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 章 莫桑雨
“臣妾给王上请安”偌大的宫殿中，即使在微弱的烛光中依然能看出每一处的精致和庄严。莫桑雨跪在大殿之中，白色的衣裙连同乌黑的发丝一同散落在木质的地板上，在烛光的折射下像一朵夜晚盛开的雪莲花
“爱妃快快请起”一双大手出现在眼前将瘦弱的肩膀扶起。映入眼眶的是一眉目分明的伟岸男子，穿着黑色底金色钩花的龙纹图案的衣袍，头戴龙纹发冠，脸型英朗分明，此时正一脸温柔的望着被自己扶起的女子，可是眼神中却少了一丝与脸一般的温柔，取而代之的却是让人不易察觉的阴霾“本王之所以这么晚了急急唤来爱妃是实在有高兴的事与爱妃分享”
望着眼前温柔的男子，莫桑雨心里的柔软也被激发出来了。
或者禅姑姑真的没错，王上他不是我一个人的夫君，他是天下人的君王，有些事他可能也是身不由己。但是自己年少时嫁与他时他就一直对自己很好，特别是父亲走后他更加的对自己好，记得自己刚得知真相时，曾数月不理他，作为君王他不但迁怒自己，还不顾身份的日日来看望自己，还亲手给自己做喜欢吃的糕点。让她响起大婚时他曾对自己说的话
虽然我身边已然有了王后，但是你永远是自己的妻子，执此之手，与子偕老、
回顾这些年，他确实是对自己很好，包括纯儿，虽然不是他的长子，他却给了他长子才有的尊贵和高于长子的宠爱。
想到这里。莫桑雨先前噩梦的阴影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女子的温柔。舒心一笑“臣妾洗耳恭听”
王上大手一挥，牵着那柔软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内殿“过了今夜，王后就过世三个年头了。本王准备立我的雨儿为后”
一句话说的自然，却听得让人晕眩
三年前王后因病薨世，按照宫规陛下需守丧三年才能另立新后。
没想到"王上~”
“本王说过，”王上将身边女子扶上坐塌，自己则坐在她的另外一边，语气依然温柔“你虽不是王后，但是你永远是本王的妻子，如今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就是我莫合的妻子。不但如此！我还要立纯儿为太子！”
话刚落。莫桑雨便跪在了地上，有些焦急“万万不可，王上正值壮年，何须如此早立太子！再说即使需立太子，也理应考虑长殿下”
“哼~那个草包！”莫合一声冷哼，满嘴嫌弃“他怎能同纯儿相比，纯儿三岁能读百诗。可南官那个草包下月就满十岁了，还不识百字，这样的才识我将这江山交给他？哼~”
“长殿下大概是少时失母，难免”
“雨儿不必为他推脱，本王的儿子，本王自己有数。”说罢温柔的将其扶起，将那纤细的腰揽入怀中，看着烛光下绯红的脸颊，轻轻一笑“你是本王这辈子最在意的人，本王就是要把最好的给你，本王知道，关于莫老将军的事让我们有了嫌隙，本王也深知对不起你，但是本王有本王的苦衷”话还没说完，嘴就被那白皙的手指抵住
“臣妾知道。这些年王上对我的好，对阿弟的重用，臣妾都知道，臣妾现在只希望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有你在本王的身边，就是最好的”伸手将那白皙置于胸口，又轻轻吻了一口
对上了彼此的炽热
气氛一下子就暧昧起来
一阵温存，女子额头密汗，娇嗔的靠在那伟岸的胸膛之上。
那男子摸了摸柔软的香肩，一转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内衫，朝书房走去。莫桑雨也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走出来。关切的问道“天马上就亮了，王上不休息一下吗”
书桌上的人大手一挥，将莫桑雨桎梏在自己大腿上，声音沙哑的在耳畔说“雨儿方才说，希望身边人都好好的，其中可包括本王？”
“自然，你是雨儿的夫君，是纯儿的夫君，亦是莫国的君王，雨儿自然希望王上好，比雨儿想的还要好！”
得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莫合眼神晴朗的将前方明黄色的纸卷打开，再腾出手将一旁的墨台细细研磨来，一旁的莫桑雨见状立马准备起身却被腰间的大手制止住
“王上，让臣妾来吧”
将墨研磨好，再将挂在笔架上的毛笔取下来递给坐在身上的人儿“雨儿真正要为我做的，就是替本王写一份诏书”
“我？”莫桑雨迟疑的接过笔，自古后宫不干政，这黄色的纸卷分明就是王上用来昭告天下的，如今让自己执笔？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念，雨儿写便是”莫合没有理会她的疑惑，只是盯着台面，语气温和却不可反驳，等到莫桑雨用笔尖蘸了墨水，便继续开口道：“妾乃莫氏长女，其父莫氏为国而战，实为忠烈。然，其弟莫桑戈却因其幼年丧母，少年丧父而缺少教导，不明事理，不分对错。故而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然，妾与其乃一脉血亲，古话曰，长姐如母。故而妾听闻痛心疾首。恳请王上大义灭亲，将其就地诛杀，以保莫，渠两国安稳……”
念的人一字一句，不紧不慢。好似在念一段文章，却没有附和任何感情
而执笔之人在写到「不分对错」这几个字后，手就一直在抖，话便进了耳朵了。一字一句敲击着自己的心，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直到听到「将其就地诛之」手上再也控制不住，笔打在了明黄色的龙纹卷上，留下一个豆眼大的黑点。
“我的雨儿怎么了？你这般不小心，可是又要重写了”莫合有些不满的看着被弄脏的纸卷，将声音调大了些“来人”
“是～”话还没落地，门一下就被推开，带着一阵风，将台面上的烛火吹的摇摆不定
“再拿一份圣纸来”
“是……”李公公应道，随后小心的退出去将门合上，声音很轻，似乎听不到木头碰撞的声音。他们在宫里时间久特别是在主子跟前伺候的，那可是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求富贵的，自然是学会了察言观色，特别是眼睛，那是长在了身体的每一处！生怕主子有些微妙的表情自己没瞧见！就比如刚刚，王妃娘娘那颤抖的身子和惨白的脸，分明就是知道了莫少将军的事！
回头望了望紧闭的门，心里有些后怕。随后向一处招了招手
一朱红色花纹的身影从暗处一溜烟跑过来，笑呵呵的道“李公公”
“去，给王上取一份圣纸来，咱家突然腹痛难忍，你去给王上送去”
一听有机会在御前伺候，而且只是给王上送圣纸这样简单的事，自然是欢喜不已，连声应道。
李公公见眼前的小太监对自己感恩戴德的，心中终是有些不忍，细细问了其家中还有些什么人，方知家中还有一弟，从小体弱，却读书极好。总是需要挂着药罐子过活，而家中父母不过就是普通农民，温饱都成问题，何况还要供着一个会读书的病秧子。不得已才把当大哥的他卖进了皇宫，
“承蒙大王福泽，家弟去年中了秀才，过两年便可科考了”他说的高兴，声音也清脆。
李公公听着挣扎了一番，顺手摸了摸身上，取下腰间玉佩递过去“你同咱家也算有缘，这玉佩就算恭喜你弟弟中秀才之礼，”
“使不得使不得”那小太监连连拒绝，诚恳感谢道“能得公公一句道贺之词便是莫大的荣誉，若是受了公公如此大礼也是折煞小的了”
李公公也不听，只管将玉佩塞进手中“今日同你说话也算有缘，你若愿意便认我做师傅，今日你且先去休息不用守到这了”
“啊？！”小太监看着手中通透的玉佩，又听着让自己回去休息的话有些不知所云
“你且去，以后跟着我多的是御前伺候的机会”李公公也不多做解释，冲他摆了摆手，
待人走后，回头看了看通明的宫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人啊，无论贵贱，都不容易，倒就是自己，无父无母从小便进了宫，了无牵挂，半辈子在这莫国王宫，看多了世事浮沉，按理来说应该自己应该铁石心肠才是，可偏偏就是有些心软。
“这送死的事啊，今夜还是得自己来”说罢，苦笑的走了
“你……杀了他？！”莫桑雨此时已经离莫合有一丈远，眼神不似先前的娇羞和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哀怨，愤怒和不敢置信
“雨儿，你知道的，我是莫国的君王”端坐的君王依旧一脸松散，单手靠着檀木椅上，一手悠闲的放在桌面上。仿佛两人身处不同的地方，说的是不同的事。
看着眼前的人，怒火一下子冲进了心头。脑海里又想到了父亲。想到了姑姑宽慰自己的话，想到了刚才的温存。想到了自己刚刚内心的种种
一股温热从胸腔一下子冲到了喉咙
“噗～”一口鲜血从莫桑雨口中吐出来，在地上开出了一大片，而那瘦弱的身躯就跌坐在一旁，看着那抹鲜红，格外醒目也格外讽刺
她早该想明白，什么身不由己，什么为了子民，什么狗屁君王！一个男人他若真的爱你，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的至亲至于死地！若是有万般无奈又怎么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与你有着鱼水之欢，再残忍的让你写下这样的诏书！
手指慢慢的收紧，坚硬的指甲深深的陷入肉里，鲜血瞬间溢出来，却丝毫没有感到一丝疼痛，只是一双眼死死的瞪着对面的男子
“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你！杀！了！他！”一字一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偌大的空间统统都是这怒吼的声音。
李公公手里拿端着呈着圣纸的突然，还未走到宫殿边听见王妃哀怨的怒吼声，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心里暗自盘算道
如今这般还是先不进去了，今夜本就是要命的差事，如今王妃娘娘在自己进去之前爆发了，自己干脆就在这里候着，若有大动静进去也不迟，兴许还能保住自己这条残命。
抬头望了望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明月，心里也是百般滋味。
今夜怕是要变天了
这谁能承受自己的至亲都死于自己夫君手上啊～
想到这，又忍不住叹气，打起了精神时刻听着宫殿里的变化
“雨儿方才不是说要本王好吗？如今可是变了卦？”一句话，自然轻描淡写，丝毫不差异于眼前女子的崩溃神态
“为什么？！他是我唯一的弟弟！”再一句怒吼，顺势将桌前的一切怒扫在地。嘈杂的声音不停的回荡，彻底的打破了原本的宁静，也彻底击垮了她！击垮了她所有的信念。泪水瞬间遍布惨白的脸“当初你派人赐毒酒于我爹爹，你说是因为国家大义而不得已而为之！我信你，帮你！不让啊弟知道真相！可如今！你却又用什么狗屁朝堂杀了我唯一的弟弟！你！”愤怒让她将什么尊卑都抛之脑后，用力的指着眼前的男人“算什么狗屁君王！你只会用无辜臣民的血来稳固你的龙椅！你这样的人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你现在让我觉得无比的恶心！”说罢将头上的簪子迅速取下“我莫家不服于你！我莫桑雨此生诅咒你！诅咒你终其一生皆是败局！”说罢将发簪高高举起，准备自刎，
莫合松散的眼神瞬间收紧，顺势将散落在桌面上的书飞过去，生生的将那发簪打落，因为惯性，地上的人也倒在了地上，狼狈不堪
莫合一步一步走到跟前，看着地上的那抹白居高临下的说“我，莫氏的江山，还轮不到你一个赐姓的贱民来左右”
贱民？！
听到这个字眼，莫桑雨突然觉得讽刺又好笑
是谁说要封她做王后？
是谁说此生都当他的妻？
如今决裂了
她竟然是被赐姓的贱民
她忍不住笑出声，随后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终于莫合觉得烦躁了，俯着身死死的捏着她的嘴，让她吃痛的笑不出声
“当年我父王感激你爹同他一起出生入死，赐了国姓！这样的殊荣，在我们莫国也就独一份！所以你们莫家本就还为我们出生入死！可是你爹如何做的？！与渠国的战争居然输了！而且还是输给渠青岩那样的毛头小子！害本王割地赔款，受如此奇耻大辱！你说他该不该死？！还有你弟弟！我如此用心栽培他！如此重用他！他居然派人调查本王！我派了最好的死士给他！他居然连一个渠青岩都杀不死！如此无用之人，我留他为何？等到哪天乘其不备，杀了本王，替你报所谓的杀父之仇吗？！简直可笑！”
“杀了我……”如此偏激的解释，她不想听！
“哼～”莫合听此，冷笑一声，将手松开。声音又回到了刚刚的散漫“你想死可不是现在，你既是我的王妃，纯儿的母亲，莫寒海的女儿。理应完成你爹没有完成的使命！为我莫国效忠！乖乖的写了那份诏书，是死是活便是由了你”
“我！一个字也不会写！”
听到这个答案后，莫合也不恼，坐回了那个位置，笑道“那你可要想清楚了，我可不止纯儿这一个儿子，也不止你这一个王妃！于我而言，无用的人留在这世上便是多余，无论骨肉至亲……”
一句话彻底粉碎了莫桑雨，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陪伴了十几年的男子，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也如此可怕。
她说不出话，只是没来由的颤抖。
满脑子都是她不过几岁的纯儿
无论骨肉至亲……
他会的！
她突然觉得
在他毫不犹豫杀了自己爹爹的时候，她就应该想到，他就是这样的人
“本王不急，是本王的儿子，也是你的儿子，所以生死也在你的手里，你且先回去仔细想想，诏书写了，先前本王同你说的那些承诺自然也算数。”看出了殿下人的害怕，莫合满意的说道，随后冲着门外喊道“李公公，带王妃下去”
“是……”
“哦，王妃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让她住西苑，就不要让任何人打扰了，这圣纸也一并送了过去”
“是……”
这是要软禁她！
“哦，对了，我的王妃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怕纯儿可等不了那么久，他会想你的”
一句话，将离开的人儿，入坠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