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率直与温柔 （21）
子悦回想着十年前，她不敢相信这么轰动的事情，她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她看着照片发出的时间，正是她在隔离军训的时候。军训回家后，她在家附近的街边遇到了王浩柷。结果没过多久，她的“柷叔叔”就杳无音信了。子悦这才明白，自己和王浩柷的重逢，不是巧合，而是这张照片的必然；她追求王浩柷多年未果，不是爱与不爱，是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想到这里，子悦苦笑了一声。眼泪模糊了视线，滴落在纸上，洇湿了纸张，子悦伤心的不是没能和王浩柷在一起，而是想到作为弟弟的王浩柷都会避嫌的爱情，邹智楠怎么会是真心。
子悦再想起她和邹智楠的情意绵绵，不过是邹智楠的逢场作戏。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在照片中财经大学校园里近似表白的邀请，可能只会让邹智楠觉得憎恶、讨厌。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邹智楠为自己做的事，不过是接近自己的手段……子悦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了，她失声痛哭。她终于明白邹智楠以“邹川”的身份来到“眼镜工作室”的原因，她终于知道平凡如她怎么会遇到王浩柷和邹智楠两个人……
忽然，子悦想起父亲的提醒，她急匆匆跑出门，打车回到了她父亲董大谋住的老房子里。子悦翻找着照片，那应该是一张自拍照，那应该是大学军训前拍的照片。但是，她不记得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又为什么会拍这么一张照片。她不停地翻着相册，在某一本影集中找到了几张衣着服饰一样的照片，可她始终找不到被刊登的那张照片的原版。她努力地回想，想起那是卓川大厦刚刚建成开业不久，她和如一为了庆祝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游玩时拍摄的。回忆渐渐清晰，她知道照片中的一切都是误会，那些出轨的文章都是有心人的刻意解读。子悦的眼泪也已经干涸，她看着手中的照片，心痛至极。就为了这样一个误会，王浩儿屈辱而死；就为了这样一张照片王浩柷躲避了她十年；就为了这样一张照片，邹智楠欺骗了自己的感情。只是，那一刻的子悦不是怨恨，而是开始为邹智楠心痛，她心痛邹智楠在自己面前的伪装，心痛邹智楠年纪轻轻要承受母亲不光彩的离世。
子悦正要出门，遇到下班回家的董大谋。董大谋看女儿一脸的泪痕，便问道：“子悦，你怎么了？”他话一出口，便看到子悦手中的相片，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子悦说道：“你很早就知道邹智楠母亲的死与我有关，是吗？”
董大谋点了点头，说道：“我本不想你们有过多牵扯，可是……”
子悦说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王浩柷不说，邹智楠不说，我都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你也不告诉我？你是我爸爸呀！”子悦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嘶吼着，眼角只有那么一滴泪水。
董大谋握着子悦的手臂，说道：“我不想你受伤，不想你知道真相后，在这份感情上为难！邹智楠答应我不会伤害你的，他对你也是真心的……”
子悦说道：“可你想过邹智楠吗？他每天要面对着一个间接害死他母亲的人，这样的爱能坚持多久，他又能抗住多久内心的谴责？”子悦本想甩开父亲的手离开，但她突然想到这照片既然不是自己泄露的，那父亲一定知道照片的去处。子悦反手握住董大谋的手，问道：“爸爸，那这张照片的原版在哪里，给了谁？”
董大谋目光闪躲，在子悦几次催促下，才说出口：“你住校军训时的一个晚上，有人来家里拿走了，我报警了……只不过，那天我喝醉了……至今没找到那个人！”
“又是喝酒，又是喝醉了！二十年了，从七岁起我就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喝醉了的你！母亲去世我也很伤心，对于你来说，只是失去妻子，但对于我来说，那一天失去的是一双父母。”子悦将隐忍了二十年的怒火终于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甩开了董大谋，哭着冲出了家门。
子悦乘着车去到了王浩柷的浩律所。她那时的头发已经有些凌乱，冲进律所时，看到王浩柷正和卓安然在一起讨论工作。
子悦顾及不到自己的形象，也顾及不到自己是否失礼，只对着王浩柷问道：“我可以和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卓安然看着董子悦的样子，转过头看向了王浩柷，可王浩柷并没有转头回看卓安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董子悦，眼中流露的是无尽怜惜。卓安然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想要婉拒，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王浩柷就同意了董子悦的请求。这之后，王浩柷才对卓安然说道：“安然，对不起，可以请你出去等我一下吗？”
卓安然嘴角抽搐两次后，才艰难地挤出一抹浅笑，说道：“好！你们慢慢谈。”
卓安然走过子悦身边，看清楚了子悦脸上的泪痕，似乎猜到了原因，心中的怒气也就消了许多。
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后，子悦开口问道：“你避开我十年，是因为邹夫人离世，对吗？”
王浩柷不想再次欺骗子悦，但是如果说出实话，就算是正视了他对子悦动过情，也承认了在他眼中子悦就是间接害死姐姐王浩儿的凶手。王浩柷犹豫了片刻，看着子悦哀求的眼神，还是将真相说出了口：“对！”
子悦瞬间失了魂，接着问道：“那为什么不拦着邹智楠？在他眼里我不也是一个帮凶吗？”
王浩柷不能为自己辩解，但是他却能体会自己外甥的心，他走到子悦跟前，说道：“他对你是真心的！我们都知道，那张照片不是你刻意拍摄的，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
子悦笑了笑，说道：“原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问问我？这样我就不会爱上邹智楠，我们就不会有这样一天，相看两厌……”
王浩柷说道：“他已经不再怪你了！”
子悦说道：“原来真是为了报复我，才接近我的。不怪我了吗？不会看着我就想起被冤枉惨死的母亲了吗？”子悦没再看向王浩柷，只低着头默默叨咕着。
王浩柷拉住子悦的手臂，说道：“你先听我解释，这件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王浩柷的话戛然而止，他险些冲动将自己的怀疑说出口。好在那时的子悦已经失神，听不出这话中的含义。
子悦甩开了王浩柷的手，只说道：“我们也最好不要再见了，在你看来，我也是间接害死你家人的凶手！”子悦像泄了气一般，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王浩柷的办公室。她看着王浩柷的犹豫和无奈，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和邹智楠的未来。
王浩柷追着子悦走出了办公室，却在门口被卓安然拦住了。王浩柷担心子悦，想要推开了卓安然，可卓安然却没有放手。
卓安然说道：“她是你外甥的女朋友，你不怕传出去被别人笑话吗？”
王浩柷听到此言，方才冷静下来。他和白文超说道：“你跟着子悦，千万别让她一个人。我现在联系智楠！”
子悦并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白文超一直跟着自己。她的眼前已经黑暗，四周只有“嗡嗡”的声音，她看不见、听不见，只觉着全身都是麻木的，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到了弹力床上一样，有着另一股力量弹了回来。她内心慌乱极了，明明睁着双眼，却辨别不到方向，她只能一直一直地向前走。
白文超听到了王浩柷的指示，让同事开车去大厦门口等他。他则一个人跟着子悦。他看着子悦踉跄前行，总是撞到身边的公共设施。子悦撞到了，就闪开，然后又撞到下一个障碍物。白文超碍于身份不敢搀扶，可无论对董子悦说什么，子悦都像是没听到一般。直到，二人走出了大厦，子悦径直向前走着，走到路边也没有停下。白文超看到子悦不远处正有一辆轿车飞驰而来，这才没了顾忌上前拉住了子悦。那车距离子悦只剩下最后几厘米时，白文超将子悦拉了回来，子悦和白文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这才让子悦清醒了过来。
但子悦清醒的原因，不是疼痛，而是她忽然明白自己和邹智楠应该分开，不应该再有任何纠缠，这样才能摆脱困扰。她想到了让邹智楠不再恨她的方法，她想起了自己可以穿越回照片的方式。子悦坐在地上忽然傻笑道：“原来你我相遇后的种种奇迹，不过是为了让你心中不再有恨！”
白文超不明白话中的意思，只能扶起子悦。子悦站定，眼前也看清楚了路，便对着大街招手。正好此时白文超的同事将车开到了两人面前，白文超将子悦扶上车，自己换了那同事去开车。
白文超问道：“董小姐，您要去哪里？”
子悦说道：“我要回家！”子悦并没有意识到开车的是白文超，更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地方是出租车司机不可能直接找到的地方。她那时只想着如何回到过去，如何解除邹智楠对自己的误会，如何离开邹智楠。
另一边厢，邹智楠已经下班，开车来到了岳宏火锅的二楼，他同样坐在了子悦曾经等他的那个位子。他不想约会迟到，出来得比较早，拿着电脑看着网上关于石林谷镇的新闻，赞叹着子悦又解决了南明旅游部门的困局。他看了看时间，给子悦拨了一通电话，并没有人接听。刚要放下手机，手机就响了起来，邹智楠看了看，知道是自己的舅舅王浩柷，便接听了起来。
王浩柷的声音，焦急又带着怒气，说道：“智楠，子悦知道了你母亲的事，她看到了那张照片！”
邹智楠听到心中像是被巨石撞击一般，闷得不能出声。
王浩柷接着问道：“你在听吗？”见邹智楠不做声，王浩柷继续问道，“难道是你告诉她的？她已经濒临崩溃了，你和她解释清楚了吗？”
邹智楠听到子悦，才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她现在在哪里？”
王浩柷说道：“她刚刚从我这儿离开，我让白文超跟着她……”
王浩柷的话还没说完，邹智楠就挂断了电话，拨给了白文超。
白文超在车上，看着子悦情绪平稳了些，刚刚放下心来，就被邹智楠的电话声惊到了。白文超接起电话，说道：“邹先生您好！”
这个“邹”字，又一次惊醒了子悦，她转头看着车载电话的屏幕，显示着“邹智楠先生”这几个字，急忙伸手挂断了电话。子悦尽管失去了理智，但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有多粗鲁无礼，可是她管不了那么许多，只想从车上逃走。子悦努力地开着车门，却发现白文超已经将车门锁死。子悦央求道：“放我下车，我不要见到邹智楠。我不要见他……”
白文超开着车，没办法阻止子悦的行动，只能说道：“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找不到你的！”
子悦听了方才安静了下来。可谁知，邹智楠又一次拨通了白文超的电话。电话声音响起时，子悦如受惊了的雏鸟，猛地转身，寻找着声音的来源。白文超只好再一次挂断电话。子悦看到白文超的手机，急忙抢了多来，匆忙关了机，方才安静下来，说道：“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会和他有个了断的。”
子悦的话，让白文超心中一震。他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也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开着车，并用余光看着子悦。
子悦又回到了家，她将邹智楠的相机、自己的手机、充电器、电脑和电源线装在一个大的袋子里面，她自己换了一双运动鞋，拿了一件羽绒外套就匆匆离开了家。白文超从子悦手中接过那个袋子，一直跟在子悦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