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两个人的三角形
“喜欢、啊……”孤爪研磨喃喃道，“那是什么感觉？”
“别问我啊，我怎么会知道。”黑尾又站在了刚刚位置，做好了接球的姿势。
“太狡猾了，小黑。”孤爪研磨把球发出去，力道不大不小。
“这种话，我可不会承认。”
“……”
黑尾铁朗问出这个问题当然是有原因的。
升上国一、进入和黑尾同一个学校后，森川银突然时不时地来找他，约他一起喂野猫、一起出去逛街、一起看电影……按理说，她们之间那么熟悉，一起做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关键是——她并没有叫上研磨。
说来也许有些奇怪，虽然银、研磨和他之间，同为青梅竹马的关系，但森川银和黑尾铁朗，很少单独相处过。
也许是因为认识的顺序先后，一直以来，黑尾心里都有一种隐约存在的认知——
银是研磨的朋友，是因为研磨才会和他在一起玩。
这一点从来没有明说，但他以为在三人之间心照不宣。
因为银的话只有研磨能听懂，银的画里最开始也只会出现研磨，银在学校只和研磨说话，而内向的研磨只愿意和银在一起打游戏、吃午饭、互相吐槽……那种如油如水一般的氛围，只要和她们相处，很难不感受到。
所以，黑尾铁朗和孤爪研磨是好朋友，孤爪研磨和森川银是好朋友。
如果在她们之间画出一个三角形，那属于森川银的重心，一定会偏向孤爪研磨那一边。他以为这是很明白的事。
那么，黑尾铁朗和森川银呢？
把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之后的图画，又该怎么画呢？
仅仅是这样想着，就让人有种轻微的茫然和战栗，像是吃了一口从来没吃过的水果，不知道下一口会是什么滋味。
就像那天的雨中，她选择走进他的伞下。
“我们不叫上研磨吗？”他这样问着。
“不用叫他。”银这么回答。
她拉着他在人群之间穿行。
黑尾高大的身材让她们身前自动开出了一条路，最后二人停在了一处废弃的涂鸦墙前。
最开始的时候，黑尾让自己不要多想，但一次又一次，银自顾自地叫他出去之后，黑尾铁朗无法抑制地开始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的号码变成了一种神秘的信号，引起太多庞大繁复的联想。
“你在外面这么说话会被人打的哦。”和研磨一起去她家里做漫画助手的时候，他看到了那张电影的票根，被压在一堆画稿之下。
黑尾嘴上吐槽着银的话语，手却若无其事地将那张小小的纸片藏进了更深的地方。
研磨没有发现。
今天她没说要去干什么，也没说会有谁，黑尾还是出来了，带着轻微的忐忑和莫名的期待。
他没去问银都会有谁，就好像这样可以让自己更安心一点。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期待的是那一人的身影，是二人独处的场合，是银的目光里只有他的时候。
黑尾铁朗仍然记得小时候，她们刚认识不久，一次研磨生病没来上学，只有她们两个一起去学校。
她走在他右手边，他有点紧张地找各种话题和她说话，而银每一句都会好好回答。
原来她喜欢猫咪，看到猫咪都会蹲下去和对方说话。
原来她的眼睛在阳光下是浅棕色，像透明的玻璃。
原来她并没有那么难沟通，顺着她的思路也能奇妙地理解。
最后快到学校的时候，银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一下脑袋，语调平平：
“啊，今天有体育课，应该带体操服的。”
而那时候的黑尾毫不犹豫地说：
“穿我的吧，我的有带。——是、是洗过的很干净！上次洗过之后还没穿过！！”说到最后他又莫名结巴起来。
而银在阳光下凝视着他，目光如水，清澈又平和。
她笑了一下，第一次叫了他的昵称：“好啊。谢谢你哦，小黑。”
……
原来并不是仅仅有研磨能做到，让她笑这件事。
但第二天研磨来上学，他又没有勇气和她搭话了。
如果研磨和他同时开口，银一定会先回复研磨的话——他在心里坚定地这样确认着，看着银和研磨如同两只猫咪互相舔毛一样融洽的相处，选择默默闭上了嘴。而研磨有意无意地，也在不停地占住银的注意力。
黑尾能够理解，在两个消极的家伙之中，我行我素、完全不在意她人眼光的银、格外聪明、跳脱、无畏无惧的银、有无穷无尽的奇思妙想、能独自一人去往任何地方的银，——这样的银，显得多么耀眼。
所以，研磨似有似无的独占欲，那样的心思，他完全可以体会。
他从没有想过，如果自己真的开口会怎样。
可是，她对他说了：
“我也很喜欢你。”
在问出“不叫上研磨吗”这句话的时候，罪恶感和喜悦一样来得莫名其妙。
如果他去问研磨，银有没有也叫上他，那一定能很快得到答案，但是很奇怪地，他宁愿自己在心里默默忍受着猜测的心情，也一次没有去问过。
与此同时，银没有叫他保密过，但每一次，黑尾铁朗都从未把她们单独出去这件事告诉过研磨，连聊天里的闲谈都没有提及过，好像自己有意无意在避开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黑尾下意识觉得，这件事，他不想让研磨知道。
而且银和研磨那么亲密，如果银想说的话，她会自己告诉研磨的不是吗？
研磨至今还没有发现的迹象。银依旧坦然地和研磨相处着——本来就没什么好心虚的。
只不过是某一个午后、没有研磨的场合而已。
已经脸庞初初显现出俊朗的轮廓的少年，手里被塞进了一个工具箱，正低着头笨拙地打量着。
“小□□我扶着。”银不知道从哪里拉出来一个铁梯子，自己踩了上去。
黑尾仰起头，这才发现这面墙上的涂鸦并不是随意乱画的，而是一副半成品，画的是《那一天成为国王》里的人物剪影。
“要1号色。”
“5号色。”
“7号和8号。”
银在上方发号施令，黑尾很快就熟悉了她口中所说的颜料代称，在底下任劳任怨地做助手。
原来今天叫他来是为了这个。
“银怎么会想到来这里画画啊？”
“是居酒屋老板发布的任务。”
“……”黑尾铁朗有点想问银什么时候又认识了居酒屋老板，想想又放弃了。
银的生活轨迹和普通国中生完全不一样，从小到大她总是会因为各种奇怪的“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跑到别的地方去，即使是研磨也无法完全了解。可能天才的世界普通人懂不了吧。
她的脸庞在逐渐变得柔和的日光里被镀上一层金边，毛茸茸的黑色发丝在光圈里轻轻飘动。
如果现在这里是研磨，会不会就能和她更默契呢？
“小黑？”黑尾被惊醒，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不知不觉走神，没听到银在叫他。
现在在这里的人，是她和他。
“我说，我要下来了。”银重复了一遍。
“哦哦，要我接住你吗？”黑尾半开玩笑地问，一边退后，看着森川银从铁梯子上踩下来，牢牢握着梯子，身体护在她身后。
银下来后，他刚想退开，却猝不及防对方一转身，两个人面对面贴上了。
黑尾呼吸一滞。
他看见银的面庞在安静的阳光下被照得清清楚楚，肌肤如同透明，每一根睫毛都纤毫毕现，脸上还有蹭上去的颜料。
身体比大脑更快，黑尾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伸出手，把那一块颜料揩掉了。
“啊……”揩掉后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手上沾的颜料依旧需要找个地方擦干净。
“那个，是颜料。”
他举着手后退几步，解释道，却不能解释刚刚自己的行为，为什么会突然去摸女孩子的脸，就算是她脸上沾了东西也……
“噗。”银却突然笑了出来。
“小黑好傻。”
下来之后才发现，她身上的t恤也沾上了乱七八糟的颜色，而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
森川银从工具箱里翻出了一包湿巾，抽出一张，然后无比自然地拿起黑尾的手，低头用湿巾擦掉了那一块彩色的脏污。
黑尾的手肤色比银要深一度，也要大一些，他早就实现了“单手拿住一只排球”的目标，而且因为经常练习排球，手心肯定不会很光滑，被她拿在手里，他突然觉得手都不是自己的了，哪哪儿都不对劲。
“好看吗？”
黑尾突然反应过来银问的是画，连忙把目光移动到墙上，终于看到了银所画出的全貌。
《那一天》的主角萨那和伙伴奥克斯、西比斯三人并肩站立着，角落还有一只三花猫。
“是居酒屋老板为了满足自己女儿的愿望，托我画的，据说现在我的漫画在小孩子里面很有人气呢。”银也退后几步，和黑尾铁朗并肩而立。
“说这种话，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黑尾吐槽。
“嗯，我们来留下个标记吧。”银没有理会，突然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
她从工具箱里又抽出一根画笔，沾了一点白色的颜料，蹲下来在墙角画了一只简笔猫猫头。
黑尾铁朗也在她身边蹲下来，却满脸纠结，不知道从何下笔。
画画这种事，他不擅长啊……
最终他拿起另一只笔沾了些黑色颜料，在她的猫猫头旁边，拙劣地模仿了一只黑色猫猫头，比她的稍小一些。
一黑一白的两只猫，一只生动可爱，一只歪歪扭扭，头挨头凑在一起。
银接着在猫猫下面写道：银&黑。
黑尾凝视着这行字。
“好了，收工！”她站起来拍拍手，轻快地说道。
两个人一起把梯子搬回了墙后，工具箱也收起来放好，据银说那都是居酒屋老板友情提供的。
最后她转过头，看着黑尾铁朗，微微一笑：
“谢谢你哦，小黑。”
黑尾回去之后辗转反侧，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鼓鼓胀胀，让他做什么事情都在出神，甚至打排球的时候也在想。
躺在床上，他举起手机发着呆，上面“女孩子一直约我出去还和我肢体接触还对我笑”的搜索结果仍然在闪着光亮显示着。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了，起码，要先问问研磨吧。
——“所以，你和银是那种关系吗？”
“……我觉得，银好像，喜欢我？”
那种鼓鼓胀胀的力道又在心底横冲直撞，黑尾铁朗无意识转着球，充满纠结、犹豫和不知名的情绪，这样对自己的好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