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前恭而后何倨（20）
郑夏贺、霍万宸和一切跟邹晋铭表面上私交很好的人都想要上前查看，可是却被盛可守安排的人给阻隔在了台下。台上又来了几个保镖，两三分钟后，又来了很多保安。台上的人将台上围了起来，台下的人已经看不清台上的情况了。
子悦在看到邹晋铭昏倒的时候，就想上台去看看，她知道邹智楠不想这场婚礼能够顺利进行，但是她也知道邹智楠从来都没想过让邹晋铭有事。上次，邹晋铭假病住院的时候，子悦就知道，邹智楠很爱自己的父亲，很关心他。而邹晋铭虽然对邹智楠的管束有些霸道，但是关心子女未来的婚姻和事业，不也是父爱的一种表现嘛！他们都在乎着彼此，只不过是两个男人都羞于表达对彼此的关心。
子悦在人群围上来之前，只看到邹智楠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盛可守对邹晋铭施救。子悦努力地逆流而上，可是宾客们正向外疏散，总还是将子悦推回到原来的地方。子悦没有放弃，她不想留邹智楠一人面对这痛苦的一切，子悦不敢想象邹智楠该有多么的自责。子悦抱着不放弃的信念，一直向前面走，直到他被一双手拉住。
子悦转头一看原来是宋泰乐。
子悦用力，想甩开宋泰乐的手，可宋泰乐的强势，让她没办法摆脱。子悦更难以摆脱的还是人流的方向，子悦就这样被带离了现场。她在那会场的门口，踮着脚想从人群中再看一看邹智楠，只是那时台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只短短十几分钟，那个会场都安静下来了，子悦重新走入会场，除了工作人员，她已经看不到任何与卓川有关系的人了。邹晋铭应该去医院了吧，邹智楠应该也跟去了。宋泰乐就这样跟在子悦的后面。子悦慢慢走上台，站在刚刚邹智楠跪下来的地方，子悦也慢慢蹲下，她好想此时此刻能陪在邹智楠的身边，说一声不是他的错，不要太自责。
子悦拿起手机，她想了很久，终还是没有拨通邹智楠的电话，只是发了一条短信，说道：“那只是个意外，只是因为太想母亲，你不要自责。”
子悦就那样一直一动不动地呆坐着，想着邹智楠现下的心情。直到酒店工作人员准备关灯的时候，宋泰乐才提醒她离开。宋泰乐让司机开着自己的车跟在子悦的车后，而他自己则驾着子悦的车送子悦回家。
子悦下车时，说道：“谢谢你！只是没想到最后你还愿意帮我们！”
宋泰乐笑着说道：“不是帮你们，我才没帮那个臭小子！你是如一的好朋友，要是她知道你受伤我没出手，就又该不理我了。”
子悦听着那话，没有听出如一和宋泰乐已经和好了，也没听出来他们的关系可能已经更近一步了，她只听出宋泰乐还是没有原谅邹智楠。子悦接过宋泰乐递过来的车钥匙，然后一个人像是失了魂一样，靠着以往的惯性走回了家。
宋泰乐上了自己的 车，发了一条短信，写道：“我给她送回家了，放心！”然后，没过多久他乐呵呵地看着短信，驱车来到了如一家楼下，等着陪如一看了一场电影。
另一边邹智楠跟着邹晋铭和医护人员来到了医院。跟在他们身后的还有郑夏贺、霍万宸、刘勤、卓建国的秘书和宋思议的秘书。邹晋铭进入了贵宾的重症急救室。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卓安然和王浩柷也赶了过来。卓建国坐在靠近急救室的长椅上，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跟二人交代清楚才离开。
邹智楠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医院走廊另一端的长椅上，那长椅离病房有些距离，但也不是最远的那一个。
卓安然看上去和王浩柷也有些什么矛盾，王浩柷想要扶住卓安然的手，却被卓安然好似无意地躲开了。郑夏贺、霍万宸和宋思议的秘书都在暗暗观察着二人的举动。好在，卓安然和王浩柷在发现有异样目光投来的时候，又装作较为亲密的样子。
王浩柷说道：“你去问问甘露的情况吧，我去看看智楠。”
卓安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王浩柷，只是径直走到急救室旁边。她简单和张文馨询问了几句，便坐在了甘露身旁，安慰了甘露两句。
王浩柷走到邹智楠身旁，递给了邹智楠一杯水，说道：“别想太多，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话音刚落，急救室的两名医生就匆匆走了出来，一路小跑奔向走廊的尽头，然后没过多久，又推着两台仪器进了急救室。进屋时，还叨咕了一句，显然邹晋铭的情况不是很乐观。
时间一分一分钟地过去，张文馨给众人准备了一些食物和水。霍万宸最先离开，他走之前和甘露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离开了。
接着离开的是郑夏贺，他也只和甘露寒暄了几句，然后走过邹智楠的身边时，叹了口气。
刘勤和宋思议的秘书是最后走的，刘勤安慰了邹智楠几句才离开，而宋思议的秘书只是一一和众人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就走了。
卓川的众人离开后，甘露叫来了家里的帮佣，给她和邹晋铭拿了好些生活用品。
张文馨走到邹智楠面前，说道：“邹先生，看来你要准备一下下个星期的董事会了！我怕……”张文馨的话没有说完，只等着邹智楠的回复。
邹智楠说道：“我试试吧！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卓川的股份了！”
张文馨并没有惊讶，她显然是知道此事的。邹智楠明白父亲很信任她，便也就直说了。
张文馨说道：“不管怎么样，董事长还是您的父亲，他手上的股份还是卓川占比最大的一份。”
王浩柷拍了拍邹智楠的肩膀，说道：“别太担心，安然也会帮你的！”王浩柷的声音不大，但是甘露和卓安然也是听得到的。当他说到这句话时，卓安然和甘露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那一天，邹智楠和甘露都留在了医院里。邹智楠睡在了盛正仁的工作室里，甘露则在邹晋铭常年预留的普通病房里休息。
王浩柷和卓安然等人在十一点左右就离开了。
邹智楠几乎没怎么睡。卓川公关部虽然在极力封锁新闻，但是自媒体时代，哪里可能有不透风的墙。全网都是对邹晋铭病情的猜测和对邹智楠的讥笑与谩骂。
邹智楠想着儿时读过苏秦的故事——“前倨后恭”，落魄时父母、兄嫂和妻子都看他不起，发达后，众人见他都垂眉拱手、谦卑恭敬。而他今天，也感受到了，他看到了平日里那些对他关爱有加的叔伯们，今天的态度变化，他看到网络上网友的评论，要看他这个“作死”富二代的下场。他多年的名声一日坍塌，竟还不如日日被网友唾弃的宋泰乐了。曾经他也是这些媒体笔下的商界新星，也是网友们口中的青年才俊，如今却变成了“不孝子”、“没家教”，等着看他笑话和下场的大有人在。他只觉得他和苏秦不同，苏秦是前倨后恭，而他是前恭后倨。苏秦得到如此的境遇，是因为他发愤图强，挂六国相印，促使六国联合抗秦；而自己呢？从一个南明第一集团的贵公子，变成了网络上所说的模样，几乎人人喊打。
邹智楠不想再看这些评论了，他打开了子悦和他的对话框。那时，他心中庆幸，觉得还好上天让他认识了子悦，将子悦留在了他的身边。只要子悦还相信他，他就不算被世人遗弃。那一夜，他久久难以入眠。
陪着邹智楠一起失眠的还有子悦，还有想要换调卓川董事长的其他人。每个人都藏着心事，每个人都谋划着未来。
翌日上午，霍万宸和郑夏贺来到了宋思议家。不比上一次私下会谈，隐晦而婉转，这一次，他们直接讨论了下一任董事长的人选。
霍万宸说道：“最近南明的经济局势堪忧啊！我们要是不再做出点什么决定，整个南明、甚至东南亚都会大乱的！”
郑夏贺没有跟着霍万宸的话说，而是直接切入主题：“卓川和逸集团稳了，南明局势自然也就稳了。如今的年头不好，上有天灾，下有人祸。只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呀！”
宋思议面色不改，只说道：“老郑，你可是邹晋铭的挚友发小，他还在，他儿子还在，我们也不得不跟着上一次的决策。邹家有后，我们何必操心。”
郑夏贺脸色拘谨起来，十分严肃：“看走眼了！一个连父亲都能气死的人，我们怎么能把几百万人的希望交给他！”
宋思议不再言语。
霍万宸像是要配合郑夏贺一般，接着说道：“可是那小子命好呀！要是新婚夫妇签了字再昏厥，也就没那小子什么事了！可现在，他有权执行他父亲的那百分之三十一的股份，再加上刘勤和卓老的，邹智楠再怎样，也是有百分之四十七的支持率。”
宋思议点了点头。
郑夏贺说道：“我看卓家的姑娘未必一定会支持邹智楠。”
宋思议问道：“怎么说？”
郑夏贺道：“谁都看得出王浩柷和卓老的孙女闹别扭了，不用我们游说，卓家自然会用邹智楠的事来警告王大律师的。”
霍万宸跟着笑了笑，像是明白了郑夏贺的意思。
郑夏贺继续道：“至于邹家的女主人现在虽然还没有权利支配股份，但是也能来董事会表个态，想必其他股东也都会给邹晋铭这个面子。”郑夏贺看宋思议和霍万宸都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现在主要是看，我们三个人谁来帮着卓川渡过这次危机了！”
宋思议和霍万宸没再说话，静静思考着。如果卓家中立，他们三人现在的股份确实占了百分之三十三，那刘勤的立场就极为重要了。
宋思议想着如今胜负不定，自己还有逸集团，任谁也不可能选他成为卓川的董事长，因此说道：“哎，我倒是无所谓谁来当这董事长，想必无论是谁，都不会比这个扰乱秩序的人好！”宋思议所说的“扰乱秩序的人”就是邹智楠了。
霍万宸和郑夏贺相视一笑，他们相约来此的原因就在于此，宋思议可以看着任何人坐上那个位子，但这一次绝不可能是邹智楠。邹智楠前段时间将逸集团害得股价暴跌，虽然在卓川和逸集团的合作之下，现在两大集团股价恢复，但是郑夏贺和霍万宸投资的其他产业着实亏掉了不少。也因此，二人对邹智楠的意见颇深。
宋思议此时更好奇霍万宸和郑夏贺二人，他们将如何决定由谁来担任代理董事长。宋思议在他二人对视时，打量着，竟一时也分不出，谁才是这二人中的强者。
那一个上午，本应该是一个城市里最安静的时候，可外面的天气却让这个平凡的上午变得喧嚣，变得吵闹。暴风雨没能挡住霍万宸和郑夏贺驱车去了宋宅的决心，暴风雨也没能洗刷掉前一夜网友对邹智楠的讥笑和赌咒。暴风雨只能将人心的阴霾变得更阴郁、更浓重，暴风雨只能让子悦对邹智楠的担心变得更焦虑，变成了滑落她眼角的泪。
子悦试着联系了邹智楠，邹智楠只是回复了：我很好，不用担心我，不要相信外界的言论。
子悦看着那条短信久久不能平静。子悦看着网上的评论，精神在无意识间与邹智楠融合在一起，子悦陪着邹智楠感受着谩骂、诋毁，在被网暴之余又觉着懊悔、痛心。子悦心中明镜，现在的邹智楠怎么会好，他的父亲依然还在急救病房中；现在的邹智楠怎么可能不让人担心，现在他在哪里，他看到了多少网友的评论…… 那些关心与焦虑在子悦的脑海中盘旋，子悦却始终不敢再提起，宽慰邹智楠。子悦想了很久，她缓缓回了一句：无视无听，抱神以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