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光明神教前教主现身说法
伊里萨犹豫了片刻,才搭上他的手,让他扶自己起身。
脑子里还乱着,一步迈出去仿佛踩不到实处,路都有点走不稳。
卫长风跟没事人一样,同在书院时一般,边走还边与他闲聊:“我在找来的路上听说这边在打仗,那时我便担心,我怕你也去了什么地方,我就见不到你了。还好你没事,在这里好好的。”
伊里萨道:“阿娜收了云谷三城,真是可惜没能遂你意打个败仗了。”
卫长风不管他带刺的话语,道:“我想阻你,却不会盼着你落败……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像现在一样,还能嫌弃宫人做的糖水不好吃,这就很好了。”
伊里萨登时大惊,十分狐疑地看向他。
伊里萨不问,他也不解释,岔开话题道:“伊里萨,那边的机关……师叔会没事么?”
伊里萨道:“我哪儿知道……”
他说完,又想了想,道:“那地方我就进去过一次,差点就被伤着。还好有人在后面听见动静,及时关闭了机关。”
卫长风一怔:“你是说,机关后面是有人守卫的?”
伊里萨勾起嘴角,凉凉地道:“是。你师叔只要触发机关,那后面的人就会知道,也许会惊动宫里所有人。”
卫长风心中一惊,不免有些恼他这般故意看着楚师叔去涉险。虽说他和楚师叔本来就不对付,又一直想着脱身,肯定乐得看楚师叔被困,可卫长风无奈恼火也是人之常情。偏卫长风又是素来通情达理,也没办法真的去怪他,最后也只能恼自己没能多留个心眼,去拦下师叔。
机关倒是小事,真要弄得整个宫里的人都知道,那他们师叔师侄两个人,怕是插翅也难飞。
伊里萨现在的态度实在让他琢磨不透。
若说他想跑,楚师叔一离开,他就完全可以甩掉自己走,可他又因为担心自己的伤势回来了。现在他依然可以跑,可他又要带自己去寻楚师叔。
然而若说他是想帮自己和楚师叔离开,他又是完全不担心楚师叔安危,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他好像就只是为了看戏而已。掌控全局,根本就不用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够摆平一切。
卫长风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陷进了他设的局里面。喜欢是一回事,伊里萨那骗人的手段他是尝过的,现在都心有余悸。就算他喜欢伊里萨,他也很难做到完全相信伊里萨。
毕竟伊里萨这样的小坏蛋,不会伤自己,却不一定会放过跟自己不对付的人……
不对付就算了,楚师叔还是大光明神教曾经的教主,两边这仇上加仇,他们要打架那谁都拉不住。
伊里萨带人回到那个有记号的通道口,往前走了许久也没能看见楚晏身影。两个人在外面等了那么久,想来他已经往前走了很远,不是能轻易寻到的了。
两旁石壁上都是些图画,中间还有大段大段奇怪的文字,并不是火罗文。卫长风瞟两眼,想起方才楚晏就是看到这些石壁上刻的东西,才突然要去查探,便问:“这墙上刻的是什么?你明白是什么意思么?”
伊里萨抬眼看了看,道:“这两边刻的是战神的传说。恶魔从人类的贪婪、仇恨、欲望中而生,为祸人间,那一条巨蛇便是不死魔黑蛇。”
图画从一开始的和乐美满,渐渐变得阴森可怖,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黑蛇,在追赶吞吃恐慌的人们。
后面又是满身金光的神祇出现,与那巨蛇相斗。而那位神祇似是不敌,身旁出现了一个有三对手臂,满身以骷髅头骨为饰的神,而后是许许多多狰狞可怖的人在与那巨蛇对抗。
巨蛇终于战败消弭,那些狰狞可怖的怪人却又在追逐惊恐的世人,就与之前的恶魔巨蛇一样。
“大光明神化身战神,为了消灭恶魔而化身最为残暴的忿怒相,然而在消灭恶魔以后,忿怒相的怒火却无法平息,失控的忿怒相疯狂发泄,人们依旧生活在恐慌之中。”
卫长风在伊里萨的诉说中看见了最后一幅画面。
之前那个满身以骷髅头骨为饰的神,颈上已经没了头颅,他的脑袋被自己的一双手捧起,血如泉涌,向四周喷射。忿怒相围绕在他身周,全都张着嘴,在饮用他的鲜血。而后许许多多的人都在献身于忿怒相,以保全剩下的人。
“战神献祭自己,斩下自己的头颅,让忿怒相饮血,恢复平静。忏悔的世人也纷纷学战神舍身献祭,终于阻止了一场浩劫。”
战神献身的故事,便是献自首神功的由来。这通道之间刻上这些传说,难道后面的密室,跟献自首神功有关?也难怪楚师叔一定要过去看看了。
“我记得,过了这战神献祭图之后,就有机关了。”伊里萨往前看去,并没有发现有人,“他难道已经过了这机关往前了么……”
触动机关,后面的守卫肯定会闻声赶来,可这里却什么痕迹都没有,平静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设了机关的这段路不长,可他又不在这里。”伊里萨眨眨眼道,“机关好像都没有启动,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他会不会是走错路了?”
卫长风看他一眼:“我们来时也没有岔路,怎么可能会走错呢?”
伊里萨忽然停下来,道:“这机关我可不知道怎么破解。”
卫长风道:“当年的守卫能把机关停下救你,那你现在直接让他们把机关关了就好。”
伊里萨轻轻瞥他,道:“让我出面,你就不怕惊动了我阿娜?”
卫长风道:“师叔已经去过,恐怕早已惊动了。”
“好吧,既然你不在意,那我就让他们关上……可他们听不听我的,我也不知道。”伊里萨轻飘飘地道,“那次我因为好奇无意中来了一次,阿娜便说我不能再来,那些守卫也都是阿娜的人,以前是因为我差点被伤着才动手。而这次……我可不清楚。”
他正想朗声唤人出来,尽头的石门却忽地一震,缓缓往两边打开。
伊里萨还想自己能省些力气了,不料那门一打开,却是几个守卫模样的人痛呼哀叫,身体飞了出来,落在地上瞬间没了气息。
通道里的两个人顿时警觉,杀了这些守卫的人身手绝不简单,若对方是敌非友,他们之间怕是要有场恶战。
卫长风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伊里萨身前,依旧不见那动手之人的踪影。楚晏的声音却忽地传来:“石刻上的祭品是战神自己,那阿雅乐城的祭品呢?”
门口处一个红色身影飘然而下,楚晏站定回身,目光直直看向伊里萨:“你要不要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卫长风松口气:“师叔,原来是您。”
楚晏淡淡道:“机关已停,进来吧。”
他转身往里走去,后面两个小辈跟上,进门才发现里面一地的尸体,不难想象这里方才发生过一场怎样的恶斗。
楚晏虽是面上平静无波,可身上还是有几处伤痕,在那么多的守卫围剿之下能全身而退,还一个没放过,受点小伤也是正常。其实他养尊处优惯了,十分娇气,现在要不是身边有两个小辈在,他早哼哼唧唧了。
“师叔,这是什么地方?”卫长风问道。
“外面刻的是战神献自首,这里面就是同样的东西……”楚晏用随身带的手帕把自己手臂伤处裹上,推开一道门。
想起楚晏在领自己进门前说的话,伊里萨突然心跳加速,猛地冲上前去。
伊里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住,半晌才颤声道:“尤娜……”
双圣神教被围剿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尤娜。
孟凌说他没有对尤娜动手,可伊里萨回到西域之后却再也没见过她,偶尔问起姗谛,也只是没能找到,下落不明。这听起来合情合理,他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跟尤娜要说亲也算不上多亲,可到底一起在双圣宫几年,知道她下落不明还是会担心,会恼恨那些害她失踪的人。
他也有意去寻,可怎么也想不到,尤娜是被关在这里,被关在一个有机关有守卫的密室里。
她倒在地上脸色苍白,身形也瘦削了许多。
这间房布置得十分舒适,也不是什么关押人的牢房,把她困在这里的人也是不想亏待她的。可绕是如此,她也还是憔悴至极。
“尤娜……”伊里萨去扶起她,她似乎昏迷了,身体没有任何力气,软软的由着他摆弄。
伊里萨扶她的时候,看见衣袖下的手臂之上全是伤口。
伊里萨身体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尤娜!尤娜你醒醒!”
尤娜被他晃了几晃,眼眸撑开一条缝,气若游丝地道:“教主……”
她并没有彻底晕死过去,只是太过虚弱有些神志不清了,勉勉强强看清来人,便强撑起精神。
伊里萨有些崩溃地问道:“尤娜,你怎么了?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
尤娜连摇头都很吃力,脑袋只是轻微地左右晃动一下:“我不知道……他们每天都要抽走我的血……好难受啊……”
要她的血能做什么?
阿娜……难道阿娜……
他想起曾经从慕容珍口中从卫长风口中听到的那些说法来。
他一直不信,却又莫名怀疑,如今怕是不得不信了。
楚晏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献自首神功一旦练到第九重,便需要靠鲜血维持神智。双圣神教带走的功法秘籍不全,只是残卷,所记载的内容与原本有些出入,这出入足够让修炼者遭受的反噬更加剧烈。姗谛这些年服用的药,你猜是什么?”
伊里萨深深呼吸,紧紧阖上双目。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他的阿娜一直在用从旁支收养来的亲族做药,抵消修炼献自首神功带来的反噬。
这些人还得要天资不差,能在几年内把功力提升到有足够资格成为她的药。可一直被取走血液,对身体的损伤极大,一个人能撑多久呢?
这些年消失了的那些人,都是在这个地方,被一点点吃干抹净,敲骨吸髓……
那自己呢?自己难道也只是其中一个祭品么?
他是阿娜的亲生儿子,似乎是不一样的。可他凭什么这么想?
别人都是阿娜养的祭品,而自己是阿娜疼爱的孩子?他能凭什么这么想?
他连阿娜喜欢的、想要的女孩都不是。
阿娜到底有没有把他当亲生孩子,他难道不清楚么?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卫长风似乎想上前,却是被楚晏拦住了。
楚晏望着他,淡淡道:“我们的信仰,源自千年前的一个国度,那个地方坐落在沙漠之眼旁,被称为圣城。大光明神教教徒,都是从圣城迁出的。所有的秘宝、功法,都源自圣城。西域每一个信奉大光明神的教派都有关于圣城的传说,所有人都想找到圣城,取走圣城中更加珍贵的宝物,更为强大的武功。你的母亲,是不是也想找到圣城?”
伊里萨缓慢而僵硬地抬起头来。
楚晏叹口气,道:“为了复国,想去找到圣城,得到足够复国的力量么……我知道圣城在哪里。”
伊里萨注视着他:“你去过,你是大光明神教的教主,唯一一个从圣城回来的人。”
“是。”楚晏微微一笑,“你想知道那里有什么吗?”
“那里确实有那个千年前的国度所遗留下来的宝物秘籍,可那里也有一群恨我们恨了千百年的人。”楚晏一顿,问道,“你可还记得大光明神的故事?”
伊里萨道:“我自然记得。”
楚晏道:“那我再告诉你,另外一个故事。”
他轻轻起身,道:“圣城建国的第二十年,这个国家最聪慧有为的王子帝迦继位,娶了一位精通幻术的祭司谛琉璃为妻,他们让圣城百姓过上了很好的生活,便被尊奉为神。两百多年后,有异族入侵,国内亦有叛乱,一位大将军领兵前去平叛,却不知为何在战场自尽。将军的儿子自称是帝迦转世,取信于众人,解决了内忧外患后便取代王族成为新的国王。而后,他将被俘虏的异族和叛乱的人尽数屠杀,用他们的血来祭祀父亲,在供奉帝迦和谛琉璃的神殿旁又建起一座战神殿。后来这第二位帝迦王一人对阵万人敌军,统一沙漠。他武功盖世,却十分残暴,常常举行大型的屠杀仪式……他留下的,就是献自首神功。他并非是喜欢杀人,而是他已经不得不杀人取血了。所以他需要一个战神舍身,世人为赎罪也效仿献首的故事。”
“他的后代,也同他一样,对血液天生有着渴望……即便是个正常人,修习他留下来的功法,也会逐渐变得渴血疯狂。可没人觉得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所有人都信奉神祇,认为那不过是对神明的献祭,对自己的忏悔。所有人都把那功法当成至宝。”
“再后来,圣城子民依赖的湖泊大漠之眼干涸,圣城的人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干涸的湖泊无法再供养那么多的人。所以很多人决定迁走,离开圣城,重新寻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王族不满他们迁走脱离自己掌控,两方冲突,便有了一场大战。第二位帝迦王留下的秘籍被夺走,城中的宝物也被想迁走的各派势力带走。离开的人到了西域各地,成为了信仰光明神的各个教派。而留在圣城的王族,遭受的反噬越来越可怕,他们甚至变得不能看见光亮,只能住在地下,在黑暗中忍受渴血的折磨。他们痛恨带走神功和秘宝外迁的背叛者,想要复仇。可他们无法离开地下,见到光都会全身剧痛,又怎么可能报仇呢?”
楚晏长长一叹:“献自首神功,会让那些离开的人再回来。等他们同样有了渴血发狂的症状,他们就会回到圣城寻找解决之法。可在地下生活的王族为了复仇一直在修炼,他们每一代都会选出一个资质最好的人,所有人在临死前都会把功力传给他。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即便将献自首神功练到了第九重。我当年在圣城看到了他,他告诉我将献自首神功练到最后一重,若不跟他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中,三年之内必定会暴毙而亡。圣城地宫里的宝物可以消除因修炼献自首神功而生的反噬,但要有将神功练到第九重的人献祭,才能打开地宫。这就是一个死局,除非有人早知道这个消息,培养另一个能把神功练到第九重的人当自己的替死鬼,否则怎样都是死。”
卫长风听到那句“三年之内必定会暴毙而亡”时,便是心头大震下意识地看向伊里萨,咬了咬牙才勉强定神。
伊里萨心里并没在意什么三年两年的,他感觉到楚晏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让人心生寒意。也许并不是楚晏的目光太冷,而是他自己的猜测让他全身冰寒。
楚晏淡淡道:“我离开了那里,便将献自首神功下半部毁去,只留不会让人生出狂症的上半部。可即便如此,双圣神教也还留了一份残卷,我在圣城得知的消息,你母亲会不会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