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温柔的力量
十多年来虞赺音乐工作室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乐器还是那一些不增也不减，就连室内的陈列也还是原来的模样，要说变化，就是那个每周固定时间过来学习的小女孩，十年间已长大成长，由懵懂清涩长成了而今的亭亭玉立，摆设倒是增加了一些小姑娘偶尔带过来的装饰品，或是二次元手办，或是一些乐器模型，这里已然成为郅念秋的第二个家。
斜风细雨深秋意，晌午过后，天空便有些阴沉沉的，郅念秋迎着深秋的雨，背着大提琴来到虞老师的音乐室。这个位于顶层的教室坐落在汉大附属音乐学院的管弦乐教学楼内，是老师的私人工作室改建而成，平日里除了念秋便只有虞导师自己在这边作曲或小歇，并没有其他的学生到这里来学习，他带的学生一般都在教学校的东侧，专门为学生准备的声音练习小隔间内学习或者练曲，而他带课的教室则在二楼的阶梯教室处，念秋从小的时候开始，便会经常的过来，待在一群大学生间做一枚小小的旁听生，这是她从小到大的生活与学习。
推门进去，熟悉的环境让她的心情不觉间放松下来，虞赺身穿一套休闲的纯棉夹克，内搭着一件纯色羊毛线衫，乌黑浓密的头发已染上了点点的斑白，虞老师正在一件一件擦拭着他的宝贝乐器，念秋脱去沾了雨的羊毛格子大衣，快步走进室内。
“老师，在搞卫生啊，我和你一块吧”她笑着放下大提琴，拿起另一块蚕丝布，蹲下身子拿过另一架小提琴，动作熟练的轻擦起来。
“秋秋来了，也好，最后两架，擦完我们再开始吧”
师生二人多年的相处，虞老师已经是念秋亦师亦父的角色，很多事情，念秋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虞赺，而不是她的父亲，也许是因为父亲太过严肃不易靠近吧。
“老师，今天班里的同学邀请我参加学校的文艺汇演”
“你没答应吧”
“没有，想来父亲和你都不会同意，我便直接回绝了”
“那就可以了，今年的新年音乐会，我希望你准备准备”
“好的，父亲那边”
“没什么，我会通知他的”
虞赺抬头，看着念秋带了丝郁结的表情，放下手中的布巾，关心道：“怎么，在担心什么？”
“老师，学校里地演出，其实我是可以参加的”念秋鼓起勇气斟酌着：“我经常待在学校的练琴室，同学们对此有些意见，加上大家一直都不认识我的琴声……”
“秋秋，学琴呢，最主要是为了什么？”
“我……”念秋看着老师那双狭长的双眼难得严肃认真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怔愣住：“我、我从来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习惯。”
虞：“单单只是习惯吗？”
“从小时候开始，爸爸把我送到你这里，我第一次听老师你拉琴，也是这样的雨天，雨声滴哒，琴声宛转……”
“我有些喜欢”
“五岁时，父亲第一次把大提琴给我，父亲的琴声悠远而苍凉，可是我摸着它，我觉得它却给了我一种安全感，一种无声的力量”
虞：“孤独”
“大提琴就像是永不会背叛的伙伴，让我一个人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孤独，让我的琴声不像父亲那么的低沉，虽然父亲的琴声很好听，可是虞老师，我更喜欢第一次听到的你的琴声。”
“这不就对了？”虞赺擦干净手，摸摸念秋的头：“习惯，还有，你喜欢，是你喜欢，不是因为别人喜欢，对吗？”
“嗯”
“好了，那我们今天来练mother (from "kikujiro" soundtrack)”
“好的”
“注意，曲子是温柔的，但，它带给人一种面对生活的勇气，就像冬日的阳光，不那么热，却能在冰冷的日子里给人带来温暖，你慢慢去体会”
郅念秋将大提琴架起在两腿之间，沉下心来，试着让自己溶合成大提琴的一部份。
“虞老师，其实，现在还有一个人，他经常会来练习室听我拉琴”
“如果学校的练习室，让你觉得不适，那么以后每天放学就到这里来吧，钥匙你也有”
“好”
“专心，掌握好你的节奏”
“知道了”
虞赺拿着指挥棒轻敲了敲念秋的弦：“停下，游离在外的神思，不适合练习”
“对不起”念秋低声道歉
“不用说对不起，你说的那人是个男生吧”
“是的”
“不合适，你现在的唯一，应该是大提琴，如果不行，我通知学校，以后的练习就不要去了”
“对不起”
大提琴悠扬辽阔的音质重新在室内响起，室外的雨却渐渐下的大了，一曲结束，虞赺站起身，给念秋指点了几个音节，细细地带她演练几遍，念秋重新静下心来，听着雨，拾起琴弦。
虞：“好了，今天先到这里，这一周这几个要点，自己平时注意下，你现在的技能已经很熟悉了，但，你要知道，琴声只有真正溶和了情感，才会有灵魂”
……
虞：“琴身是影子，弦是手，影子又怎么能和人分开呢？”
“嗯，虞老师，我想再练一会”
“好，离开前记得把门窗关好，不要留的太晚”
“嗯，虞老师，他没有影响我，真的，是我被下午学校同学的情绪影响了，不是他”
“那，看你下周的表现，把这个曲子先练熟”
“好的，明白”
“不要让表演成为你的执念，想想我今天说的话”
“好”
音乐室内郅念秋一个人一手扶琴一手持弓专心的练习曲目，窗外的雨越发密集地倾盆而下，室内顶端一盏白炽灯明亮的照着，没有听众的大提琴，琴音仍慰藉人心。
把故事装进琴弦，
那么回忆会从声音中流出，
一首大提琴奏鸣曲，
带着岁月的痕迹，
走近，
沉思，
不经意间，
拔动了，
琴弦几缕，
往事不堪听。
沈从榮安静的站在走廊里，听着念秋的大提琴如泣如诉，他轻推开门，脱去湿了的外套，将手中的牛奶和松饼递给拉琴的人：“休息会，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松饼，没有咖啡”。
念秋停下手中弦抬起头：“你怎么来了？”
“你从小到大都在这，随便一打听就知道。”
“万一虞赺老师在呢？”
“在楼下，我看着他离开的。”
“老师让我这周把这曲子练好，出错就不再让我留在学校练习了”
室外的雨下的超发的大了，两个人安静的对坐着。
“你是不是要楼下站了很久？”念秋看着沈沾了雨滴的发丝，轻轻问道
“没有，算算时间，你差不多该练完了，才来的，是雨太大”沈从榮看着念秋小口小口吃着点心，轻轻的笑浮起：“你会练好的，虞老师也不会真的不让你继续”
“你晚上不上补习课了吗”
“跟老师请了一小时的假，等送你回家，我再顺道过去”
“恩，谢谢你，我再练半小时，你想听什么曲目，我允许你点播”
“哈，我看会书，你拉自己想练的曲子就好”
这是他们惯常的相处方式，一个看书一个练曲互不打扰，又互相陪伴，两位年少的心，在这寻常的生活里，在末知末觉间靠近。
许是因为下雨，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两个人一人撑着一把伞，雨打湿了梧桐，大滴大滴的落将下来，沈从榮背着大提琴，陪着念秋走进这深秋的雨夜。
风中似有摇曳的歌声来，少年心思几人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