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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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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柔房间阳台的高端定制窗帘和橱柜终于在周日傍晚重装完成了。大家帮小柔房间打扫好卫生,又忙里忙外地把整个蔷薇园打扫了个遍,连天台花园里边边角角的碎小垃圾都没放过。

    吸尘器的声音和水桶晃荡的声音响个不断。毛豆先生把吸尘器当成了个假想敌,龇牙咧嘴地跟在后面逞威风撕咬空气;阿呆和苜苜不停地在沙发底下或床底下打游击战,生怕那带电乱叫的家伙会要了它们的小命;可可公主是见惯了世面的,毫不惧怕吸尘器,只嫌弃它吵闹,在猫爬架上睡不安稳,自己跑到天台的专属玻璃观景台里晒太阳。

    上一次打扫得这么彻底,还是在过年之前。经过近一年的“糟蹋”,妍姐姐的顶层复式大豪宅被姐妹们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又新添置了不少装饰物,处处充满人间生活的浓郁气息。

    而经过一番收拾打扫,现在整个蔷薇园窗明几净,纤尘不染,碍眼的杂物全被收拾进橱柜了,俨然某楼盘的样板间。

    第二天晚上,小柔提前两个小时起床,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大餐。颜景和吴菲早就把餐桌椅摆好了,还从酒柜拿了瓶妍姐姐最爱的红酒出来,又摸出些自己喜欢的各类小酒,叮呤咣啷摆了一桌。

    晚8点整,毛豆率先冲到门边轻摇尾巴,可可也抖擞抖擞身体,轻巧地坐到门边。果然,20秒不到,门开了,随着一股冷气侵入,妍姐姐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三个小姐妹每人给了妍姐姐一个大大的拥抱,簇拥着妍姐姐坐到餐桌边。

    面对一桌美食,妍姐姐虽然毫不意外,却也欣喜非常。她知道,每当有家庭成员出个长差回来,细腻贴心的小柔都会如此准备,就连苜苜因为生病住院几天回家,也享受到了小柔亲手准备的小鱼大餐。

    妍姐姐对小柔的手艺赞不绝口,几杯红酒下肚,她略显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两片红晕。

    听这几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学妹们七嘴八舌讲述了她不在家期间发生的趣事,她由衷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当小柔支支吾吾提到把窗帘烧坏的事但大家已经帮助她处理完成时,她轻轻皱了皱眉头,抿了一口红酒,温和地说:“以后遇到事情不要自己扛,一定要及时告诉我,而不需要担心我会生气或怎样。我们是家人,姑娘们。人生很长,谁都有可能遇到或大或小的意外,重要的是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吴菲大喝一口自己乱调制的酒,红着脸兴奋地说:“是!我们永远是家人!永远不结婚,永远住一起!单身万岁!”

    颜景喝着啤酒,也不住地点头:“对对对,姐妹齐心,其利断金!”

    大家对她都毫无责怪,从来都鼎力相助,虽然这样的态度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小柔感动地流出眼泪,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无从说起,只得把一大杯红酒和着支零破碎的语言咕噜咕噜咽下。

    饭后,妍姐姐从行李箱里拿出为大家准备的当地特产小礼物,什么稀奇古怪的银饰啦、味道奇特的香料啦,其中还有一把□□,惹来一片欢喜兴奋的尖叫。她还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出来,放在电视上给大家看。

    在开着暖气温暖得像春天的室内,四个人的脸蛋都因酒精或暖气而红扑扑的,像熟透了的红苹果一般。

    电视上放映着妍姐姐在尼泊尔拍摄的“大片”,但这三个家伙丝毫不懂得欣赏——妍姐姐拍摄的多半都是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景色,无非是老人与儿童啦、黄昏与晨雾啦、寺庙与山脉啦……

    其中几张照片拍的是一棵巨大的榕树,无数细根从枝条上垂下,密密麻麻地延伸向大地。树下是一个眺望远方笑得灿烂的女孩儿,她披着纱巾光着脚丫,小麦色的皮肤在黄昏的光线下反射出蜜糖般的黄色,手里牵着的黄黑色小羊羔正扭头盯着自己的屁股。

    还有几张拍的是斯瓦扬布寺,这座位于尼泊尔加德满都西边一座小山上的寺庙里生活着许多猴子。有的照片里,猴子们在佛像间上蹿下跳,有一只猴子倒扒在佛像头上,双脚高指向天,两手紧抱佛像头颅,遮住了佛像的双眼;有的照片里,一只猴子双手捧着一株粉色花朵,坐在上了锁的沉寂木门前静静沉思,另一只猴子坐在它的背后凝神为它捕捉身上的虱子。

    更多的照片拍的是巍峨耸立的喜马拉雅山。山脉连绵起伏,像一条巨大的白练横在天边。从半山腰往上都是皑皑白雪,它们向低谷冰川供水,成为山脉河流的源头。不论是沿山往下层层密密的小屋,还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印度教寺庙,不同的前景都有着相同的背景——喜马拉雅山。她孤独崇高,神秘典雅,像个沉静优美的女神俯卧在苍穹之下。

    妍姐姐沉浸在自己的作品里,一一在大屏幕上翻阅欣赏,许久之后侧身一看,三个人竟都东倒西歪地在沙发上睡着了!安静的室内,均匀的轻鼾此起彼伏。

    不胜酒力、不懂欣赏的家伙们!

    她无奈地微笑起身,到二楼自己的卧室里取出几条轻薄的羊绒毯,轻轻地盖在三个家伙的身上。

    她俯视着三个妹妹,就像母亲俯视自己的孩童一般,又像人类凝望幼小的猫崽子一般。

    她回想了一下,是了,是在两年半前,在一个雨夜,她在街角捡到了这三只“小猫咪”。

    那个时候,夏雷滚滚,狂风像个正在发怒的无形巨人,示威一般掀起急骤的大雨,无情侵袭着整个城市。雨点噼里啪啦地重重砸下,在行人脆薄的伞上和沿街的雨棚上击打出铿铿锵锵的战乐。

    像浸入了水中一般,在密密的雨帘里,街上的霓虹晕出朦胧的光圈,看得不慎真切。街上的每个人,都湿了半身或全身。

    她的红色长裙也湿透了,紧紧地黏附在身上,像糟糕的命运纠缠着她不放。她走起来的每一步,都被湿哒哒的红裙削弱力量,就像她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附身的麻烦。所以她的步伐越来越小,泪水越涌越多。

    那时候她的内心还没有建立起坚强而柔韧的屏障,她正在经历涅槃——遭遇一场重大的人生挫折,接踵而至的坏事像不期而来的彗星砸得她六神无主,令她偏离了正常的生活轨道。所以那一夜,绷不住的她给母亲发了最后一条信息,失魂落魄地行走在街上,去寻找一个解脱的远方。

    她把自己的隐形眼镜哭掉了,中度近视的她只能眯着眼,在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寻找看不清的前路。虽然举着伞,可还是满脸的水,不知是雨还是泪。

    她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一首歌——

    这世上那里是

    路最偏僻的角落

    我迷失去向只能先寻找自我

    趁着黑暗吞噬阳光之前

    被长长围墙困住

    要找到我的去路才行吧

    ……

    在一个看不清路名的街角,她隐约看见三个弱小的身影挤在一片狭小的屋檐下躲雨,走近了才发现她们各自拉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好像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不过没关系了。一个在雨夜哭花了妆的女人,本就容易吸引看客投来好奇或戏谑的目光。看吧,她想,她无所谓。

    她自顾自地向前走,那三个影子突然喊住了她。有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小心啊姐姐!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前面的井盖坏了,再走会掉进去的!”

    像是被命运掷进地狱里的无辜人儿忽然得到天使的召唤而返回人间一般,她忽然恢复了清醒,抹开眼前模糊的水,眯眼细细打量前方。

    的确,前面半米远就是一个敞开的下水道,雨水哗哗地往里倾泻,发出不和谐的噪音。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

    “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把井盖子偷啦!要不是我们在这儿看着,不知道多少人会掉里面!这么大的雨和水流,要是掉进去,恐怕只能明天到雍江去找浮尸啦!”另一个活泼奔放的声音响起。

    隐约中,她看到第三个人影,怯懦地躲在两人身后,一声不吭。

    她努力克制情绪,平静地说:“谢谢你们的提醒。”说完绕步就要离开。然而她注意到那三个人都没有伞。

    大概是因为没有伞,所以才困在这片狭小的屋檐下的吧?她们像三只湿透了的流浪猫,可怜兮兮地守候在这被偷了盖子的下水道边。

    明明是可怜人,偏偏要可怜人。

    她心软了,停下脚步对她们说:“你们在这边一直看着也不是办法,我来盯着。伞给你们,你们该去哪就去哪吧。”

    “什么呀,怎么能麻烦你呢?况且,姐姐你心情不好吧?心情不好的话,就回家去好好地睡个觉吧!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是吧菲哥?”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响起。

    “是啊!”那个叫菲哥的女孩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吃它一大顿,心情倍儿棒!”

    于是,她破涕为笑,说:“好,我会大吃一顿。”

    那清脆的声音说:“就是嘛!像我们吧,刚毕业,从宿舍退宿,带着行李准备搬到网上联系的房东家里,可是被骗啦!骗到我们的钱就再也联系不上了!”

    “骗得精光!”菲哥补充道。

    “嚯,这世上大骗子真多,连我们刚毕业的学生都欺负!真是没良心!”清脆的声音说。

    “简直王八蛋!问候他老母!”菲哥又补充。

    清脆的声音说:“可是总有解决办法的!天无绝人之路。”

    菲哥说:“就是啊!大不了等雨停了就先去麦当劳肯德基待一夜嘛!”

    清脆的声音说:“对对对,明天再找家人找朋友借钱,重新找房子就是了。”

    “而且要大吃一顿,缓缓心情!哼……”

    她很吃惊地问:“你们的意思是,今天刚刚被骗,今晚无处可去?”

    “是啊!但是我们有解决方案,备选一二三,总能解决的!”

    “就是嘛,我们好得很!姐姐你不要担心,快回家吧!你要开心哦……”

    她被她们的乐观感染了,却又很心疼她们的处境。

    她想起5岁生日那晚,全家冷漠地吃完蛋糕,母亲便带她离开了家。她们要去往远方,却因没赶上火车而停滞在车站之外。

    天色已经黑透。突然一阵倾盆大雨,把她和母亲浇得透湿。她嚎啕大哭着要找爸爸,母亲却冰冷地说:“以后不要再提你爸,就当他死了!”母亲没有哭,她的果决和残忍给她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浑身透湿地蹲在火车站外的商店屋檐下,像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

    那一夜她发烧近40c。在急诊室里,她挂着水,想吐又吐不出来,头疼得要裂开,想找母亲讨口水喝,却发现母亲在走廊里吞云吐雾。从那之后,她几年才能见一次父亲。小时候那个宽阔的后背和爽朗的大笑,终于成了她心中越发模糊的影子了。她在颠沛流离中度过动荡不安的童年,由于母亲太忙而极少感受亲情的温暖。她家的房子越换越大,越换越豪华,而始终改变不了的,是心中空荡的感觉,和对温暖的家的渴望。

    于是,她决定,带着三个可怜的“小猫咪”,去她刚才要去的目的地的相反方向——家。

    在她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她们终于同意了和她一起回她家——多半还是因为一直躲在她们身后的那个白净瘦小得像个瓷娃娃的女孩子一直在打喷嚏吧!她感冒了,需要休息,需要照顾。可她们没有钱去住旅馆,也不愿意在这样凄凉的雨夜去惊扰其他朋友。

    她把伞用碎砖压在失去了井盖的下水道上以警示来往路人,便打车带她们回家。

    在她清冷得像楼盘样板间的房子里,三个姑娘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那两个爱说话的女孩子七嘴八舌地嚷嚷——

    “姐姐你好有钱,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吗?!”

    “是哦好豪华呀,姐姐你好幸福!”

    “要是我们能住在这么好看的房子里,简直做梦都要笑到尿床!”

    “但是这样的房子租金应该很高吧?家具看起来都好豪华!顶呱呱!”

    “嚯,还用怀疑?当然很高啊,不过没关系,你想住豪宅的话,我们努力挣钱啊!我在杂志社里,大概能挣很多吧?难道不够这样的豪宅的租金?”

    “但愿!这房子大得简直能滑滑板啊……”

    “可以,还可以做饭……”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女孩子终于开口了,带着很重的鼻音嗫嚅着。她们原先想租而被骗的房子,大概是没有厨房的吧?

    “这边还有只猫呢!是缅因猫吧?好大一只!那么高级,慵懒,迷人,华贵!一级棒!”

    “那个……菲哥你别去招惹人家,你忘了你上个星期刚被学校里的流浪猫给抓伤了?”

    “那又怎么样!”

    “你不打狂犬疫苗,万一得了狂犬病怎么办!”

    “还不是穷嘛!等拿到工资再打,应该不迟吧?”

    “什么呀,迟啦!求求你了明天我们借完钱就去打吧!”

    ……

    话题越扯越远,闲聊中她得知她们竟是自己的学妹,声音清脆的那个和不说话的那位是中文系的,一直咋咋呼呼的那位是材料系的。

    她们洗了澡,坚决不肯睡她家的床,生怕把床单弄脏。就这样,三个人挤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盖着从自己行李箱里掏出的外套,很快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当时她站在她们身边,也是像今夜一样,带着怜爱静静地看着她们,好像看三只可爱又可怜的小猫咪……

    第二天她们起来就要离开,却被她态度坚决地留下了——这些善良可爱的人儿无处可去,既然如此喜欢她的蔷薇园,何不留下一起生活呢?

    一起生活的这些年里,虽然偶尔会有小小的争吵,却也很快又恢复温馨安宁。她们总说承蒙她的照顾多有过意不去,而她却认为,与其说是她救赎了她们这三只“小猫咪”,倒不如说是她们救赎了她。

    她想,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命运到底还是给了她一份慈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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