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礼之真与假（17）
邹智楠没有喝酒，看着杯子，问道：“这么多年作为警察，你就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吗，就没有什么违规违法的操作吗？”
“我一生办案无数，有大有小，大的像是连环杀人案，小的有找猫找狗的，不敢说没有踩过界的时候，但是做的每一件事都绝对是问心无愧的。如果说对不起，那就只有子悦了。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但绝对没有冤屈过任何一个犯人，更没有牵连这些人的家属。”董大谋自是相信从没做过违心的事情，他并不认为得罪过邹智楠或是邹智楠的家人，可是他怕邹智楠是为他处理过的某一个案件而来，所以他出言否认，希望能劝退邹智楠利用子悦报复自己的想法。
邹智楠笑了笑，认定董大谋是一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他想到子悦竟是此人的女儿，有些惋惜。邹智楠简单行了礼，起身想要离开。
董大谋这时有些害怕，怕邹智楠会因为自己而去伤害子悦，紧接着说道：“刚刚看你对子悦，并不是单纯的欺骗和利用，你们对彼此是真心的吗？”董大谋相信自己的女儿，如果知道邹智楠会伤害自己，她是不会带邹智楠来到自己的面前的。所以，董大谋深信不疑，邹智楠只是有意接近子悦，才能以朋友的身份来这个家里见他。
邹智楠站了起来，面对着眼前坐在椅子上的董大谋，他居高临下，看到的只是为女儿求情的老人家，他心软了。他说道：“子悦喜欢的人不是我，可是她也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因为那个人的家人间接被你害死了。我以为你心里至少会有些愧疚，那样子悦也不枉伤心一场。可你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还活得如此心安理得，作为你的女儿，她似乎只能遭受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和心碎了！”
董大谋站起身来，说道：“你说什么？他是为了我才不能和王浩柷在一起的？”
“你认识王……浩柷？”
董大谋又坐在了椅子上，慢慢说道：“那可是我妻子、我一家的恩人呀！那年子悦小，都记得王浩柷的样子，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如果你记得王浩柷，又怎么会去害他的亲姐姐？”邹智楠怒不可遏。
“记得长相我也不能问姓名，我怕他的身份暴露会遭人报复。要知道，害死子悦母亲的人背后还有巨大的势力，我费心二十年都追查不出。”
“凶手不是被判决了吗？”邹智楠质疑道。
董大谋苦笑道：“不过是个马前卒，是个刽子手，真正的……”
董大谋没有说完，就停了下来。
邹智楠问道：“真正的操盘手是谁？”
董大谋失落地摇了摇头。
邹智楠不屑董大谋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即便王浩柷没能帮你找到幕后黑手，至少给你的妻子洗刷了冤屈，你怎么可以……”
董大谋知道邹智楠想要说什么，打断了邹智楠，说道：“我不知道一张日常照片会引出这么多事情。那年大学要开学了，子悦和朋友出去玩，无意间照得照片。她入学后，我就是想多看看她，将照片冲洗出来不知怎么就会被人发现了。那人尾随家中，就将照片偷走了。”
如果董大谋不是子悦的父亲，邹智楠真想换一种暴力的方法去逼问这些信息。董大谋的几句潦草的，满是漏洞的话，就像撇开自己和母亲之死的关系，邹智楠不想再听这样的推诿之词，转身准备离开。
董大谋看出邹智楠并不信任他，继续说：“你可以去警局查查报案记录，我报过警。”
邹智楠停下脚步，继续听着董大谋的叙述。
“那几天，子悦参加军训，第一次进大学，家里没有车，她又不让我帮忙，估计没办法带太多行李。我就看到了她放在家里的相机。从她妈妈去世之后，她就喜欢上拍照了。我没办法天天陪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她拍的照片保存好，希望能看到她每天都开心的样子。”
“那后来呢？”邹智楠似乎开始相信董大谋的故事了，想听一听这故事的后续。
“警局的同事查过，屋子里是有翻过的痕迹，但是我们都没有发现丢失什么东西，后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一两个月后的一天，王浩柷拿着一张照片找到了我，他问我照片给了谁。我实在没看过这张照片，但却想起了家里进小偷的事情。”
“那你还知道什么其他信息？”邹智楠问道。
“我抓伤过那人，也撕下过那人衣服上的商标。我们检测过dna，在资料库里查不到任何资料，不是惯犯，很难追寻。”董大谋说道。
“那商标呢？”邹智楠着急地问。
“是卓川的一件工作服。”董大谋答道
邹智楠这才明白，为什么十年前舅舅和父亲的对话中一直暗示是卓川内部的人害死母亲的，原来他们的猜想是从子悦父亲而来。后来，他侧面打听过父亲和舅舅对幕后真凶的分析。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标定在了卓川的八位董事里面。好笑的是，他的父亲和舅舅也都互相怀疑着对方。邹智楠想明白了这些，又问道：“那你们问过子悦吗？”邹智楠转过身来，语气也没有原来那样生硬了。
“我问过，和王浩柷见面过后，我们就开始调查那小偷的身份，从卓川内部开始查的，可是那衣服太多工作人员都有，他们的亲戚朋友可以拿去穿，他们丢掉的、扔掉的，你我都能拿去穿，所以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变成了嫌疑人。我们就只能从拍照的子悦去查证，她说她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但是至于其它事情她也不知道。”
“所以，子悦也知道那张照片……”邹智楠以为子悦已经知道了那张照片最后害死了母亲，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她……不知道。王浩柷说既然她只是不经意间拍的照片，也记不得那两个人了，就不用再将后来悲伤的故事告诉她了。这故事里本就不应该牵扯她，就不要让她也背负上这份愧疚和懊悔。”董大谋的言语间充满感激。他好像在和邹智楠剖白，又好像在自言自语：“是啊！如果那张照片只是害了别人，我们即便自责，也只会责怪偷照片、造谣的人。可那个被害者是我们恩人的姐姐，是什么样的缘分，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地相遇，却欠了他们家这么多。”
邹智楠有些心软，心中想要安慰，说道：“既然如此，就去抓出那个人，你可愿意帮忙？”邹智楠看上去很平静，但是表情上还是透出一股子阴冷。
“谈何容易，我和王浩柷足足查了两年，什么结果都没有。”董大谋低下了头，无意识地叹着气。但他忽然想起眼前人的姓氏，抬头问道：“你是邹智楠？”他不敢确定，但是眼前的人，三十岁左右，又姓邹，还很在意王浩儿死因的人，又能是别的什么人呢！
“我叫邹智楠。”说完，邹智楠再次转身想要离开。一时间，他接收到太多的信息，不知道是真是假，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验明真假……
“等一等，无论你是什么身份，请求你不要伤害子悦，她是无辜，若是一定要找人为此事负责，就让我怀着一生的愧疚去查找真相。”董大谋又站了起来，他不想子悦知道真相后内疚一生，他的女儿还年轻，不能如自己一般活得浑浑噩噩。见邹智楠没有说话，董大谋继续说：“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这个案件，尽管和王浩柷八年未见了，但是我还在调查……只求你远离子悦，不要将她带入绝望悔恨的深渊，也不要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听到此话，邹智楠有些不知所措，他需要董大谋的帮助，毕竟董大谋是唯一接触过偷照片的人，但是让他许诺离开子悦，他有些犹豫。两个月前，他恨透了子悦，可这些日子的接触，他喜欢上这个不顾个人安危追寻真相的女孩，他喜欢这个给了他希望的女孩。他希望十年前就有这样一个记者，能为了追寻真相而谨慎撰写文字，能不引导舆论、能给予民众善意的新闻思辨，尽管这个希望是不可能实现的，可他还是无法自拔地被这个女人吸引。
邹智楠的身体僵在当场，他的腿不能向前迈出一步，他的喉咙也好像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如果他这样离开，他没理由再次寻求董大谋的协助，没脸去思念含冤而死的母亲；但如果他答应了董大谋，他再也没有理由陪伴子悦、再也不能守护子悦了……邹智楠的内心无比挣扎，他不能选择，也无力选择。
邹智楠在昏暗的屋子里，闭上了眼睛，咬着牙，忍着心痛，说着：“只要查出那个人，我立马离开这里，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的生活里。但，现在不行……”邹智楠还有太多事情没有解决，他不知道子悦为什么可以穿越进入照片，而且他也要留在“眼镜工作室”，隐藏身份，继续调查母亲的死。
董大谋自以为明白邹智楠的顾虑，他认为邹智楠是拿子悦当做筹码，要挟自己全力以赴地查案。董大谋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资本，他只好退了一步，说：“那就不要让子悦爱上你，不要利用子悦查这个案件！”
邹智楠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父亲的要求，而是来自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的卑微请求，邹智楠再没有理由决绝了。他转过身来，向董大谋深深鞠了一躬，将之前的失礼之处一应补回了。起身之后，邹智楠再次将背影留给了董大谋，后退了几步，站在了灯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说道：“我明白了，会如您所愿的。”然后，他就径直离开了。
董大谋看不到那时候邹智楠的表情，但是他莫名地相信邹智楠。他相信邹智楠对子悦并无恶意。
邹智楠离开后，心情一直无法平复，走到车边，正看到盛正仁和肖苛准备离开。同时，那二人也看到了邹智楠。肖苛急忙赶过来，想要问问邹智楠为什么如此费心照看子悦。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心里太痛，邹智楠在肖苛走过来的那一刻，晕倒了。肖苛手疾眼快，扶住了邹智楠，盛正仁也赶忙过来检查。二人合力将邹智楠送到了医院。
两个小时后，邹智楠在病房中醒来。他打着点滴，盛正仁和肖苛守在屋子里，一个坐在椅子上，一个躺在沙发边。邹智楠想要起身，却不想吵醒了盛正仁。
“大少爷，再休息一会吧！”盛正仁假意哭求着。
“我……”邹智楠很想知道自己晕倒的原因。
“前几天的检查一切正常，刚刚的验血也都正常，唯一的可能就是反射性晕厥。”盛正仁解释道，“不过，明天你还要再做一些其他检查。”
“几点检查？”邹智楠问道。
盛正仁说道：“八点吧！”然后，他看了看手表，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嘟囔着：“为了你们俩，我这比值班都累。”
“我八点再赶回来！”邹智楠不等盛正仁回答，就自行拔下了针管。
“诶，你！”盛正仁又急又气，忍不住喊了出来。
肖苛也在此时醒了过来，他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就跑到了邹智楠身旁，说道：“少爷，怎么样了？”
“没事，我先回家一趟，帮我开下车。”邹智楠站好，发现已经不再头晕，就离开了。
邹智楠上了车，并没有休息，而且还给宋泰乐发了条短信：帮我一个忙，明天想办法让戈如一去子悦父亲家一趟，并送子悦来盛正仁这里就医。
邹智楠发完短信，本想休息一下，结果一个电话就拨了过来。邹智楠拿起手机，低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凌晨四点还不睡觉的宋泰乐。
邹智楠接起电话，先是听到对面吵闹的声音，而后又平静了下来。
宋泰乐刚刚从酒吧中走了出来，躲到了车里，吼叫着：“智楠，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