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在人族地界打起来了。
“胡副阁主。”
白衣白发的大长老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她容颜清寡，眼不全睁，带着点冷漠疏离，与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实不相称。
垂光阁的副阁主胡灵君舒然站立，她眼尾的弧度是上翘的，即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天生噙着笑意。她转身，玉指拨开轿帘几许，看见沉睡如婴孩的唐汝言。
都这般光景了，竟然还安安稳稳地睡着么？
她定定看着，身形面容都逐渐僵硬，只有衣袂因风而动，一缕青丝掠过眼前。
浮在半空的人没了动静，底下的人也被吓傻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举头呆呆望着。连宣读圣旨的李常侍都痴痴凝望，嘴还张着，闭不上。
只有金辂中隐而不现的姜彦庆，总算捡起玉珏，掀开幔帘走了出来。可惜他这当朝太子的威风都被抢了去，没有人注意他。
如若神明在上，代天巡狩的皇族也该一同仰视。
姜彦庆并不在意他受到的冷待，他一步踏在虚空，仿佛踩在踏实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愣神的胡灵君身侧，躬身行礼：“师父。”
可他还是没有得到回应，姜彦庆又转身行礼：“见过大长老。”
底下的人虽然搞不清状况，却骤然兴奋起来，他们的太子殿下也太吓人了吧？
太子殿下，是垂光阁弟子？！
这是什么神仙出身啊？！
唐家二小姐怎么配得上他？！
难怪垂光阁要阻止！
太子殿下必须得要仙女才能相配啊！
连李常侍都缓过神来，他抹了一把额间的汗，又觉得手脏不敢再碰圣旨，可是圣旨还要不要继续宣读呢？
他为难极了，毕竟陛下对垂光阁可是万分礼待。垂光阁在这十几年间突然崛起为第一宗门，可说是万民归心。然而陛下却没有丝毫忌惮，完全不在意有一个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宗门存在。
陛下也曾亲赴垂光阁，他陪伴圣驾，也多是在山门候着，从未上去过。只是这么多年，就连陛下都没见过那位神秘的阁主大人。
太子殿下在垂光阁修行，除了陛下，就只有皇后娘娘和他才知晓。
他们一度担心太子爷沉迷修行不愿意回帝国，太子不成婚更是陛下多年的心病。没想到这次太子爷竟然亲自求陛下赐婚，还定了人选。
可把陛下高兴坏了！
但是垂光阁不同意这个人选吗？！李常侍还没见过唐家二小姐，不过垂光阁既然出面阻止，必定有所考量。寻常女子，确实配不上太子殿下！
底下的人各有各的思量，却都只能按捺住兴奋激动，谁都不敢扰了天上那几位的清净。
大长老目光不经意落在姜彦庆身上，她轻舒一口气，暗暗想着：真会给她惹麻烦。这个人就快死了还不自知，死就死吧，还要拖累她。
大长老的内心是崩溃的。但她多年修炼得到一张冷脸，很好的掩饰住了。
“我将人领回去，此事就算作罢，我不会告诉他。”大长老足下的黄色羽绒托着她，缓缓过移动，她略过姜彦庆，话是对胡灵君说的。
胡灵君放开手边轿帘，她回转身，笑意盈盈：“我徒儿择的妻，大长老为何要带走？”
“他配不上。”
大长老声音轻，却不知为何，所有人都能听到。
众人心中疯狂点头，配不上配不上！唐家二小姐太差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京城哪家的名门闺贵女不是声名在外，唐家三小姐都有一手好琴艺，可这二小姐真是从未听说过啊！
“垂光阁首席大弟子，戾虹帝国太子。绰绰有余了，大长老。”胡灵君抬手拍了拍姜彦庆的肩膀，很有几分满意。
“我说他怎么敢觊觎这丫头，原来领着他胡闹的是您这位胡副阁主。”大长老那张冷淡的脸，更冷了。支开她，趁着那位不在的时候耍这种手段，真是活腻了。
可是事情已经做到这一步，怎么可能就此罢手。胡灵君带笑的脸上有一丝阴冷划过：“大长老，今日吉庆，你若愿意，留下吃杯酒。你若执意捣乱，呵……”
胡灵君呵呵笑出声，“也要有能捣乱的本事才行。”
“冥顽不灵！”
大长老不再浪费口舌，她手中凭空捞出一把碧绿古琴，指尖抚过琴弦，音波破空而出！她出手太快，胡灵君尚且来得及护住自己，姜彦庆却被震飞出去，一口血喷吐而出！
正是胡灵君提醒，大长老才猛然出手夺得先机。她手指在七根琴弦上画出残影，空气震荡，处在中心的她裙裾飞扬，一头白发高高扬起，渺然如仙的身姿同她凌厉的攻势形成对比。
胡灵君一时被动，声刃削割有刮骨之痛，她狼狈顶住攻势，召唤出法器玄天镜。玄天镜一出，白光照到大长老，她顿时被束缚身形，动弹不得，只觉得体内运转的灵气瞬间被压制消解。
神器玄天镜，竟然用来对付她？！灭口吗？！这个女人难道是疯了不成？！
她眨眼间束手，玄天镜却还是照在她身上，体内一股灼热沸腾顺着经脉游走，筋骨皮肉仿佛要被销融！
大长老痛苦难当，胡灵君却嬉笑着缓缓走过去，她漆黑的眸子映着一张扭曲的脸，凑近了才道：“看来你真的不会告诉他，大长老一诺千金啊。庆儿！”
胡灵君转身对姜彦庆招招手，指着唐汝言的小轿，笑眯眯道：“成婚去吧。”
姜彦庆被抛出去极远，又不敢回来，一直在远处看着。没想到会打起来，好在还是师父更胜一筹，他定了定神，起身朝小轿走去。
没成想，刚走出两步，他就被定在原地，动不了。时间被操纵，停止流动了。
“喵~”
只听得一声娇软的呢叫，韦舒望出现在唐汝言的轿前，他怀里抱着一只鱼骨纹的狸花猫。圆咕噜的猫眼望着他，又伸着毛烘烘的小爪子去刨轿帘。
“去吧。”韦舒望轻轻刮了猫下巴，轿帘消失，少女的脸出现。
“喵呜！”小猫蹬着韦舒望的胸就跳入少女怀中，它似有灵智一样嗅到指间的血腥气，伸出带刺的小舌头舔了起来。
韦舒望看到昏睡的唐汝言一身火红的裙衫，那张永远干净的脸上竟抹了脂粉，浑身一股子恶俗气息。
他珍视呵护，放在心里的姑娘，竟被人这样糟蹋。韦舒望心火陡然炽烈，伸手将少女揽到怀里，刹那间为她换上惯常的绿色衣裳，抹去了容颜上的污秽。
纯净清透，才是他的姑娘该有的模样。
小狸猫顺着他的腿，又爬上去，钻进少女怀中，小脑袋使劲蹭着。见少女迟迟没有反应，它又疑惑地抬头望着韦舒望。
“喵呜？”
“没事，她只是睡着了。”
韦舒望手指轻轻抚过少女的脸颊，又揉揉小猫脑袋，再抬起头时，脸上的柔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放开被禁锢的时空，缓步走向胡灵君。
哪里还需要他走过去，时间恢复流淌的刹那，玄天镜已经飞回韦舒望身边。这个有灵智的神器在韦舒望跟前好一顿上下翻飞，似乎受了委屈在抱怨一样，最后端端浮在他正面，挡住路。
“那就回来吧。”韦舒望像哄孩子一样温和，伸出手让玄天镜钻入手心。
玄天镜既然被收走，大长老也得了解脱。她摔倒在地，大口喘着气，冰冻的容颜上看不出痛苦，只有掩饰不住的恐惧。
她们在人族地界打起来了，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护着那丫头。
要死！
她不敢抬头，躲闪的眼神向下，才看见底下的人似乎是被定形，一个闪着蓝光的护盾将他们屏护在内。
大长老心中大惊，难道他早就到了？！是了！一定是！要不然她们大闹一场，底下早就天翻地覆了。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被玄天镜凌虐吗？他是……是在惩罚自己没有看护好那丫头吗？
他怎么不反省自己把那神器胡乱给人？！
思绪到了这里，大长老瞬间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口。腹诽什么的，找死吗？那位可是全知全能的！
大长老整理好脑子里芜杂的想法，忍着体内的剧痛站起来。虽然表面看着无碍，但是能瞬间压制她的神器实在凶悍霸道，她的内里几乎是破坏殆尽了，还要重新凝聚灵气恢复肉身。
她走到韦舒望身边，目光不敢直视，低声道：“您回来了。”
韦舒望懒理会她，目光落在胡灵君身上。原是寒眸冷视，但他低头看了怀里的唐汝言，还是清淡地开口问道：“你在做什么？”
“我……”
胡灵君视线左右躲闪着，她没想到韦舒望还能赶回来。他不是一向离开三天的吗？怎么会突然回来？现在被逮了正着，该怎么说……
“与师父无关！”姜彦庆快步走过来，他虽没见过韦舒望，也能看出此人来历非凡，他径直单膝跪下，抱拳道：“弟子姜彦庆，是弟子爱慕小师妹，想娶她，师父只是过来道贺的，与她无关。”
“你、想、娶、她。”
韦舒望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了。随着他的话说出口，一股骇人的威压兜向姜彦庆。他脊背一寒，旋即是铺天盖地的压力，他全身骨头寸断成节，身子一软，跪伏在地。
然后是静默。
韦舒望等待着他身体自行修复。
待姜彦庆醒来，韦舒望揉着小猫脑袋，目光淡淡落下：“你再说一遍。”
“喵！”小狸猫也喵声质问。
姜彦庆还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他抱拳仰望韦舒望，神情很是恳切：“弟子是真心爱慕小师妹！我已向父皇请旨赐婚，她是我唯一的正妃，也将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我会一生待她好！请……”
姜彦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同唐汝言有什么关系，他有些语无伦次，还是认真恳求道：“请您成全我们！”
“你倒是教出个好徒弟。”
韦舒望夸得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