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明白与糊涂
缥缈宗。
陆慕的离开,虽使得宗门弟子颇有微词,可宗门上层却并无心思去追击拦截。
灵法堂,大阵破裂。
十二门缥缈真传,尽数被那幽冥教黑煞使者夺了去。
掌门李晨风虽有信心将那黑煞擒拿镇杀,奈何黑煞却不讲武德,以魔门之法,引天地煞气,搅得缥缈是乌烟瘴气,鸡犬不宁!
缥缈宗历经‘天灾大劫’,弟子、长老损失惨重。
李晨风不愿弟子再有损耗,只得全力镇压煞气,而那黑煞却是大摇大摆,在击溃了两位真人后,驾驭着一股黑风,飘摇而去。
此事还未结束,外门禁地那方,乱子又出了。
绝天禁制损毁,无尽的魔气犹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哪怕是掌门亲临,也无法将魔气镇压,只能勉强与众真人联手,将那魔气以阵拦截。
“我宗老祖当年究竟斩杀了一个什么样的大魔,以我之能与众人联手,竟也只能勉强拦截这残存万年之久的魔气?”
李晨风很是心惊,他明白,他并未真正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可在他想来,他好歹也是领缥缈站在这帝国三宗之首的人物,即便他不如当年开宗立派的老祖,差距也不应如此巨大才对。
须知,他在位这长达数千年的时间里。
除去地藏、囚牛,李晨风还从未遇上过与他有分庭抗礼之能的高手。
即便是清幽谷、飞星门,他们也不行!
汹涌的魔气,不断冲击着阵法,恍惚间,李晨风忽然想起了他成为掌门前的那些岁月。
他曾踏遍大江南北,他曾走过诸天四海。
他也曾见证,海的另一头有着诸子百国,国中之人修为孱弱,不过炼体修为,完全对缥缈没有任何的威胁。
可当他仔细去思量,他却越发的困惑,为何他游历诸国的记忆,竟会如此模糊?
“怎么会这样?”
李晨风眉头渐皱,他忽然有种念头,以至于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难道说,我这数千年的阅历,反是有误?”
这个念头一出现,李晨风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一边维系着阵法,一边扭头便问了问一旁的另一位真人:“你可记得,海外百国有哪几国与帝国关系要好?”
“掌门您问这个作甚?”那真人疑惑,却也作答:“我当然记得,诸子百国中有……诶?有什么来着?”
激荡的魔气,不断洗刷着大地。
这份来自万年之前惊天大魔的力量,却是将这方世界原本隐藏的秘密,一点点洗刷重现。
见到他一脸茫然,李晨风的心,不禁跌落谷底。
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以至于他是忍不住的微微颤抖。
良久。
他抬起眉来,注视着那宛如黑暗浪潮一般的魔气,却只剩深深的叹息……
与此同时,另一边。
残破的山房中。
王权面色冷漠,听着那弟子的汇报。
“这么说,语嫣她经脉已有半数被毁,眼下掌门与一众真人也腾不开手医治,她恐将成废人?”
那弟子只觉压力极大,赶忙点头,小心翼翼道:“是的,各山各峰长老损失惨重,恰逢本月三大掌座闭关突破,眼下宗内,无人有这手段,治好圣女。”
掌门为镇压魔气,抽不出身。
三大掌座闭关冲击境界,哪怕‘天灾大劫’也未曾出关。
王权心哀,怒急,反手一拍。
暴戾的灵力,伴随着雷光一闪而过,那石桌是瞬息粉碎,化作了飞灰。
通报的弟子见状,心惊胆颤,赶忙便退了去,生怕这王权一怒之下,拿他撒气。
那弟子是前脚刚走,后脚。
风,有些冷。
暴怒中的王权全然没有察觉到来人,只咬着牙,怒吼:“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语嫣!”
“啧啧,真是痴情,搞得人家好像把你收藏,制成人傀。”
声音轻柔,却又带着几分妩媚与凶险。
直到此时此刻,王权方才猛然回过神来,他回头,定眼一看,只见一女子是步步走来。
她身穿白衣,面如白雪,头戴诡异高帽,所到之处,阴气十足,以至于那地板之上也覆盖上了一层薄霜。
“白煞?”
瞳孔收缩,王权心惊。
天骄闻道人曾在白煞手中逃得一命,他自是从闻道人口中描绘,知晓了白煞的存在。
曾几何时,他也不把那魔教黑白双煞放在眼里,白煞能镇压闻道人,他王权亦也能做到。
可今日一见……
完全看不透!白煞的修为,恐怕至少也是高出他一个大境界!
“小女子有礼了!”
白煞轻笑,微微屈身。
王权丝毫不敢大意,立时将周身力量调动而起。
雷光闪烁,气势惊人,小小山房内,却是笼罩上一股厚重的气息。
“厉害!小女子佩服!您果真无愧于缥缈候选,此等手段,即便是小女子当年,只怕也是比不得!”
白煞轻轻摇头,笑意十足地说着,紧接着,她双眸一凝。
王权只觉一道利剑夺眼而来,他下意识抬手,却什么也未曾拦下。
“啊!”
头,疼得好似裂开。
这是神识秘法!
王权的精神,严重受创,整个人是忍不住的半跪在地。
牙关紧咬,青筋暴起,饶是如此,在这一时三刻间,他仍难以起身。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为何当初闻道人谈及白煞会是那般惧怕。
黑白双煞,当真是催命的使者,凶残至极!
白煞是迈着碎步,轻柔的走了来,她伸出那惨白却又修长的玉手,锋利而又细长的指甲是轻轻撩过了王权的脖间。
雷光,散尽。
王权大骇,这看似脆弱的指甲,竟是犹如神兵利器,轻轻一挥间,便破了他的护体雷光?
“好了,别这样瞪着人家!小女子今日前来并无恶意,否则……嘿!您虽然很不错,但就凭您现在的修为,小女子若要取你项上人头,不过是囊中取物罢了!”
白煞说着,已是一步坐上了那高位,双腿一搭,修长的玉腿是轻晃轻摇,偶尔闪现的白皙风景,可谓迷人至极。
“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来找你只为办一件事,将你宗许道松入门至今所有行迹、事迹尽数告知于我。”
听闻此言,王权却抬眉,毅然决然,道:“做梦!”
他不知道这魔女要找许道松做什么,也不清楚魔教的打算。
虽然他跟许道松也不熟,甚至因为许道松跟陆慕走得近,或多或少也有几分迁怒。
但。
门有门规,宗有宗法。
身为正道名门候选之人,他又岂能向一魔女屈服!
“你,就不怕死?”白煞眯着眼,双手托腮,笑意而问。
“怕,我当然怕!但若死可明志,又有何惧!我身为缥缈候选,自当护我宗弟子周全,白煞魔女,你有什么招就尽管使出来吧!”王权大笑,却有几分悲凉。
他放心不下南宫语嫣,如今魔教上门,他却只恨当初为何轻视陆慕,未曾将他斩杀,方留此大患!
“脾气倒是不错,合我胃口,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两个选择!一,小女子如您所望,将您斩杀,已证您那道门正义之心!二,小女子助您一臂之力,救治你家语嫣姑娘,让你们有机会与你所爱双宿双栖。”
眼神跳动,白煞的话,仿佛具备魔力一般,直击着王权的灵魂。
沉默片刻。
他终究是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问:“怎么救?”
“我魔门有一秘法,可换经筏髓,你只需找一个天资不凡之人,用我教的法子,取其身,换其命!不仅可以治好语嫣姑娘经脉的毛病,还能使她资质提升!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小女子也只好勉为其难,将你杀了,再去找别人问话了呗!”
盈盈一笑,其心却毒。
堂堂正道名门候选、圣女,若真接受了她这魔门秘法,那么今后这缥缈,也就彻底堕入了魔门。
这一天。
没有外人知晓,王权最后的抉择。
可也是这一天里,缥缈却接连失踪了数百个弟子。
‘天灾大劫’没人知晓到底有多少人死在这场劫难之下,掌门等人更分不出神来主持大局。
一场异变,悄然开始了。
存续数万年之久的缥缈,也终是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另一边。
边陲一带,山脉之中。
轿子摇,要晃晃。
山贼悍匪,累吁吁。
陆慕躺在那竹编的轿子上,一手拿着《诸天游记》,一手轻揉着奇鸟的脑袋,显是十分享受。
他早已给了那马夫些许银两,让他原路返回,而接下来的路程么,自是有这新‘上任’的向导来‘接待’。
这可苦了那些抬轿的山贼。
天热难耐,汗流浃背。
山贼们就纳了闷,这陆仙师看上去也没多重,为何抬着他,却有种恍若抗山的错觉?
他们哪里又知道。
陆慕凝丹之道,乃是怒道,他不怒,却自威,同时,金丹劫时,他又吸纳了大量天雷,铸造了属于他的黑色雷火,以至于仅仅只是让人抬着,那莫大的压力便足矣让人折服。
山摇,路晃。
一晃不觉,半月时光。
若说这半月,有什么能让这些山贼高兴些许的事,那就只有一件。
凡有妖兽、凶兽拦路,那陆仙师都会出手。
弹指即雷!
挥手即剑!
经过这半月下来,山贼的心态也是大变。
若说之前是畏惧实力,虚以为蛇,那么现在就是打心底的心悦诚服。
这陆仙师不仅是手段惊人,为人也并非看上去那般凶残骇人,半月时光,半个人手也未折损,反是频频让他们得了些凶兽牙骨之类。
这些凶兽牙骨对于陆慕,或许无甚大用,但对于他们这些山贼,却价值不菲。
他日只要回城,倒卖一番,谁还做什么劫道的买卖,直接买个钱庄,坐地收钱,岂不快哉!
这日。
烈阳渐落,黄昏将至。
几只乌鸦,掠过枝头,发出一阵难听的嘎嘎声。
“嗯?”
陆慕忽皱眉,合上手中书籍,立时坐了起来。
那山大王还以为陆慕是渴了,赶忙一边抵上水袋,一边笑嘻嘻的说:“陆仙师,天色还早,我们还能再赶会儿路,您先喝点水,休息一下……”
话还未说完,陆慕却抬手。
凝重的气氛,让那山大王是不由一颤。
什么情况?
他下意识转过头,却见那林中走来一人。
男子高,身材却瘦。
笑眯眯的眼睛,仿佛狐狸一般,给人一种异常诡异的感受。
哗啦!
那是山贼们齐齐拔刀的声音,即便是他们也能感受到,来人恐是不善。
剑拔弩张,气氛紧张。
“陆兄,别来无恙!”
“许兄,千里路遥,许久未见,你倒是好雅兴。”
诶???
一众山贼有些目瞪口呆,合着这两人认识啊?
早说么!
都是自己人,干嘛搞得这么紧张!
那山大王刚松口气,想要上前。
一道剑气却划过他脚前,大地之上赫然多出一道深沟。
冷汗滴答。
山大王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但凡他再向前一步,恐已是当场人头分家!!!
“许兄,这些人算是我暂时收的苦力、轿夫,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厚道了?”陆慕淡笑。
“哦,原来是陆兄的轿夫,我还当他们是来劫道的贼人,实在抱歉,差点误杀了好人了。”许道松笑眯眯。
许道松看着陆慕,那眯缝的眼神中,却愈发多了几分杀机。
陆慕看着许道松,平淡的眼神下,亦也多了几点凶意。
山大王骂娘的心都有了。
他又傻,怎么听不出这两人言语中的交锋之意。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哈哈哈!陆兄,哎!说来惭愧,我犯了点小错,被那王权流放至此,今日能在这里遇上陆兄,实乃我之幸!不知陆兄接下来打算去哪里,若不嫌弃,我可否与你一道?”
“哈哈哈!许兄言重了,你我曾是同门,哪来嫌弃与否,既然许兄有意,老张,速速再去做一把上好的轿子,抬许兄一起上路吧!”
山大王,原名张有良。
陆慕开了口,山大王张有良即便再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好招呼手下,三五成群,去那林间伐木做轿。
许道松笑眯眯,先是对陆慕点了点头,随后这才瞥向那些山贼,似有所指道:“陆兄,你可知道,你现在的人头,那可是价值十万灵石!王器一件,更有灵丹妙药可做陪赏!如此丰厚的悬赏,足够支撑一方家族的崛起,你难道就不怕,我暴露你的行踪么?”
陆慕淡笑,扭头坐上了大轿,只挥手取书,一边观摩,一边道:“你不会,也不敢,如果我没猜错,你恐怕比我还更担心暴露行踪吧?”
瞳孔收缩,许道松很快便恢复了笑眯眯的神色。
可心中却久久也无法平静。
这个陆慕,看来比想象中还要聪明。
想想未来的路……许道松却摇头,将那心中本就不多的杀念,彻底抹了去。
他是许道松,他也名黑煞。
他本是那幽冥教位高权重的黑白使者,承接密令,卧底缥缈,盗取那十二门缥缈真法。
其实许道松很纳闷,幽冥教法明明比缥缈道各法各门要高明不少,更有诸如‘十方血阵’等通天手段,幽冥教为何又执意冒险取那缥缈十二门真法。
可当他拿到那缥缈十二门真法以后,他终是明白了一切。
他趁着渡劫天灾,破开灵法堂阵,打碎传承的十二碑,更从其中获悉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缥缈十二门真法,分开,乃是十二本地阶极品,合一,却有通天彻地之能。
但这并不是他背叛一切,悄然而走的缘由。
他真正起念离开缥缈、背弃幽冥,却是因碑中竟藏有缥缈老祖留下的祖训。
“帝国虽大,却为苍穹,苍穹之外,浩瀚之界,尔等碎碑,想必已是末路迁宗!后世之人,可取碑法,去往潮林,以吾之法,可破其界!吾等在此恐已有数万年,前往外界中州后,需小心谨慎,切勿轻易暴露缥缈之名,恐惹杀身……”
修道者,求长生,探天地。
魔修者,尊本心,行逆举。
当许道松认知到,他们所认为的天下,不过是沧海一瓢,他又岂会甘心,就在这小小地界,称王称霸?
某种意义上,他与陆慕很是相似,皆已踏上追求更高境界,探寻诸天万法的道路。
但某种意义上,他又与陆慕截然不同。
他二人。
一心明,明道志城。
一心诡,诡异多事。
“陆仙师,轿子做好了!”山大王喊了一嗓子,几个手下是扛着一粗糙简陋的木轿走来。
陆慕点头,淡然一笑,挥手间,做了个请的手势:“走?”
许道松笑眯眯,点点头,一跃而上:“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风,很热。
炎热的夏季,似要一切都融化。
轿子悠悠的走,山路也是弯弯曲曲。
这两人虽都不太清楚,对方究竟为何在此,所图为何物。
可此时,却又心照不宣,只揣着明白装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