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您的福气绵长着呐！
笼着薄雾的拂晓之前，大将军府还未醒。一顶便轿从侧门离开，悄无声息。
轿夫和侍卫都刻意打扮得低调，路上行人寥寥。这些成王府的人都是精挑细选，一个个垂头赶路，脚步快却少有声响，同前方照面而过的一行人形成强烈的对比。
浩浩荡荡的好大一群人！
竟然还点着宫灯！
成王府一行人老远就回避到街沿下，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抬头。
内官和侍卫大略二十来人，肩舆内不知道坐着什么人。他们行色匆匆，在薄雾中释放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息。
待他们走远了，成王府一行六人都微微皱起眉头。那个方向能得内官亲临的，似乎只有大将军府……
他们暗自交换眼神，默契地加快了速度。
轿中的唐汝言还在昏睡。她那点重量完全构不成这几个武人的负担，轿子行得稳当，她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
大将军府。
承福总管用最直接地方式完成了封口。送唐汝言入轿的几个丫鬟婆子都长眠在偏院的井中。
他办妥了事，正要回去复命时，门房慌慌张张跑进来通报。
大内来人了！有圣旨！
圣旨？！
承福总管心头一惊，晨曦未露，这时候下来的旨意……
这是要接旨的人见不着今日破晓，还是有恩典要同日出一同降临呢？！
他不敢耽搁，脚下因为没来由的心慌踉踉跄跄，总管的派头丢得干干净净。
唐家两位老祖宗穿戴整齐了才出来。正厅内，李常侍一改常态地站着等候，让见惯了世面的老两口都受宠若惊。
李常侍贴身侍奉陛下多年，是个贴着陛下心肝的人物，一般的旨意可劳动不了他！即便他奉旨出宫，也是代天亲临，骄矜傲慢不可一世。今日瞧着，竟有几分恭维，让人琢磨不透。
“老爷子、老夫人，大喜啊！”
李常侍亲亲热热地迎上去，又想起自个儿是代天子宣旨，他收敛起荡开的和悦笑容，敛容道：“快请二小姐出来接旨吧！”
“什么？！”
唐家老夫人心里藏不住事，未经思量就冲口而出：“找那丫头？做什么？！”
“哎哟，我的老夫人，杂家不是都说了吗？大喜啊！”
李常侍侧身瞅着托盘内黄灿灿泛着光的卷轴，笑容又涤荡开，“这可是陛下御笔亲书！陛下整宿都未歇寝，卯时未到就将杂家赶了出来。老夫人，您的福气绵长着呐！”
“福气？”唐老夫人狐疑地转向唐老太爷，心里觉着摸到了什么，又没有捉住。
“皇恩浩荡啊，哪里是我们有福气。”唐老太爷哈哈笑着，他捋捋花白的胡须，脸上略有一抹尴尬，“只是言言那丫头野惯了，出了门还未回来。这一时半会儿的……”
“出去了？”李常侍面容有些僵硬，“这个时候，二小姐去……”
“说是去了裕园，瞧那什么……木槿花。”
“木槿花？”李常侍心下思量着，木槿花朝开暮落，二小姐是去等花开吗？还真是小姑娘才干得出来的事。
唐老太爷有些讪讪地扬起手摆了摆：“丫头没管教好，让您见笑了。”
“不妨事！二小姐正是活泼好动的年岁，漏夜待花，真是好风雅，好情致！难怪太子爷……”
李常侍说漏了嘴。但圣旨即刻就要宣下，他也不甚懊恼，笑呵呵地顿了顿，又道：“劳烦老太爷将二小姐寻回来，误了日出的吉时就不好了！”
“要寻要寻，承福！”唐老太爷吩咐得十分淡然，“赶紧着人去裕园，多派些人手，务必将言言尽快带回来！还有言言贴身伺候的，一并带着，夜里好找人！”
承福恭顺地领了命，告礼走出正厅。他贴身的衣衫瞬间浸湿，汗还在涔涔涌着，身子暴热之后，厅外的凉风一过，简直冷得要命！
他闻到自己身上的汗气，还有手上明明没有，却十分难闻的血腥味，心里惴惴难安。
二小姐，活不了了！
老太爷真是恨毒了二小姐，可怜呐！
他只是一个下人，身家性命都系在将军府，生死只在老太爷一念之间。哪怕再不情愿，他也没得选。
承福总管当即选了人手，乔装出行。二小姐还有成王府一行六人，一个都不能留！
策马狂奔的府兵如风暴卷过，不知道惊醒了多少人的晨梦。
管不了这许多了，将那伙人截杀在途才是要务！
唐汝言乘的便轿轻轻落了地。她昏迷着，不知道她的亲爷爷已经下了最狠最毒的决心，要了断她的性命。
六名王府暗卫此刻将便轿护在身后，看着竟似真正的守护者！
“什么人？！”
毕竟是王府出身，即使被二十来人团团围住，他们也毫无惧色。腰间袖中的暗器倏忽握在手中，寒光敛不住，熠熠闪着。
来人都黑衣黑巾，训练有素地配合着出手。他们没有使重兵，一掌长的匕首只有超出指尖的部分露着杀气。
马蹄狂奔不打紧，蹭蹭当当的兵器械斗会引来巡防营。两伙人都想隐秘从事，心照不宣地使着暗器，近身战斗。
事急从权，府兵三两个同时围攻一名暗卫。
只见府兵们掌风夹着利刃，几乎同时往命门攻去。王府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细铁锁缠在手掌，便是刀枪不入！双手在空中划出残影，愣是挡住了直冲面门、肚腹和大腿的攻击！
他们双腿稳稳扎着，劲腰一闪，掌中铁锁弹射出去竟能深深刺入皮肉！铁锁有两条内芯，暗卫巧劲一施，内芯错开，锁链顿时伸出倒刺，用力一扯，“噗嗤”一声，血肉翻飞！
但听血肉飞溅的“扑哧”，整个街角竟没有一丝人声，真真是能忍常人所不能！
这暗器着实让府兵们吃了大亏，暗卫下手又狠准，霎时就废了好几人的腿，莫说继续打斗，站立都难！
可是暗器讲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眼下暴露了，也算不得多骇人。
需要投射的暗器，怕的就是一个施展不开的近！
府兵们毫无惧色，他们听脚步声就能确认同伴的行动，此刻正瞬间腾挪上前！还是默契十足地同时出手，他们眼中只有各处要害！
让暗卫们吃惊的是，他们刚才还只有单手，现在居然双手都夹着匕首，可惜刀刃还是被铁链格挡开！
双拳难敌四手，这一次暗卫们使了全力才堪堪防住！正当他们吐出一口浊气，还未来得及喘息，府兵们全部矮身一蹲，六只飞刃直冲咽喉！
大意了！
刚才被废了腿的府兵倒在地上，暗卫们已经默认他们丧失了战斗力，没想到……
“呲！”飞刃刺入咽喉，再是“啪嗒”几声，四名暗卫倒下，死绝！
不能再战了！
一名暗卫伸手撩开轿帘，还未等他捞出昏迷的唐汝言，一个人影忽然暴冲过来，将他撞到一旁！
人影撞开暗卫就扑进轿中，再没动静。
两方人马都吃了一惊，但错愕只在瞬间，倒在地上的暗卫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捅入心脏，死得可惜！
命令是一个不留！府兵们步步紧逼，捉了最后一只瓮中的暗卫，一刀毙命！
现在就只剩唐汝言了。
他们清楚地知晓轿中是二小姐，不过老太爷有命，他们只能听命行事。
然而领头的府兵扯开轿帘，顿时呆愣住！
看得虽不真切，但刚才闯过来的分明是个小斯打扮的男子，没想到竟然是他！
唐始彰！
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府兵退了一步，将手中匕首藏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始彰将唐汝言抱在怀里，高高低低地唤着，掐着她的小脸，却怎么都唤不醒她。
他被外祖父关起来，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就直奔成王府，果然被他找到了。
“言言！言言你醒醒！我带你去闯宫门！见陛下！让父亲回来还你一个公道！言言你醒醒啊！”
唐始彰心痛得无以复加，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祖辈们都恨毒了妹妹。可是妹妹何错之有？！
轿外，都是耳清目明的。
唐始彰没说出闯宫门这种话，或许他们还在犹豫。眼下，却无论如何都留不得二小姐了！
领头的府兵再次走到轿前，一把将唐始彰拽了出来，仿佛不认识一样将他扔到一边，两个府兵一左一右押住他。
左右一身黑衣，公子也看不出来是什么人！
天还未亮，轿中分明没有光，少女的面容脖颈却莹莹有光。粗糙的武人大手捏住她的脖子，那样细，那样柔嫩，好似抚在美玉上，不忍加力，怕她碎了。
唐汝言浑然不觉，身体和意识都在没有光的深海里，持续下沉，仿佛没有尽头。
唐始彰却突然发了狂，押着他的人始终未敢用力。他挣脱开，喘着野兽般的粗气，低吼着扑到地上，□□一柄暗卫脖子里的匕首。
鲜血喷了他一脸，衬着他更像一头嗜血的兽！他不攻击人，而是“哧”的一声，将匕首扎到自己手心，匕首穿掌而过！
“噗！”匕首再次□□，横在唐始彰脖子上！
“你们敢伤她，我就死在这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