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模糊故人来
妄川与渊清的距离算不上远,音故与南卓二人走累了,就寻了一处茶肆休憩。
茶肆不算大,建在路边以茅草为盖,屋中安置的都是朽到轻轻一碰就要断裂的桌脚。
但驻在这日头最高处,又偏偏这茶十分的凉爽入味,即便是有再多规矩,也总有人前来喝茶。
只是前来喝茶之人,再怎么急躁也要想办法静下心来,若是因为什么大动作,碰碎了桌椅,再砸碎了茶杯茶壶,那茶肆老板娘那个双腿残疾的儿子就会一直盯着他看,直到能够记住他的样子,再用笔描绘出他的模样,那么这大概率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在这里喝茶了。
听旁边的人这么一说,南卓立刻就挺直了身子,呼吸急促地紧张起来了,将手肘抬至半空,不敢触碰桌面半分。
端起茶杯的样子,好似极在喝穿肠毒药般。
如此一番,喝与不喝,有何区别?
“音故,我真的好紧张。”南卓低声地说。
凉茶入口,甘味回转,确实不负盛名。
“或许也能有另一番滋味。”音故摸摸她的脑袋。
“嗯,那我们走吧。”南卓默默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双腿从桌下移出。
两人离茶肆三步,身后有人传唤。
“姑娘请留步。”是茶肆老板娘。
“姑娘,我见你与我这茶肆有缘,帮助我的公子说了,希望你能与他见上一面。”
说着催促身后椅上长坐的儿子,拿出一副字画,二尺画卷上,青衣女子窈窕其上,眸光干净清澈如河溪,更似在河溪之下熠熠生辉的曜石,青丝作挽已为人妇。
虽不可思议,但画上女子确与音故模样别无二致,不过只是音故换了一身衣裳。
茶肆老板娘说,这是此间茶肆原先的主人。
“此事果真令人好奇。”见音故答应,老板娘上前引路。
古朴的门刚刷上不久的黑漆,头顶房梁上有灰屑。两侧有绿植,一为长青,一为松柏,一股小溪从其中蜿蜒而出,绕一堆山石而上,在由半空中滴流出来,像极了雨滴落下的声音,宁静幽杨。
推门而进,地上还有未褪潮的湿气,房屋之中,刷了黑漆的木墙每处都摆上一致新鲜的竹条,白净的帷帘后,一方长木台后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着黄色粗衫,两袖挽至手肘处。
问声,从木台后露出面貌来。
“澈慕仙上!”南卓惊呼,这人干净清朗如月下清莲的眉眼确实像极了澈慕。
“这位姑娘可是又认错人了?”男子摇摇头,不甚在意。
“咕咚”一声,有物滚到音故脚下,是一酒壶,却无酒气。
男子细看了音故,眸中似有绵绵不绝的回忆涌出,却依然能控制自己不在虚幻中沉迷:“这位姑娘倒是比以往来的都要相似。”
重新横躺在木台之后,以手为枕,颇为惬意。音故整理裙摆坐于木台前,男子眸光似有异动。
“公子之意,在这间屋子中?”音故问。
男子手中摇晃酒壶:“是倒也不是,且说说你都看出了什么。”
“这间屋子建造数百年,若不得公子修葺,大概已是一堆废墟。”音故看向他:“不知公子因何故要留下它?”
男子凑近酒壶闻了闻酒香:“何故?不过舍不得丢弃。”
“我以为尊上当不会有什么难以舍弃之物。”音故不与他周旋,直接拆穿他,就近拿了一枝竹条。
他从木台之后端坐起身子,酒壶中倒出清茶,推到音故身前:“还请这位姑娘到门外稍后。”
南卓一脸不知所以,看到音故点头才慢慢退出屋子,关上屋门。
两道目光在幽深的黑暗中交汇。
“不只一人说过我与他相似”
“天下相似之人何其多。”
“啊音认为呢?”
“不知。”
音故离开木台游走在屋内,此屋总是传来莫名的熟悉感给她,就连屋中的他,也觉得似曾相识,但她皆不知是何原由。
感到一阵莫名的眩晕,音故一掌扶于木墙上,墙体摇晃断裂之势,她不得不把手拿开,却向后踉跄,朦胧间黄色粗衫的男子向她走过来,浑似清莲。
“尊上竟也会使这般伎俩?”
月亮弯成一抹清淡地月牙,他笑了下:“谁说不是呢?啊音。”
“为何?”向后仰去的音故被他捞入怀中,余下一个没有回答的疑问,抱入白色帷帘后一方木榻,抚青丝,握素手。
尤像疼爱妻子的丈夫:“啊音,你该睡觉了。”
没有什么迷药,只是助眠的一味药草,以前的这间屋子里就时常燃着这股味道,她大概是没忘,所以才会忽略了这股特别的味道。
门外南卓被茶肆老板娘好一顿热情的接待,但迟迟不见音故,还是令她心慌意乱,总是伸长了勃子,望向那间房屋。
一整三天三夜,混沌的神识变得清明,思绪舒卷。音故从木榻初醒,手中传来的温热之感,令她感到异样,异常熟悉。
见音故醒,他的手掌从她手中抽离,端坐于木榻前:“啊音有什么想问的?”
音故望向四周,还是那方刷了黑漆的屋子,摆放着许多新鲜的竹条。
“音故与尊上不过只是相识,何以得尊上多番关照?”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的背影十分单薄,经不起推敲,却也不望告诫自己,他的身份。
“啊音如此想吗?”清朗的音线就在刚才突然暗哑了下去,不过一瞬,就恢复正常:“此番我来此原由,啊音很快就会知道了。”
音故从木榻起身,行至门前,蓦然回身。
“伯意仙尊他……?”
“此事,啊音已经还了。”
音故不明所以,正待深问,遭他打断,是一记长河地深叹。
“啊音要快些去,快来不及了。”
“什么?”音故秀眉微蹙,望向身后之人,他身子渐渐消失,像从未没来过一般。
——
摇曳城殿中,音故栽的那一片梨树林,一夜之间,被断根拔土,魏梓安挑拣了还尚完整地梨花瓣,独自一人清理这片疮痍。
“你这样做,毁坏的是音故的心血,你知不知道?”魏梓安双手颤抖指向身前的黑衣男子,声音暗哑浑浊。
“知道,不过它们不该属于这里。”宿易双手微抬,两手手腕处缠有厚重的白纱,透出刺眼的红色。
“你是疯子,为什么要带着她?”梓安掌心拍向黄地,惊动地上的梨枝,和风微动的花瓣。
“我是疯子。”宿易眸子血红,承认梓安的话,重复的道:“我是一个疯子,所以才来找你。”
梓安两手微顿:“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宿易嘴角突荡是一抹神秘地笑:“看你想不想知道了?”
梓安从地上站起来,与他目光平齐,一为迷茫中的不解和预感的骇然,一为满目的阴鸷。
“啊音怎么了?”魏梓安大几把着宿易的双肩,用力地喘息。
“城主,放开我。”冷寒地喝,似乎是厌恶别人碰到他。
魏梓安放开了他,宿易捧起一簇花瓣在手中,状若无事地游荡。
“我也不需要你,只是要你借一点东西而已。”
他平生最不喜与任何旁人有瓜葛,魏梓安自然也在其中。
“听说,诉灵铛正巧在你这里,我就来了。”话音微顿,他接着说:“就是不知城主可否借上一日?”
黑曜的眸子里充满自信,他料定了魏梓安会拿给他,不过是心里要受些挣扎。
“此事与啊音有关?”
“城主难道不知,那根魔骨对她来说有多重要?还是……”宿易提起梓安的衣领退后百米,抵上一面石墙,激荡万千灰尘和零星的花瓣:“还是城主当真就这么眼看着了?”
梓安骨头松脆,受不住如此一番大力折腾,口中吐出大口热血来。
“是!”梓安竭声沙哑答应:“我看着她被血浸了全身,我无能为力。”
呜咽中全身难以控制得住地颤抖,魏梓安顺着墙面跌在地上。
宿易目光环绕前方已遭摧残的梨树林,缓缓地说:“诉灵铛,一日我就还给你,如何?”
“我如何能相信你?”魏梓安伏爬在地上,减缓痛苦。
“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宿易低下身子,在其耳旁:“就看你还想不想得见啊音了。”
魏梓安四肢颤抖着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出奇地平静:“有啊音在,我就不怕你不还回来。”
“哈哈哈……”宿易仰头大笑:“魏梓安,百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可爱”
两人穿过故安堂,进入堂中一处茶台之下机关之中,出乎意料,里面插满了梨花束,而这一方神器竟然藏于花瓣当中。
“魏梓安,你真是骚气。”宿易撇嘴。
魏梓安将诉灵铛丢给宿易,扶着桌椅坐下,仿佛是累了,一方仙城之主,如此中气不足,自然是宿易的原因。
宿易执掌看向手心:“昔年我偷你灵力,今日竟然还未恢复?魏梓安你可真是虚弱地很啊。”
掌心划过魏梓安的手臂上方,气运于掌,灌入魏梓安的身体当中。
魏梓安制住宿易的掌:“你拿去的,我不要了。”
宿易轻呵:“如此,我也自有办法将它还给你。”
宿易瞬时便离,虚弱地魏梓安从椅上扶起身来,唤来通体绿光的凌澌鸟。
沉淀气韵:“去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