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一念破法
酒家内。
布局奇怪,好好的一个大厅,桌椅没几张,反是摆放着不少简陋木床。
食客虽不少,但都席地而坐,他们三五成群,口中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烛光摇曳,好似随时都可能熄灭,以至于整个酒家大厅是忽明忽暗。
漫步走去,一阵咔咔声。
陆慕低头,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有种冲动掉头就走。
地上,随处可见吃剩下的花生壳,碎骨头。
偶尔有几只野狗窜进来,更是你争我抢,闹得乌烟瘴气。
店小二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提着扫帚就赶狗。
这场面……
“这是酒家客栈?这还不如住荒郊睡野外吧?”
陆慕摇头,他不是一个爱讲究的人,可这种环境,属实让人是十分不悦。
“几位客官,楼上请!”店小二招呼。
陆慕本想走人,奈何那许道松却拉得紧:“来都来了,上楼看看呗。”
“许兄,这地儿,你确定能住人?虽说咱们修仙问道之人体质异于常人,可就这种地方,你确定你吃得下?”
“既来之,则安之!赶了这么多天路了,难得遇上一酒家,还是落个脚,歇息歇息吧!”
奇奇怪怪。
陆慕皱眉,这许道松又是怎么一回事,以往,这家伙可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今个儿难不成赶路赶傻了吗?
顺着那崎岖的走廊,上了楼。
突兀的即视感,扑面而来。
大厅简陋,脏乱不堪。
可这楼上客房,却装潢精致,上好的绸缎挂床头,精美的青丝做帘布。
桌大,宽敞。
红檀木椅,精雕细琢。
各色新鲜瓜果,摆放桌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葡萄的清香,就连那酒器餐具,竟也是纯银而制。
如此奢华,陆慕不禁看呆了。
倒不是他见识少,而是这山脉深处!穷乡僻壤!
怎么想,也不该有这堪比皇室待遇的酒家才对吧?
店小二敲门上菜。
缸口大的盘子引人好奇。
可当那菜上桌,陆慕的眉头却更加紧皱了三分。
牛犊大的烤飞禽,巴掌大的四脚蛇。
八珍、八味、八蜜饯,奢华中带着几分诡异。
他还没开口,那张有良等人也不知是饿极了,还是怎么,一个个竟立马上手,你扯鸟腿,我啃蛇尖。
风卷残云一般,呼呼地吃,那吃相,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般,像极了饿死鬼附身。
陆慕看着,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嫌弃。
风,悄然吹,吹过几粒沙尘。
陆慕下意识闭了闭眼,再睁眼,敞亮的客房内,已然浮现一抹绿光,仿佛来自深渊的腐败气息,笼罩于空气之中。
众人抢食的画面,落在他眼中,更变作一个个猪人将人分食。
“嗯?”
灵力,颤动。
一抹黑雷,迸射而起。
陆慕几乎是本能的调动灵力,不管这一幕到底是什么,总之先下手准没错。
可他刚抬起手来……
“陆兄,你怎么了,你要不饿,也犯不着对咱们动凶吧?”
许道松笑眯眯,歪着脑袋看着自己。
随着那风轻抚而去,客房内的一切,又已是恢复了原样。
哪还有什么幽幽绿光,哪还见什么猪头妖人。
“我……”
头,有些昏沉。
陆慕揉了揉眉心,只说:“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我先去休息了。”
话落,转身。
而那许道松等人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光中却多了几分诡异,诡异的笑容,牵动无尽的黑暗,仿佛欲将一切都吞噬……
漫步而去,走廊上,陆慕看着下方大厅那些食客,念动间,精神法已是展开。
古怪的酒家,古怪的店。
他倒要看看,在他这精神法展开之下,这古怪的酒家究竟隐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片刻后。
“诶?”
陆慕愣了,自信的表情,再度化作了疑惑。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酒家处处透露着古怪,可精神法展开后,却连半分异常也感知不到。
“喂,你对这‘三长两短’酒家有什么看法?”
陆慕开了口,他很少主动去询问奇鸟,但今天这事,实在是太古怪了。
只是,奇鸟却不曾回答。
这让陆慕是更加纳闷了,他再度开口,连声询问。
“怎么了,没听见吗?”
“喂喂,别装睡了,我有事情要问你。”
……
没有回答,更没有任何动作,奇鸟就跟个傻鸟一样,站在他肩头是一动不动。
这鸟装傻充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陆慕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没去多问,只当它是吃饱了撑得慌,又开始故意卖弄玄乎。
看不出问题,却处处透露着问题。
带着这份略显沉重的心情,陆慕很快便去到了他的客房。
他将那大门一关,弹指间却是唤出几道剑流,将那门死死封了住。
修为的提升,剑流可化的形态也是越来越多。
曾几何时,剑流只能化光袭敌,而如今连着精细活也可一用。
床头,盘腿。
陆慕并没有睡觉,反是静静打坐。
离开缥缈,《缥缈道》后续传承之法,他却也没地去学。
不过好在《夺天剑道》《丹经》皆有行功之法,即便缺了这《缥缈道》,倒也不会太过阻碍他的修行之路。
神定,气稳。
很快,陆慕便进入了修炼的状态,周身泛起点点灵光,天地灵气吸引而汇聚,不断融入其身……
道基之境,铸造自己的道,凝练自身的道力,因而灵力壮大、道力壮大,境界便可有质的飞跃。
金丹之道与此前的修行截然不同,单纯的灵力、道力提升并不会对境界产生多少改变。
依照《诸天游记》的记载,所谓金丹便将这自身道力凝练成丹。
丹即道,道即丹,两相一体。
内观之下,丹田灵海翻涌不息,他那黑色的金丹悬浮其上,黑色的光晕流转,那正是陆慕的怒道之力的体现。
而金丹境的修行,便是彻底走出自己的道!
当自身之道完成之时,翻腾的灵海也将化作轮转之光,正是对应苦海无涯,神藏之境。
而陆慕现在也不过才刚刚进入金丹,想要完成自身之道,想要度化灵海,却不知还有多少路要走……
夜,悄然降临。
静修中的陆慕忽有感,猛地睁开了眼:“谁?”
空气,弥漫着一股清香。
红色的烛台,映入眼帘。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窗外,细雨绵绵,沙沙的声音,令人不安。
大红衣裳,穿在他身。
管家的高呼,格外刺耳。
陆慕的眼眸,在颤动。
他不会忘记这个场景,即便他已不再在意那南宫语嫣,也终究是无法释怀。
这是他新婚之夜,而站在他近前的娘子却是如此的美丽。
妖艳的红唇,迷人的眼眸,她就跟当初一模一样,温柔中有带着几分娇羞,提醒而道:“相公,我们该去房间里了。”
什么情况?
陆慕的心,在颤抖,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身后却传来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吾儿陆慕,你乃天纵之资,更是我南宫家未来的希望!你可莫要再推辞,你若心中还有我这个义父,那便答应为父吧!嫣儿是真的喜欢你,非你不嫁!”
“陆慕,你就当为父求你了,嫣儿听说你再度拒绝,这几日是伤心欲绝,几度绝食,你难道就真的这么厌恶嫣儿吗?”
不会错,这个声音,绝对不会错。
陆慕咬着牙,缓缓回过头。
入眼,南宫正英是挂着那看似和善,实则虚伪的笑容,默默地盯着自己。
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
想那当初,若不是这老贼与南宫语嫣演的这一手好戏,他哪里又会答应下婚事,哪里又会发生这后来之事……
一步,踏出。
下一瞬。
眼前的南宫正英,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天旋地转,陆慕只觉浑身乏力,那股熟悉的压制,压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雷光,在窗外闪烁。
猩红的烛台,好似鲜血一般,缓缓流淌着炙热的蜡泪。
完全无法动弹的陆慕眼睁睁看着她迈出了那修长的玉腿,她踩在他的头上,将那锋利而又妖异的匕首狠狠刺下。
“能为我奉献龙骨、精血,这便是你的荣幸,你这废物不会以为我真把你当做了家人吧?我告诉你,我南宫语嫣,志在鸿鹄,而你,南州城第一天才?你不过只是我成仙路上的一块垫脚石罢了!”
一模一样的笑声,直击灵魂。
一模一样的痛楚,令陆慕的杀意是不断暴涨。
可亦如当初一样的无力,却令他动弹不能……
而此时此刻,南宫语嫣也如他记忆中一般,再度抬起了那腿。
红色的婚纱,美丽动人。
修长玉腿,却冰冷无情。
昨日重现。
陆慕缓缓闭眼。
而那南宫语嫣的眼中却突然浮现一抹得逞的笑意。
绝望是吞噬人心的毒药。
任何人的内心,都会有其最为恐惧,或无法度过的心结。
而这场雨夜下的婚礼,便是陆慕的心结,也是他的噩梦。
挖骨取血,修为尽废,一夜而已,曾经名扬一时的天才,却落了个街头乞丐般的下场……
“其实我呢,真的不想再跟你斗了,没意义。”
突然间,陆慕开了口。
“南宫语嫣,你自认为夺我龙骨、取我精血、废我之身,我便会形同废人,终其一生也只能将你仰望。”
“可你忘了,我之所以曾经被称为南州城第一天才,不是因为南州城第一天才是我,而是我,成就了南州城第一天才之名。”
“正如那日,我以外门之身,将你碾压一样,天才从来不是别人给的称呼,而是自己用实力去证实而来。南宫语嫣,你所谓的自信,你所谓的高傲,你所谓的虚荣,以及你靠着龙骨得来的身份,这所有的一切,在我的眼里,早已一文不值。”
黑色的气息,蔓延而开。
没有绝望,没有迷茫,更没有恐惧。
那股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的‘十方血阵’之力,再难将他压制。
那曾经踩在他头上,踏着他的骨头,嘲笑他的无能,自以为掌握一切的南宫语嫣,更被这股不断弥漫而开的黑色气息,逼得是不断后退。
下一刻。
黑色的炙炎,铸成王座。
陆慕缓缓起身,双手托着下巴,亦如王者一般,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平淡至极,却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寒意。
“怎么可能。”
“这是你的心结,你为什么会如此平静。”
“这怎么可能,你的心境不该如此坚定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会算错的,陆慕,你到底在……”
南宫语嫣在咆哮,她越是如此,陆慕的心,就越发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只抬手。
黑色的雷光,急闪。
阵阵道力,加持其中,这一击,看似平淡无奇,却是极凶极强。
刹那间。
婚房中,好似出现了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
陆慕再看去。
夕阳西下,黄昏刚至。
“这就是你说的酒家?”
张有良是狠狠敲着他身边那小弟的头,一脸的不悦。
许道松在一旁摇着头,笑意十足。
陆慕挑眉,扫视了一眼。
镇还是那个镇,只是却破败不堪,那高大的酒家早已腐坏,鸟儿飞过,也能轻易震掉些许墙渣,那高挂的牌匾更已腐朽,只能勉强看清一两个字。
再回首,小镇前那石碑也只剩半截,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
“着了道?”
陆慕摸了摸鼻梁,回想着之前发生的种种,一抹笑意却忍不住的挂上了嘴角。
有趣!属实有趣!
他本以为,他渡过了金丹劫,至少也已摸到了修仙的真途。
可现在看来……
“陆小子,有高手跟着呢,你可得小心点。”
奇鸟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陆慕淡笑,缓缓点头:“我知道,刚刚也算交过手了,对方应该极其擅长幻阵一类,不过很不巧,拿什么搞我不行,偏偏拿她的事情来跟我玩。”
说话间,陆慕伸了个懒腰,这才继续说道:“法破,人损,这是阵道一途的基本规则,想必那家伙现在也不好受,暂且不用管他,我们继续寻路要紧。”
说罢,陆慕已是招呼张有良等人抬起了轿子,继续出发。
自始至终,许道松始终是挂着那莫名的笑容。
奇鸟有察觉,他也不例外。
不过像这种麻烦事,他可不会出手,他只扯着嗓子:“陆兄,等等我,哎,你别光顾着一个人上轿啊!你也招呼几个兄弟给我抬一下呗!”
“你没长嘴,还是他们没长耳朵?”
“哎呀,陆兄,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们好歹也是……”
“打住!出了缥缈,我已不再是缥缈弟子。”
许道松:“……”
……
众人远去,继续寻着那凶地潮林的路。
丛林深处。
一个身穿道袍的男子却是从那苍天大树上忽就坠下。
“咳咳……好厉害的小子!道心竟然如此坚定,完全动摇不得。”
陆慕猜得没错,那布法之人,果真已是受了重创。
这人瞭望着陆慕等人远去的方向,目光是闪烁不定。
不得不承认,他太过小瞧陆慕了。
尤其是陆慕破阵那一刻所散发出来的道力!
帝国修士千千万,历代以来,道基铸道之人,无非是金木水火土,亦或者光暗风雷等奇特之道。
虽说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时间、空间等强大莫名之道的妖孽,但说到底,这些道,终究是有迹可循,无外乎周天之法,万物之基。
然而陆慕的道?
闻所未闻,当真是奇!似汪洋大海,厚重无比,又似滔天江河,怒可撼天!
“失败了?”
“嗯,那小子着实古怪。”
“果然,缥缈放他出宗,并非没有道理,但这可是行走的灵石、王器!”
丛林中,很快赶来了几人。
他们皆是这缥缈成名已久的散修,活了上千年的他们修为也早已达到了金丹,就连那随行的仆人,也是修炼百年的道基强者。
相比较于三宗长老、真人,他们或许并没有足够的手段,也没有那些强大的秘法傍身。
可在这千百年间,他们也是磨炼出了属于他们的一技法。
“我们现在?”
“追!既然他那幻阵不起效,那就找准机会,干脆了当,直接强吃!”
夏季炎热,哪怕是黄昏时分,风也是格外的炎热。
泥土被烈阳烤干后散发出的干香气息与丛林中那奇花香气混杂在一起。
蝴蝶,扑腾翅膀,美丽而又动人。
在这看似平静的黄昏之下,危机,却犹如汹涌的潮水,终是一步步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