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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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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是……哪里?

    格雷慢慢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灰白色的天花板。他掀开身上的被子,想要坐起来,但随即就感到了一阵晕眩, 不得不重新躺了回去。

    熟悉的床,熟悉的摆设。这里确实是他在迪斯卡兰的住所。但问题是, 他不记得在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格雷皱着眉头, 努力回忆, 但他的头像喝醉酒一样昏昏沉沉的,只能依稀记起自己最后待在一个黑森森的巷子里, 天下着雨, 他身上又湿又冷。在这之后……好像有谁来了。是谁呢?

    他偏过头, 看到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年坐在靠窗的桌子旁,正低头写着什么。

    泽洛斯?

    怪了,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他怎么没去上学?

    格雷有心想问一下情况,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 泽洛斯就已经注意到了他弄出的动静。他望了过来, 脸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啊,你醒了?”

    他用明快的语调说道:“你等一下,我去楼下喊个人过来。”

    说完, 他就冲出门, 一边跑一边喊: “格雷!那个人醒了!”

    ???

    什么情况?

    没过一会, 有一个穿着坎特贝尔制服的青年推开门走了进来。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格雷, 就对泽洛斯说:“既然他醒了,那你就去上学吧。”

    “今天就算了吧,我都请过假了。”

    “又不是请过假就不能去了。”

    青年的语气听上去比较平静, 却在泽洛斯看不到的地方,对格雷投来了一道杀意盈盈的眼神。

    格雷瞬间从中解读出了“你终于醒啦,淋雨淋得爽吗”、“知道自己现在该说什么吧”、“有出格的言行就鲨了你”等含义,当场就吓清醒了。

    对哦,他现在不是维因,而是艾涅斯特!

    意识到这点后,此前那些模糊的记忆也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他昨天退化症状发作后,带着“马上就会好”的迷之自信,不仅没有找个地方休息,还拐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巷里。结果天降暴雨

    ,洗了半天的冷水澡,不得不紧急call另一个自己来善后。

    只是代价也非常惨痛。

    艾涅斯特光是接收维因的眼神,就知道他的ooc值肯定好看不到哪去。

    维因的愤怒,本质上和熬夜过后,精神萎靡的自己想把昨晚那个熬夜真快乐的自己暴打一顿的愤怒是一样的。

    艾涅斯特一阵心虚,差点想跳下床光速逃走。

    而且他也有赶紧走的理由。里夏尔的阴影依旧笼罩在军部上空,如果奥尔菲他们找不到他,继而怀疑他出了什么事的话,绝对会在王都引发一场骚动。

    可在这之前,为了稳定住ooc值,他还得先跟维因撕一场才行。

    泽洛斯看到脸色苍白的青年盯着格雷看了一会后,露出一丝意外的神情。

    “是你?”

    咦,是熟人吗?泽洛斯不由得看向格雷。

    “……你还记得我吗?”

    但从格雷的态度中,却看不出熟人见面时的友好。他嗤笑了一声,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物早就把我忘了。”

    “……”

    “原来你们认识呀!格雷,你怎么不和我说呢?”

    泽洛斯察觉到氛围变得有些险恶,当机立断地岔开了话题。

    “只是之前见过一次面。”格雷简单地一句话带过,似乎不愿多谈。

    青年也没有接这个话题。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问泽洛斯:“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第十街区的……呃,我们的家。”

    泽洛斯不知道他这样说是否恰当,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在他看来,这里是他们的居所,是日常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应该就是所谓的“家”了吧?

    “你在警卫部队驻地附近的小巷里昏倒了。你还记得这件事吗?”

    青年点了点头。

    “格雷正好经过附近,发现了你,就把送到了医院。”

    据格雷说,医生猜测他是过度疲劳或营养不良,待在医院里也没什么用,就把这个人带回了家照看。由于青年迟迟没有醒,格雷又要去坎特贝尔上班,所以泽洛斯就和梅特里希用猜拳的

    方式分配了一下职责。

    最后的结果是泽洛斯留下来帮忙,梅特里希去上学,顺便帮他请一天假。

    只是被救的青年醒来之后,精神状态却显得有些消沉。

    这并不是说这个人表现得有多明显。事实上,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去的眼睛,却让泽洛斯有些担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泽洛斯关切地问。

    青年摇了摇头。他沉默了一会后,问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救我?”

    泽洛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为什么……要救你?”泽洛斯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奇怪啊。”

    “看到别人倒在路边,伸手帮一把,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吗?”

    “对吧,格雷?”

    泽洛斯带着寻求认可的目光看向格雷。只是顿住了:“……格雷?”

    格雷紧抿着嘴角,冷冷地盯着青年,脸上写满了不快。

    “救你?你不要会错意了。”

    “我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自己搞到这种地步的?你身边的人呢?”

    平时一向话少的格雷,此时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不断提问:“过度疲劳?营养不良?这样的理由说服不了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个大胆的人。”

    过了半晌,青年才抬起头看向格雷。他的眼里闪烁着不输给后者的森冷的光。

    “问这个想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和我有什么关系……”

    格雷仿佛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想要反驳,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当他重新开口时,语调就带上了一丝嘲讽的意味。

    “是没有关系。只是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哪里的乞丐呢。不……可能乞丐都没有你那么狼狈。大概只有用落汤鸡和丧家之犬,才能形容你当时的样子吧?”

    “所以,能不能请你解答一下我的疑问呢?我是真的很好奇啊。”

    泽洛斯不由得呆住了。格雷平时都是“找我做什么”“有事吗”“没事我走了”三连,泽洛斯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和人这么针锋相对的一面。

    “……”

    青年表情不变,手却捏紧了被子,浮现出一道道青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一样。

    不用多想,泽洛斯就知道格雷精准地踩到了他的雷区。

    “那个……格雷!”

    在沉重的气氛下,为了防止他进一步刺激青年,泽洛斯硬着头皮说:“这个人才刚醒,也许还不太舒服。我们先出去,让他再休息一会吧!”

    说完,他简直要为自己的勇气而喝彩。

    “不用。”

    说话的是坐在床上的青年:“我告辞了。”

    他似乎被格雷激怒了,一刻也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可是……”

    泽洛斯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格雷,不禁犯了难。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呢。能告诉我吗?”

    话一出口,他就发现青年有些愕然地看向自己。

    泽洛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艾涅斯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物,发现他的军服和佩剑都不知所踪了。

    这时候,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在醒来后,维因一次都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泽洛斯的态度也像是和一个普通人交谈,而不是在对“王国的英雄”说话。

    这其实不难理解。由于这个世界的信息传播手段有限,艾涅斯特又不爱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关系,虽然民间一直传言“王国的英雄”的相貌如何如何出色,但真正能认出他的人其实不多。

    可为什么维因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呢?

    艾涅斯特愣了一会,突然明白了另一个自己的想法。

    维因和艾涅斯特虽然在性格上不尽相同,但两个人都具备极强的自尊心。从这一层面上来说,维因或许是艾涅斯特的理解者。

    艾涅斯特愿意让自己软弱的、狼狈的形象公之于众吗?肯定不愿意。

    二代时心态彻底扭曲的维因暂且不论,现在的他即使对艾涅斯特没有多少好感,也不至于落井下石。

    可是泽洛斯刚才问他叫什么

    ,他要怎么回答?现编一个假名来得及吗?

    名字、名字……在艾涅斯特绞尽脑汁的时候,维因代他回答了:“他叫泰恩斯。”

    艾涅斯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是泰恩斯……泰恩斯……这个名字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艾涅斯特试着在脑海里拼写了一下,然后被深深地震撼了。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不就是将艾涅斯特的最后一个字母移到最前面,由“er”变成了“ternes”吗?还能更不走心一点么?

    不愧是当初因为想不出合适的名字,干脆用回了自己的真名的人!

    泽洛斯发现“泰恩斯”一瞬间呆住了。当他回过神来后,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盯着格雷沉默不语。

    不过看到他的样子,格雷也显得有些意兴阑珊,没有再追问或是挑衅了。

    “你的随身物品放在旁边的柜子里,想走就走吧。”

    格雷拉开了门,准备离开。

    “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没什么。”

    泰恩斯似乎想说什么,但叫住格雷后,他又犹豫了。

    “我为那天的行为,向你道歉。”

    那天?道歉?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道歉?这真是让我意外。”格雷回过头来,面露嘲讽,“不是‘除非用实力来说话,否则我没功夫听’吗?现在又吹的是哪门子风?”

    说完,他看都不看对方的反应,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房间里又只剩下了泽洛斯和泰恩斯。

    泽洛斯努力用对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拼凑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关系:泰恩斯和格雷互相认识,但之前见面的时候做了一件惹格雷不快的事,所以格雷对他的印象不好,至今仍然耿耿于怀?

    可是泰恩斯虽然话少了一点,但看上去不像是那种惹人讨厌的家伙。而且格雷应该也不是真正地反感他,否则就不会救助他了。

    泽洛斯觉得自己不能放任两人之间的裂痕扩大:“那个……泰恩斯,你别在意。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那些话应该不是出自格雷的本意。”

    “也许他只是在关心你呢?大概昨天看你倒在那里,真的把他吓了一跳。”

    泰恩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泽洛斯看不出他有没有听进去。

    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想不通格雷的态度。

    为什么要说那些伤人的话?

    他和格雷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认为了解一点他的性格。虽然他态度一向冷淡,也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但绝不是那种会无端攻击别人的人。

    是因为泰恩斯之前惹怒了他吗?

    但直觉告诉泽洛斯,格雷似乎不是在单纯的发怒。与其说他是对泰恩斯感到反感,倒不如说是理解不了泰恩斯的遭遇,所以看上去才会既生气,又有些震惊。

    可是他们不是只见过一次面吗?

    泽洛斯有些迷茫。他还是太迟钝了,如果换成梅特里希的话,可能就会发现事情的真相了吧。

    在他思索的时候,青年已经收拾好了他的随身物品。

    “……关于报酬的事,很不巧,现在身上没带钱。下次有时间的话,我会送过来的。”

    由于泽洛斯还在发呆,所以只听清了泰恩斯的下半截话。他有些懵。报酬?什么报酬?

    是因为觉得自己受到了帮助,所以要给钱吗?

    可格雷会要这笔钱吗?泽洛斯想了想,觉得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格雷和泰恩斯的关系暂且不论,他本身就不是那种功利性很强的人,不会为了回报才帮助别人。

    由于格雷已经下了楼,泽洛斯又担心把他叫上来会引发第二次争吵,就干脆讲明了不要报酬。但泰恩斯却异常的坚持,泽洛斯根本说不动他。

    最后,泽洛斯只好无奈地说:“格雷现在在楼下那家叫‘坎特贝尔’的花店工作,你要真想回报他的话,或许可以去那里转一下,照顾一下生意……”

    他的这句话带着半开玩笑的性质,没想到特恩斯听了之后,却露出了“这似乎有道理”的神色。泽洛斯生怕他当真,慌忙补充道:“我随便说的,你不去也没有关系!真的!不要有心理负担!”

    “你真是个奇怪的

    孩子。”

    “奇怪吗?”

    “你挺……无欲无求的。”泰恩斯思考了一会,用了一个这样的形容词。

    无欲无求?泽洛斯暗自摇了摇头。泰恩斯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还不了解自己。

    他是一个出身自贫民窟的孤儿,生活之艰辛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象,有很多不愿再面对的回忆。在这种情况下,泽洛斯其实对金钱有着强烈的渴望,毕竟金钱意味着食物和稳定的生活。

    但这不意味着,他会对钱无原则地照单全收。特别是跟随着格雷来到罗兰迪亚后,泽洛斯更愿意通过正当的劳动来获得财富。

    而且,他也想像格雷一样,做一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的人。

    在泰恩斯的身后,耀眼的阳光从窗户漏了进来,温柔地洒在了黑发青年的身上,让他的轮廓显得既温暖又朦胧。

    但太阳却照不进泰恩斯的内心。他眼睛里仿佛有一层化不去的薄冰,封锁着近乎灰暗的感情。

    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才会有这样的眼睛呢?

    明明对方是个大自己十几岁的成年人,泽洛斯却不由得放轻了自己的声音。

    “我觉得,人与人之间互相帮助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好吗?”

    “……”

    “医生说你可能是过劳或营养不良。你回去记得好好休息,多吃点东西。”泽洛斯感觉自己仿佛在和梅特里希说话一样,连语调也变得柔和起来。

    “如果有什么烦恼的事,也可以找我谈谈。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帮助你!”

    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鬼,说的话不会被大人放在眼里,但他依然向泰恩斯露出笑容。

    他希望这是一个能令人感到安心的微笑。

    过了好一会儿,泰恩斯才慢慢地、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

    ……

    一天晚上,夜已经很深了,但坎特贝尔的灯还是亮着的。汉斯让格雷等人先回去休息,准备自己再算一下账就关门。

    在翻账本的时候,他听到挂在门口的风铃在叮当作响。

    都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人光顾吗

    ?

    汉斯喊了一声“欢迎光临”,从柜台走了出来。发现来的是一个穿着便服,大约二十五、六岁的黑发的年轻人。虽然相貌英俊,但表情却很冷淡,给人一种不太好说话的印象。

    汉斯瞬间想到了泽洛斯先前和自己提到的一个人。

    他试探性地问道:“容我冒昧地问一下,难道你是……泰恩斯先生吗?”

    “是的。”

    “哦哦!泽洛斯和我提起过你!是来买花的吗?”

    对自来熟的汉斯来说,店员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所以在确认了“泰恩斯”的身份后,他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这个年轻人聊起天来。

    他发现,泰恩斯似乎不太习惯闲聊式的对话,有时要等好一会才会答上一两句。内容也往往就是几个字,非常简洁。

    会不会是因为他出身自哪个贵族家庭,平时不怎么和平民打交道的关系呢?

    汉斯暗自猜测。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的话,可能会觉得泰恩斯态度性格高傲,看不起人。但汉斯却留意到了一些细节。泰恩斯和别人交流的时候,眼睛必定是直视着对方的,而且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尽量回答。

    不仅没有看不起人,还意外的很讲礼貌。

    这不是一个挺可爱的年轻人吗?

    泰恩斯走过一列列的花架,欣赏着上面盛开的不同品种的鲜花。他在看花的时候,神情非常的专注,就连周身的气质也都变得柔和了一些。

    汉斯随口问道:“你喜欢花吗?”

    “……不讨厌。”

    这种表达方式也太迂回了,喜欢就直接说喜欢嘛。

    不过汉斯没有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只是随和地笑了笑。

    “这是‘尤斯托玛’吗?”

    两人聊了一会后,泰恩斯指着一个架子上的白色的重瓣花问道。

    “是的,它是我们这里卖得比较好的品种。”

    “帮我包一束吧。”

    汉斯挑了一些开得正盛的尤斯托玛,找了几张浅色的包装纸,三下五除二就包好了。但泰恩斯付过钱,接过花束后,犹豫了一下,又把它放在了柜台上。

    汉斯以为他还要在

    店里再看一下,就没有打扰他,转而去做自己的事。但等他再次抬起头时,发现泰恩斯已经拉开了门,准备要走了。

    “泰恩斯先生,你的花!”汉斯连忙大声喊到。

    “这不是给我自己买的。请……帮我转交给你的店员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等等,要送的话,你可以自己……”

    但等汉斯追出去时,已经找不到青年的踪影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了店里,准备明天将花束交给他的店员,再和他们说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等到锁门的时候,汉斯又看了一眼放在柜台上的花束,在绿叶的衬托下,尤斯托玛的颜色显得洁白如雪,花瓣如同层层的裙摆,给人以一种恬静的美感。

    他突然领悟到了泰恩斯选择它的用意。

    尤斯托玛的花语是——

    “感谢”。

    作者有话要说:  尤斯托玛=eustoma grandiflorum=洋桔梗。花语:appreciation(感谢)

    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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