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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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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殿中,宫人抖着身子,上前捡起卫九皋掉落的银盏,又匆匆替他换上新的。

    “九皋,你同裴爱卿走得近,你来告诉朕,他是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故意从朕手里抢人吗?”皇帝身姿僵硬,面色难看至极,转向卫九皋。

    殿中众人蓄积已久的情绪,仿佛找到发泄口,也都望向卫九皋。

    卫九皋撑着裴砚的长案,站起身,心内把人骂了千百遍。

    一面却急中生智,为裴砚找退路:“皇伯伯息怒,裴大人此举并非针对陛下,而是事出有因。少詹事温旭入狱前,就曾将温姑娘献给裴大人,以求从轻发落,裴大人着了他的道,却并未徇私。”

    实则,他很清楚,裴砚对温姑娘根本没心思,不,那大冰块对任何姑娘都没那心思。天知道他好端端的,为何从皇帝面前把人抱走,莫非是毒丸的副作用?

    见皇帝的神色将信将疑,卫九皋咬咬牙,转而指向温家所在:“皇伯伯若不信,不如问问温大人和夫人!”

    他说得义正辞严,心下却狠狠呸了自己一口。

    回头一定好好质问裴砚,他究竟闹得哪一出,毫无征兆演一出英雄救美,却叫他苦哈哈收拾烂摊子。

    温大人不知内情,却知卫九皋不会当众欺君,面色一沉,望向秦氏。

    秦氏心思飞转,惶恐不安。若承认卫九皋的话,陛下没得到美人,盛怒之余,会不会把气撒到旭儿身上?

    若不承认,便是同时得罪安王世子和裴大人,裴大人敢从陛下手中截人,动动手指头便能将温家倾覆。

    她双腿打颤,站出来,朝着上首跪下:“禀陛下,犬子温旭乃是一时糊涂,求陛下念在他年纪轻,不知轻重,从轻发落!”

    言罢,她额头咚咚磕在冷硬的水磨石地砖上,温大人和温曦也跟着请罪。

    卫九皋听着,暗暗翻白眼,温旭同他一样及冠一载,且已成亲,秦氏好意思说他年少无知,哪儿来的脸?

    “陛下,温家用美人计贿赂朝廷命官,绝不能轻饶。”云妃含笑走下御阶,嗓音慵懒绮丽,柔荑握住皇帝手臂。

    她笑靥艳媚如常,说出的话却句句置人于死地:“陛下,当年臣妾仰慕陛下风姿,一时做下错事,臣妾不悔。”

    微微侧身,假意沾了沾泪,她又继续:“裴大人可以怨恨臣妾,却不该公然从陛下手中抢美人,温妹妹生得同臣妾相像,臣妾同她一见如故,愿意同她一道服侍陛下。若裴大人早已相中温妹妹,为何六公主令温妹妹献舞时,不见裴大人出面维护?”

    一席话,听得卫九皋嘴角抽搐,多大恨呐。

    “云妃娘娘切莫妄自菲薄。”卫九皋上前一步,正色道。

    “本宫何曾妄自菲薄?”云妃心知卫九皋想坏她好事,忍怒回击。

    “没有吗?”卫九皋眼中露出一丝疑惑,“那娘娘为何说自己不配让温姑娘献舞庆生?”

    “……”云妃哑口无言。

    月高风凉,温琴心同裴砚一起骑马出宫,柔顺墨发扑贴在他襟前。裴砚手持缰绳,她坐在他身前,好似被他圈在臂弯中。

    荷香远去,另一种清冽雅香萦绕鼻端,似雪中寒梅的香气,从身后传来。

    温琴心身形微僵,纤指攥着马鞍前翘起的纹饰,有些无措。她唇瓣翕动,几度想开口,又咬唇忍回去。

    走出宫门,一位着银蛇玄衣的玄冥卫驾马车上前。

    “大人。”青锋扫一眼温琴心,目光仍有震惊,却未多言,打量一下裴砚面色,伸手道,“属下送大人回府。”

    脑中小锤敲击越来越密集,力道也越来越大,裴砚面色发白,由青锋扶住小臂,钻入车帘。

    温琴心略垂首,想着心事,未曾发现他的异常。

    “上来。”裴砚坐定,见她立在车前不动,不由拧眉。

    “大人。”温琴心抬眸望向车帘里的人,鼓起勇气施礼道,“谢大人替民女解围,可大人与民女有云泥之别,不必屈尊降贵娶民女,民女斗胆,恳请大人送民女回江南。”

    他二人岂止云泥之别,裴大人一定不知,她父亲是商贾,且牵连在禁海的案子中。

    或许,她可以趁机向裴大人求情,洗刷爹爹的罪名,让爹娘和姐姐不必隐匿在别庄里?

    可裴大人刚帮过她,她又求裴大人送她回江南,再求他救袁家,会不会太得寸进尺?

    她在京城遇到的人,各有各的图谋,她能为裴大人做什么?凭什么求他呢?

    裴砚头疼得厉害,手肘撑在膝头,轻捏额角,淡声道:“上来说。”

    闻言,温琴心身形一颤,不敢违抗。

    一手攥住象牙白裙摆,稍稍提起,一手扶住车橼,费力钻进车厢。

    车帘缓缓落下,遮住月光。

    车厢内未掌灯,顶上嵌一枚明月珠,足有小儿拳头大,发出冷白的光,盈盈照在两人身上。

    温琴心听到一声鞭响,马车骨碌碌驶离宫门。

    “大人?”温琴心隔着小几,望向他,试探着唤。

    大人让她上来说,她是不是要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本座累了,先回侯府,明日送你回温家。”裴砚以手撑额,缓缓道。

    那她方才的话,裴大人有没有听清,应还是不应?

    明月珠的辉光落在他骨相分明的手背,在他冷俊的面容投下暗影,温琴心辨不清他是喜是怒,却能看出他确实不适。

    被他抱在怀中时,温琴心闻到他身上浅浅酒香,他可是醉酒所致?

    忠毅侯府离皇宫不愿,没等她鼓起勇气再开口,马车已驶入角门,停在正院中。

    “大人。”青锋扶住裴砚小臂,请他下来。

    随即,温琴心从车帘内钻出来,跳下马车。

    望见青锋扶裴砚的背影,温琴心觉得她也该做些什么,以报大人恩德。

    “大人似是醉酒,要不要民女去煮醒酒汤?”她不敢替裴砚诊脉,怕暴露医术,牵连师父,只能猜测。

    裴砚顿住脚步,侧身瞥她一眼,从青锋手中抽回小臂,淡淡吩咐:“我没事,你先让人替她收拾一处院子。”

    “今夜已晚,你先讲究住下,明日可把喜好告诉青锋,往后长住,还是按你自己喜好布置。”

    他语调沉缓,似乎有些吃力。

    说完,抬脚便朝台阶上走。

    温琴心愣住,长住?裴大人的意思,还是要娶她吗?

    “大人。”青锋语气焦急,透着担忧,却不得不照裴砚的吩咐。

    可府中下人并不能随意进出正院,他不能叫旁人来帮衬。

    想了想,朝温琴心走来:“有劳温姑娘照看大人片刻,青锋出去吩咐一声便回。”

    回头看一眼裴砚,见他已推开房门走进去,青锋又多叮嘱一句:“大人并非醉酒,而是头疾。”

    “为何不请太医?”温琴心惊诧不已。

    裴砚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然头疾发作,为何不中途掉头回宫去太医院?

    其中因由,青锋不便言明,闷声道:“温姑娘盯着些便是,若大人要水要茶,暂且劳烦姑娘。”

    言罢,抬脚匆匆走出院门。

    院中一株青檀树,青白色主干盘曲纠缠往上伸展,不及淮兴府的千年古檀高壮,却也枝叶葳蕤,潇洒俊逸。

    温琴心从青檀树下走过,不安地跨入正房门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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