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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酒醉人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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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舫内。

    何矜自认酒量不小,这次她也并没喝多少,但似乎是因她对谢幸安的认知有了那么些许的转变,总觉得这次的酒力厉害得邪门,醉意始终不停翻涌,让她整个人格外愤慨地激昂道:“破案了,我……我本来以为到这里之后,是老天爷一直在玩我,没想到啊没想到,还真有故意在一边整事儿的。”

    谢幸安显然又没能听明白,只是一把扶住踉踉跄跄的何矜,把她稳稳放回到凳杌上:“二小姐,你先坐,慢慢说,气大伤身,稍安勿躁。”

    “唔。”何矜越喝越渴,越渴又越想喝,闷头又干了一杯,缓缓抬眼看着面前已经有重影的人儿,随口就问了声“谢大人,你怎么不喝?”

    谢幸安还没答话,何矜就已经边说边极度热情地提起来那只金灿灿的镶着宝石,绚烂得晃眼的酒壶,想给他斟一杯。

    但她这时已视物不清,沿着杯壁将大部分的酒都倒在了外头,顺着案桌脚直往下淌,流到地上。

    于是,在她纳闷谢幸安的酒杯怎么都倒不满,还慷慨大方地把酒壶几乎倾得底朝天后,留在谢幸安杯中的仅有那么少得可怜,仅仅能盖过杯底的一小口。

    谢幸安看懵了,但还是礼貌笑道:“多谢二小姐了。”

    “不必不必,唉,不管怎么样,反正你我也都快成亲了,还客气什么?”何矜摆摆手,脑子里几乎一团浆糊,随口而出,“不过谢大人,我有句话,可能不当讲,但我总觉得这时候再不说,心里总是闷得慌。所以……”

    谢幸安拿起块糕点咬了口,望着她微醺酡红的脸认真道:“既然如此,那二小姐直说便好了。”

    “就是在前些年里,我对你……我对你做过许多不好的事。”何矜闷闷地垂下头,眼睛半闭,睫毛都一颤一颤的,“我从小欺负你的那些事,实在太过分,不论我们之后的关系如何,但我……我是欠你句道歉的。”

    她与谢幸安此时的关系虽还没成夫妇,也毕竟极为暧昧和特殊,就算她穿来后没有做过打死赵伯、要鞭尸他的爹娘那样丧心病狂的事,可何二小姐之前的所作所为放在现代妥妥称得上是校园霸凌,极易给谢幸安这种可怜小孩留下童年阴影。

    何矜努力清醒着。

    谢幸安睚眦必报她又不是不知道,因而这个破烂摊子,她必须得赶在婚前替何二小姐说开收拾好了,省得给以后的日子留下麻烦。

    “嗯?好好的,怎么说起来这个?”谢幸安一愣,半笑着朝她看过去时,就只见何矜目光坚定神色凝重,浑然不像已经喝得晕晕乎乎,才知道她是来真的,诚心要跟他赔罪的。

    谢幸安默不作声地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你不过是娇纵任性,年幼无知罢了。”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说和没说差不多。

    何矜僵硬地抽了抽嘴角。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一句话没讲完时很难揣摩清楚说话人的真正意图。

    这句话就相当于面对熊孩子捣蛋时,人们常常会说“她还只是个孩子啊”,但下一句到底是“跟她计较什么”抑或“千万别放过她”,那就很难说了。

    好啊谢幸安,还搁这玩起来文字游戏了,可真有你的。

    这时候就算科举高中、进入仕途,但谢幸安的好日子毕竟过了没多久,还根本不到足够让他忆苦思甜的时候。

    可他毕竟不是现世菩萨,尽管他了解到何矜对他用情至深,自己也对转变后的她颇有几分好感,且在当众失节后愿意与之成婚,但他最多只能做到尽量不去想之前那些不好的事情。

    但毕竟是经年的欺辱,若说他真的完全释怀,心里彻底没了疙瘩,那真是连鬼都不信。

    阿默常常对他什么话都敢说,曾经兴致勃勃跟谢幸安谈起那个话本子里的故事时,激愤得不行:“霸道小姐为了掩盖爱上落魄公子的事实,不断地欺负他,找他麻烦,就为引起他的注意,这感情是何等的……浓烈真挚!”

    咳,你确定这是爱情?

    谢幸安的一双剑眉都快挤得连成一条线了,还是没弄清楚阿默的这种病态心理,只悠悠道:“巴掌没打到你脸上,你是不知道疼的。”

    但何矜跟他道歉,他是属实没想到的。

    错了就是错了,她认。

    她认错得简单又直白,甚至都没拿年少无知做挡箭牌,倒叫谢幸安不得不有些刮目相看,甚至在这一瞬间,开始没好意思多加责怪。

    谢幸安思索了一阵,抬头时正对上何矜一双雾蒙蒙的醉眼,目不转睛地像在乖乖等待他的宣判,谢幸安长舒着气,略微抿了一口酒,大方说道:“无妨,我们日后既然要做夫妻,实在没必要纠缠于过去的那些不愉快。”

    “这么说,你是不怪我了?”何矜又端起来酒杯嘿嘿一笑道,“你真不怪我啦?那我们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啦!”

    咳,意思好像是这么个意思,但谢幸安总觉得何矜这话说得……粗鄙了些。

    在他们都没注意到时,画舫底下又渐渐聚了几个黑衣人,他们无法在水中开口说话,只能借助打手势彼此交流。

    一个后来的对那为首鹰眼的比划了半天,意思大概是在说:老大,他们两个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倒?

    那个鹰眼的甩着手飞快回道:我怎么知道?老子在水下都等了半天了,你下了多少?那药到底管不管用?

    后来的又回道:菜里酒里都下了,酒里倒多了。您放心,这药是才弄来的,不能失效了吧。

    鹰眼的抬腿狠狠踹了他一脚,由于在水下,落在身上时减轻了些许的力道:最好是这样,不然你就完了!

    何矜趁着此时酒醉人胆大,一片恍惚中,偷偷摸摸产生了许多从前没敢有过的想法。

    比如她此时已经嫁定谢幸安,也算是骑虎难下了。谢幸安既已说了不计较何二小姐从前作过的死,她也不会自寻绝路地去做豢养男宠、流产和侮辱谢幸安的事,那他们两人这样处着,婚后是不是还能过得较为相安无事?

    就算谢幸安口是心非,还在记恨,可这不是她做的事她也认了,歉也道了,还能怎样?

    不能怎样了,那就这样吧。

    裹挟着丝丝凉意的晚风从画舫上镂空的小窗里吹入,渗到何矜的衣领里,冻得她打了个激灵,也让她有了瞬间的清醒。

    她……她刚才的想法似乎有点危险,但仔细思量一下又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二小姐,冷了?”谢幸安看见她打冷战,当即走过去把外袍脱下来,裹到她身上。

    谢幸安比她高出不少,袍子宽大,披在她娇小的身子后,衣摆直接曳地拖着。何矜整个人一暖和,又继续她的胡思乱想了。

    傻狗道人既已说了谢幸安看上了她,且瞧那样子,谢幸安阴差阳错也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这感情之事哪能解释得清楚,恐怕只能是越描越黑。

    更何况照目前的状况,即便能说得清楚,也对她没什么好处。

    她脑子里好像回荡起来傻狗道人和做推销似的,诱导性提问。

    “谢幸安有哪里不好?”

    “是他长得不好看吗?他不久后就青云直上了,他没出息吗?”

    “还有您是看过原书的,他那床上功夫,不好吗?”

    何矜想到最后,轻轻咳了一声,咽喉开始明显一紧,有些憋闷。

    她在尴尬中,头脑更加昏沉,几乎要晕过去。她自认为想了些不该有的,葱白泛着些粉红的手指再次伸向了酒杯。谢幸安清润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二小姐,别喝了,喝得够多了。”

    “嗯?我没喝多。”何矜并不肯听话,把酒杯攥在手里,伸出去就要碰不远处谢幸安的那一杯,“谢大人,来,我敬你一杯,干!”

    她用这么甜腻柔软的嗓音说豪气干云的话,谢幸安觉得看起来的确是……嗯,不大聪明。

    他轻笑了声把杯里剩得可怜的那丁点琼浆一饮而尽,细流落进喉咙,几乎没到腹中就被吞噬殆尽。

    但何矜困极了,她连手里的那杯酒都没能来得及喝下去,就再也睁不开眼了,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凳杌上呼吸均匀地睡着,酒杯从她手里滑下,骨碌碌滚到地上。

    不过须臾之后,埋伏在画舫底下的黑衣人听见又一阵碎碟破碗砸在地上的响声后,就再没了任何动静。

    鹰眼的头目直接激动到不行,等来等去,等到他花儿都谢完了,这俩该死的终于晕过去了。

    他指挥着两个人比划道:快快快,你们,上去看看。

    画舫里一片狼藉,整桌菜肴并没动几口,都被扫到了地上,酒壶酒杯也是到处乱滚,何矜跟谢幸安两个人各据案桌的一边,坐在彼此对面睡着。

    “这下事成了,动手吧!”

    临近深夜的护城河边没再有任何人,只有水上泛着粼粼波光,漂浮着的无数颜色各异的莲花灯摇摇晃晃地挤着朝向远处顺流而去,很多也早就灌进了水,坠进河里,各自熄灭了。

    河面上仅剩的那一条伶仃的画舫在经历几下剧烈的晃动之后,正在一点一点地无声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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