲般，轻声细语道。
“可惜当年他心慈手软，没能杀了你。反正你这掌门之位，也是从他手中抢来的，今天，一并还给他吧！”
向南霎时被骇住了，被他强大的真气，震得忘记动作。
他虽然武功高强，无极剑法也练得还算不错。
但是因为当年师父偏心，不肯传授他最高一层的无极剑法，所以至今他都怀恨在心。
哪怕他曾经在暗中窥视过，彦亭练习此剑法，私下来练也依然不得要领。
好几次急功近利，险些走火入魔，导致他到至今都突不破那至高的境界。
楼汐见徐黎悠聚起内力，凝于右手指尖，向旋转嗡鸣的剑柄点去。
心下一凛，毫不犹豫的，疾速飞身挡到向南面前。
“黎悠不要！”
剑阵轰鸣着，向他们刺去。
徐黎悠眸光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楼汐，耳边瞬间失聪。
一时间，周身的事物，都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只见楼汐嘴巴张张合合，貌似说了一句什么。
‘他毕竟是我师父。’
等徐黎悠会意过来的时候，剑阵已经近到他们面前。
下一秒，就要将两人刺穿过去！
徐黎悠内力全开，反手吸住剑阵，极力的往回撤。
全身真气條然暴涨，猛力向剑阵压去，剑阵被他超负荷的真气镇压住，旋转嗡鸣着往回收缩。
由最开始的七把，慢慢合并成五把，最终合三为一。
原本旋转着，杀意嗡鸣的玉辞剑，陡然静止，随后剑尖朝下掉落下来。
就如同徐黎悠的身体一样，笔直的朝地面坠落而去。
不——
楼汐眼中立马涌下泪来，抬手接起玉辞剑后，身形一闪，在徐黎悠落在地上的前一刻，将他抱在怀里。
温热的泪珠，顺着楼汐的鼻梁，不断的砸在徐黎悠的脸上，烫得他心尖酸涩。
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溢出，那双明媚生辉的双眼，也随之变得黯然。
“对不起，我错了！”楼汐抹去他口中溢出的鲜血，不住哽咽道：“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真气尽数全开时，突然撤回受噬，结果会如何，不言而喻。
楼汐在替向南挡剑的时候，只是下意识的，并没有过多去考虑徐黎悠的感受。
但当他看到徐黎悠不顾真气反噬，极力镇压时，他真的后悔了。
没顶而来的恐惧朝他兜头袭来，导致的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徐黎悠撑着最后一口气，伸手在他脸上轻抚着，咽下痛苦，语气断断续续。
“你以前总觉得……我不够爱你，可是楼汐……我，真的……”
已经尽力了……
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不可跨越的仇恨沟壑。
我已经置身其中左右为难，我原本……不想让你也深陷其中的。
可是……你的爱意和迷恋，太过强烈……
我于心不忍。
眼泪划过的他眼角，风中传来他柔声的低语。
“我不怪你，忘了我吧……”
因为这才是我们，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