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节制与放纵(11)
众人的目光都在台上,只有子悦顺着卓安然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身后。子悦惊奇地发现,在会场观众席的角落里,王浩柷竟静静地坐着。子悦收回目光,看了看身边的邹智楠,见其没什么反应,她又转过头看向卓安然。卓安然也收回了目光,只是看到近处时,恰巧看到了子悦转回头的样子。子悦和卓安然对视,卓安然目光中充满了戒备,像是在怀疑子悦,像是在质疑为什么子悦不爱王浩柷却也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他。
子悦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心虚,她自觉欠卓安然一个道歉。尽管前些日子王浩柷和子悦的照片只是一个误会,但是毕竟那张照片害得卓安然和王浩柷分手,毁掉了十年的婚约。
邹智楠似乎感觉到了卓安然投向子悦那没有善意的目光,轻轻握了握子悦的手,示意她不用介怀。子悦和卓安然同时避开了彼此的眼神,静静听着文彻的揭幕词。文彻还在吹嘘郑夏贺接手卓川后的功绩,忽然台下发出一阵骚乱。
郑夏贺不明所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宋思议的秘书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对着宋思议点了点头。霍万宸则用余光提示着秘书,查看一下网上的情况。
文彻的演讲没有受到台下的唏嘘声影响,可是台上的郑夏贺却再也坐不住了。原因是他的另一个助手,将网上疯传的一段视频给他看了。视频是冯颢山和陈少华的一段剖白,他们承认是他们陷害宋泰乐吸毒的。不仅如此,黄凯云还出具了律师函,证明当晚聚众吸毒的那幢别墅是在宋泰乐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更名的,因此其所有权现在并不在宋泰乐名下。而且,该别墅区无法证明一年内宋泰乐有去过该别墅的证据,凡此种种,世人也都明白了这不过是一个陷害宋泰乐的局。而冯灏山和陈少华如今能说出实情,也不是什么良心发现,不过是收到更大的利益罢了。
这消息一出,各路的媒体、公众号不停转载,不一会儿的功夫,每个人手机里的新闻都是冯灏山和陈少华自白的视频,一条一条的推送,不计其数,仿佛生怕南明市有任何一个人看不到一般。在意此事的读者乐此不疲地刷着新闻,可是不在意这商场诡谲、反复无常的读者,则有些气急,无论怎么避开,都还是能刷到这类主题的新闻。
网络上的发酵让整个会场陷入了一阵喧哗,台下的人都是商场上的明白人,多多少少知道宋思议这一次的妥协多半是因为儿子宋泰乐的绯闻,但是这其中的原委他们则不得而知。他们猜测的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郑夏贺刻意陷害,用宋泰乐的名誉威胁宋思议,二是宋泰乐被别人陷害了,然后郑夏贺仗义出手,宋思议因为感恩才如此这般。大家想到此处,忽然场面就安静了下来。
文彻有些意外,即便嘴上还说着话,但心里已经慌得不行了。他用余光看着郑夏贺,看着郑夏贺的表情越来越阴暗。原来即便是经济再萧条,也没见郑夏贺有过今天这样的表情。文彻无奈,也不敢再看向郑夏贺,只能按着既定的流程硬着头皮往下说着。郑夏贺的脸色愈加严肃,他没有再看身边的人,而是望向眼前,目光放空,在想着应对之策,也在想着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忽然,郑夏贺好似想通了什么,目光变得锐利、凶狠,刚刚那无处着落的眼神如利剑一般刺向了邹智楠。
那时的邹智楠,也正看着郑夏贺。他的面色和往日看到郑夏贺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份狡黠的笑,那笑容仿佛在告诉郑夏贺,郑夏贺想要的答案就在他那里,想找的人也正是他本人。宋泰乐能够洗去滥用违禁药品的污名,冯颢山和陈少华能够自首也是他和子悦找出的线索。邹智楠当然可以如此自傲地回望着郑夏贺凌厉的目光。这一刻,郑夏贺和邹家的决裂终于摆在了明面之上了。
这也是邹智楠第一次从郑夏贺的目光中看到仇恨,那仇恨在近三十年里隐藏得很好。邹智楠那抹笑除了为了郑夏贺的挫败而满意,也是在取笑自己和父母,三十年来都不知道郑夏贺的人面兽心。
郑夏贺的眸色又深了几分,想着如果只是因为卓川,邹智楠要做的不过就是破坏了今天的签约会而已,再过分的也不会有了。想到这里,郑夏贺深吸一口气,他思忖着,看来这一个暗亏无论如何都是要吞下去了。郑夏贺仔细思索着,即便不能和逸集团签约,但已经从宋思议那里买来了百分之五的股份,再加上之前收购了陈默琛的股份,现在已经有百分之二十一的份额了,只要邹晋铭不在,已经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了。郑夏贺想到这里,收了目光。他虽没有宴会开始前的荣光,但也不会像刚刚那般愤怒慌张。
宋思议的情绪是众人的焦点,毕竟是世代的贵族,众人都想知道他现在会如何婉拒这场签约会。可他仍是没有表情,任谁也看不出什么。他本应该放得轻松些,可是台下宾客看到他的脸色时,都觉得他还是那样肃穆,没有一点儿松懈。
文彻的开幕词终于讲完了,他如释重负,着急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开始准备签约仪式了。一个个身材姣好的司仪走上了台,将一本本文件交予台上的众人。
霍万辰的目光越过郑夏贺,看向了宋思议。他以为宋思议并不会继续这个签约仪式,毕竟这份合约可能是近几年来最让人觉得耸人听闻的“不平等条约”了。只是,目光落在宋思议的脸上时,宋思议并没有欣喜、庆幸的表情,依然没有想要放弃今天的签约仪式。霍万辰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场面,便收回了目光,面色温润,随着众人的掌声,轻轻地拍着手。而他的心里,也直至在思索,是不是郑夏贺还抓住了宋家的其他把柄。
当司仪将笔递交给郑夏贺和宋思议的时候,台下的掌声似乎瞬间停顿了,直到宋思议接过了笔,打开了笔帽,仔细阅读着文件中的内容,掌声才得以持续。他的认真让众人不解,这不可能是宋思议第一次看这份合约,如今还是这样假模假样地阅读让人觉得有些做作。只有邹智楠知道,宋思议这么做是有他自己的目的的。
果不其然,就在宋思议还在细细阅读的时候,忽然郑夏贺的秘书匆匆跑到了台上,和郑夏贺耳语了几句。一开始,郑夏贺还是很气愤的,毕竟这么突然地跑上台,会让台下的观众产生无限遐想。可是,当文彻说完话的时候,郑夏贺似乎无法抑制内心的慌张和恐惧,手上暗暗握上了拳头。那时候,郑夏贺的目光中又闪现了刚刚的那抹震惊和愤怒,可是这次他没有再放空思考,而是在一瞬间就将目光落在邹智楠的身上。
邹智楠此时的目光变得更加温和了,只是那温和的目光中,又有着疏离和冷漠。那“温和”像是一种讽刺,讽刺着郑夏贺,讽刺他几十年来的谋划,只在一瞬间化为乌有。
台下的观众十分不解,他们看着台上几人的脸色,猜测着南明市又发生了什么,能令台上的郑夏贺都难以掩盖内心的惊讶与慌张。子悦和其他人心中想的差不多,她虽然知道宋泰乐能堂而皇之来到此处的原因,她也猜到了今天的签约会并不会像郑夏贺想象的那么顺利,可也没预料到这签约会会状况百出。子悦看着郑夏贺那炽热的目光,直直地盯在了邹智楠脸上,子悦也侧过头看向了邹智楠。子悦本是想看看邹智楠的面色,看着他该会是如何的“幸灾乐祸”。可是,子悦从邹智楠的脸上,却只看到了平静地制式微笑。子悦这才明白,邹智楠在每一场他眼中的“战役”中,从不会选择隔岸观火、不会选择看热闹,他一定要亲手收拾自己的仇敌,亲手惩治恶人,才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因此,子悦陷入了和其他人一样的疑惑中,想知道邹智楠到底做了什么,才能让如今在南明风头正盛的人陷入了慌乱。子悦想着如今还能有什么事情,能比签约失败更能让郑夏贺感到惊心的。
邹智楠感受到心爱女人的目光,转过头,在子悦耳边轻轻耳语,说道:“你可想知道他的秘书在说什么?”
子悦目光流转,看了看身后投来的无数目光,脸色忽然就红了。子悦点了点头,又怕别人听见,邹智楠将要和她说的话,即便觉得现在两人靠得过于亲近、暧昧,容易让人误会,子悦也没有躲闪。
邹智楠故意笑出声来,引来了跟多人的目光,然后又靠近了一些,小声说道:“现在告诉你也可以,那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子悦有些不解,这原因能有什么了不得,为什么还要用一个要求来换。子悦和邹智楠拉开了一些距离,诧异地看向邹智楠。
邹智楠怕子悦不答应,忽然将子悦揽进了怀里,半哄半骗,严肃地说道:“此事关系到我父亲、母亲,还有卓川的未来,兹事体大,我……我……”邹智楠装成难以开口的样子,在子悦耳边轻声说道。
子悦以为这是一个秘密,便说道:“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知道,若事关重大,我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子悦的话音未落,邹智楠急忙说道:“不!你一定要知道,你已经是我的妻子,我的事都想和你说,只是……你得先答应我……”邹智楠故意放慢语速,等着子悦的回应。
子悦似乎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她认为邹智楠是想让她保密,不能将邹家的事情说与别人。子悦连忙承诺:“我答应你,必不会和外人提起……”
子悦的话没说完,邹智楠就打断了子悦的话,说道:“你答应我的要求就好,那要求我们以后细说!”
子悦听着一头雾水,似乎那要求并不是让她保密,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细问,邹智楠就开始解释郑夏贺如此窘迫的原因。
“段老板被抓了!”
子悦一听这话,说道:“陷害宋泰乐的那个人?”
邹智楠松开了子悦,继续小声耳语着:“嗯!那人是郑夏贺十年前的秘书。”
子悦这才明白这个中缘由,才明白郑夏贺如此惊慌的原因,可能并不是因为不能签约,而是要面对陷害宋泰乐、得罪整个逸集团的困境。
就在子悦和邹智楠二人窃窃私语之时,其他人看到的只是邹智楠和董子悦在大庭广众之下亲昵相拥,根本不看场合地撒着狗粮。他们的肆无忌惮落在郑夏贺眼里,就是挑衅,就是宣战。郑夏贺认为邹智楠在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里,夺走了他的光芒,并且在他的背后狠狠地捅了一刀。
郑夏贺推了推文彻,鼓足了勇气站起身。他的这一举动让台下的观众很是意外,但是在其身旁的宋思议和霍万辰却一点儿都不意外。宋思议依然拿着笔,依然看着那份合同,根本没有理睬突然起身的郑夏贺。
会场内的喧哗声越加清晰,众人都在唏嘘郑夏贺成为代理董事长后的第一个举措就以失败告终,他的能力和地位都受到了质疑。还有一些人在不停地拿他和邹晋铭对比,郑夏贺似乎听到了,但又似乎听不太清楚。
郑夏贺示意文彻取消此次签约仪式,只是文彻还没能走到主持人的话筒旁边,一队穿着警服的工作人员就走了进来。
那一队警察为首的是宋泰天,身后跟着姜江、催民恤、董大谋和董大谋的老同事许意楷。
众人都在因为警察的介入而感到震惊,只有子悦在震惊自己的父亲怎么也出现在了此处。子悦不由得起身,邹智楠见到岳父也不禁站了起来。可董大谋正在执行任务,并没理睬站在旁边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