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老栓
“新来的,进去工作。”刘成刚走,董钊就开始在这一亩三分地行使他的权力了。
“哎,好”我满口答应,带着邵文斌进入了耕地。
“大爷,您今年高寿啊?”趁着色狼董钊的注意力全在那几个女人身上,我开始和大爷攀谈起来。
“啊?我手不高啊。”老栓这样回答我。
“我是说您老多大年纪了。”我怕大爷没听清楚,又加了一点音量。
“你说我要寄了?你这个年轻人怎么一点都不尊老爱幼啊,哎呦。”
得,老栓还是没听清楚,但是我不敢再问了,董钊已经盯着我了。
“行,大爷,你忙着吧。”
“好嘞。”
这句大爷倒回答的挺爽快。
对于耕地这方面我没有什么经验,好在汪文斌从小跟着家里干农活,我不会的他都可以教我。
“收工,吃饭了。”董钊看看日头,大喊了一声。
但是老栓还在不为所动,我一把拉住要走的汪文斌,摇了摇头,汪文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还是留了下来。
“你俩怎么不走?”老栓问道。
“大爷,我们得尊老爱幼,让您先走啊。”我笑着回答。
“行吧,那我先走。”老栓道。
我排在队伍的中间部分,看见前面那几个女的对着董钊挤眉弄眼,董钊在纸上写了两笔之后那几个女的心满意足的摇着屁股走了。
队伍走的很快,很快就到了老栓。我凑过头看去,董钊往老栓名字的后方写了一个数字30。我看着那些女的名字后面大多都是40,42,最高一次竟然高达50。
“董爷,我是新来的。”张茜茜说过色狼董钊喜欢听别人叫他董爷。
“新来的啊,那你先把名字写在这下面,喏,这里。”说着,还给我指了一片空白。
“后面那个谁?”
“董爷,这是和我一起来的,叫邵文斌。”我替邵文斌回答道。
“行吧,也一起写在这。”说完,董钊往我俩名字后面也写了一个30。
抬头一看,老栓都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大爷,您走那么快干啥?”一把年纪,腿脚还那么快,不常见。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毛病。”老栓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说完就自顾自的走了。
嘿,这老头,有意思。
“流年,这老头怎么敢这么对你。”出来的时候我特意嘱咐过邵文斌,不要叫师长,直接叫名字,不然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没事,这老头背后肯定有很多秘密,说不定他知道地下室里有什么,我得好好挖掘一下。走,咱们也去吃饭。”
“这饭真不是人吃的,难怪张茜茜她会那样了。”走出饭堂我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流年,你看那里。”邵文斌给我指了一个方向,我顺着手指一看,老栓,正蹲坐在那里抽旱烟呢。
我慢慢的走过去,挨着他蹲坐下,我也不说话,就默默的蹲着,把玩着地上的石子。
终于,老栓忍不住了。
“你干啥?”
“没事啊,李成说让我跟着你学学,那我跟你学的前提是不是得先了解了解你啊,这样我才知道我该怎么更好的跟你学习这个耕地。”我对着老栓就是一顿思想输出。
“好吧,你说,你想了解什么。”老栓把烟枪往地上敲了敲,抖出那已经熄灭的烟丝,然后把烟枪揣在怀里。
和老栓的聊天中,我了解到老栓其实不是本地人,他是安然省喀集市人,他的老家距离这里有三千多公里,末世前坐飞机都得飞三个多小时。
当我问及老栓为什么要费劲巴拉的从大老远跑过来时,我从他脸上终于看到了一丝笑容,只不过是一抹苦笑罢了。
他16岁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当时他在他们班还是年级前十嘞,后来突然提出辍学之后,在老师当中引起一片哗然,几乎所有老师都来问过他为什么辍学,他总是随口应付一下,直到他的代数老师来问的时候,他才终于说了实话。
他还记得他当时的原话是这么说的:“老师,我是我们家老大。”这一刻,老师沉默了,蠕了蠕嘴唇还想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最终也还是没有说出来。第二天,老栓踏上了前往了通城的火车。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绿皮火车,每小时只能行60公里,很慢也很拥挤。但是这对于老栓来说不算什么,因为在这列火车上他遇到了和他相濡以沫、相守一生的爱人。
老栓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终于有了一点开心的微笑,他在回忆当时在火车上和她的际遇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
老栓说,那一天他正在车上坐着无聊看书的时候,在他面前打瞌睡那女孩的帆布包突然被一个窃贼抱住,打算偷跑,但好在那女孩打瞌睡之前把帆布包的背带牢牢的抓在手里,这一下,便惊醒了她。
她意识到有窃贼想要偷她包的时候,她更家死死的抓住仅剩在她手里的那两根背带。
窃贼也知道偷不走,索性直接改成抢,那时候,车上没人敢出面帮那个女孩。
这时候的老栓看不下去了,那时候才十五六岁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路见不平一声吼,站起来一脚踢翻了窃贼,女孩也顺势拿回了自己的包死死地抱在怀里。
窃贼恼羞成怒,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正要捅上去时,乘警及时赶到,抓住了这个窃贼,避免他做出更严重的伤人行为。
因为老栓救下了这个女孩的包,所以她俩自然就聊上了。
不聊不知道,两人要去的目的地一样,而且竟然起始点也相差不远,老栓当时就觉得,遇到了一个这辈子都想娶的女孩,后来,他们在通城成亲了,有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孩。
再后来……
昏暗的灯光下,老栓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滴滴晶莹的泪滴划过他的脸庞,就好像那天上闪过两颗流星一般。
十五六岁的老栓带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来到通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人性的险恶,见到路边有个残疾女人坐在地上讨饭,老栓于心不忍,尽管女孩死命拖着他,不让他去,但是后来老栓还是去了,只给自己留了两天的饭钱,其余的钱都给了那个女的。
后来老栓带着女孩去寻找便宜旅店的时候,在街头见到了那个‘残疾’女人,那女人不残哩,老栓被骗了。
老栓说,他当时看见那个所谓的残疾女人好端端的站在那里的时候,他愣住了,冲上去喊那女人还钱,女人挣脱了他,骂了一句神经病之后,快速走开了,只剩下老栓一个人愣在原地。
后来老栓也不知道是怎么找的旅店,又是怎么住下去的,反正自从他意识到他被骗了之后,他接下来都感觉好像在做梦一般,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掏了掏钱袋子,发现确实只剩下两顿饭钱之后,他绝望了,但好在,在火车上认识的那个女孩还陪着他。
老栓从腰间抽出烟枪,捏好烟丝,点上火,吸了两口烟,眼神渐渐迷离。我知道,他又陷入回忆里了。
那时候是他最黑暗的时候。老栓把仅剩的两顿饭钱全部换成了馒头,就这样,他硬生生的啃了两天的馒头,才总算找到了一个包吃住的工作,老栓的温饱问题解决了。
而那个在火车上遇到的女孩也找到了一个好工作,退房那天是他俩一起退的。这时候,老栓才发现,原来不是旅店好心多给了他们一张床,而是女孩开的就是一间双人房。
他俩都有工作了,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是还会一有时间就见面,两人在一起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遇到的人通通都说一遍。两人笑啊,闹啊,感觉时间过的真快。
后来女孩为了方便和老栓见面,辞掉了她的那份工作,来和老栓一起上班。每每老栓问她原因的时候,她总是说,因为你这里包吃包住啊,可以节省一大笔钱。
老栓知道,她是为了他。
再后来,老栓工作攒够了钱,在通城买了一套二手房,写了封信寄给了老栓的父母和女孩的父母。
一个月后,他俩收到了回信,信里双方父母对彼此子女都非常满意,双方父母甚至还见了个面,都催促老栓快把女孩带回去谈婚事。老栓本来想回去的,但是舍不得这里的工作,担心回去之后再回来就找不到那么好的工作了,就在信上推辞了。
二手房装修好后,老栓马上把女孩接了进去,让她看看未来属于他俩的新家。
女孩很满意,在厂里和别人说起老栓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结婚是要扯结婚证的,扯结婚证是要户口本的,而女孩的户口本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老栓和女孩只好把工作辞了,连夜坐火车赶回老家。
在老家,老栓和女孩办了一个热闹的婚礼,几乎把整个村的人都请去喝喜酒了。
晚上老栓和女孩躺在一个炕上的时候,老栓说,现在回想起那时候好像在做梦,一个仙女一般的女孩不管他穷还是富有依然愿意跟随他。
千禧年夜之前,他们坐火车告别了家乡赶回了通城,虽然两人办了婚礼,吃了酒席,但是他们年龄不够,不能领结婚证,两人之后再等等。
好在之前那个包吃住的老板又继续让老栓和女孩去他那里上班,才不至于让两人失去经济来源。
千禧年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三十一号,老板给众人放了假,让他们去跨过那一千年才有的一次世纪跨年大会。
千禧年夜,老拴带着女孩上街游玩,那时候,万人空巷,所有人都涌到了街上,又唱又跳,几近疯狂。
老栓带着女孩走街串巷,把想买的东西通通都买了一遍,把好吃的好玩的也通通过了一遍,那天晚上是老栓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
后来,老栓和女孩随着人流走被挤到了桥上,桥上人不多,大都是一些玩累的人在这里歇脚。
老栓和女孩面对面站着,什么也没说,突然,巨大的烟火把老栓和女孩吓到,后来他们才反应过来那是烟花,看了一会烟花之后,两人面对面的一刹那,世界安静了。
听不到喧闹声,听不到烟火声,能听到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我看见她的眼睛被烟花映衬的好美,那时候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也学着城里人表达爱意的方式,趁着烟花绚烂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了一句‘我爱你’,她哭了,扑在我的怀里,幸福的哭泣着。”
我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老栓和自己爱人在桥上,在绚烂的烟火中相拥。
第二天,老栓实际满了20岁,而女孩19岁,他们和老板请了一上午的假,去登记结婚。
户口本上的年龄报大了两岁,所以老栓以一名22岁年轻人的身份和20岁的爱人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拿着结婚证走出了民政局。
两人简简单单的办了一个婚礼,便成了法定夫妻。
第二年,老栓媳妇生了一个男孩,两人都高兴坏了,赶忙把这个喜讯写信告诉给远在家乡的亲人。
后来,平淡的生活中也有浪漫,老栓媳妇和老栓依旧如恋爱一般甜蜜。
老栓停止了回忆,幸福的神情在他脸上消失了。
我问老栓:“接下来是不是就到2030年了?”
老栓点了点头。我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