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没脸
“这根人参少说也有两百年岁数了，是给瑞安堂送去还是给咱们格格留下备着以后再用？”葡萄捧着金丝绒面盒试探着问道“前儿太医回话说大阿哥的伤口已经结痂了，这段时日好生静养着便无碍了。”
里面的人没有说话，葡萄低下头悻悻的捧着盒子送了出去。
“主儿别生气，葡萄也是想着咱们格格。”正给芙蓉佩戴首饰的石榴说了句好话“这段日子好东西流水似的往瑞安堂送去，可福晋那边却未必念着您的好。”
“我又不图这个。”芙蓉拾起桌上的步摇递给她“福晋念不念我的好无所谓，重要的是爷怎么看。”
“奴婢看您是多心了，主子爷对您恩宠如故。”石榴压低了声音说道“钟大夫和太医都说了，大阿哥是怒极攻心，又磕着了脑袋的缘故才会昏迷不醒了这五六日，与咱们二格格没关系。”
“也是那孩子敦厚。”芙蓉叹了口气“听说爷给大阿哥挑了几个丫头过去伺候，你多留心，看看都是谁家的姑娘就成，旁的不用多做什么。”顿了顿“大福晋怎么样了？”
“身子还有些虚弱，不过气色还好。”石榴忍不住讥笑道“她如今就指着这个‘免死金牌’呢，比谁都小心。”
“呵。”芙蓉抿了抿嘴唇“得嘞，再给大福晋送些补气血的东西过去，赫舍里氏那里不用管，有福晋照顾她出不了岔子。”
许是不放心乌拉那拉氏的眼光，胤禛亲自给弘晖挑了两个、个丫头，年岁不大，做事却很妥帖，十三四的年纪是今年初刚进宫的包衣使女。
午后芙蓉跟着胤禛去看望弘晖时见了这两个丫头一面，问了名字，一个叫云惠，一个叫兰英，因有一个姓兰，芙蓉便留了个心眼，叫人打听的细了一些，没想到还真是自己额娘母族里那位三表舅家的女儿，她把这事给胤禛说了后胤禛并不在意，过了两三天没见动静芙蓉才放下了心。
那孩子日后前程几何芙蓉未尝可知，但大福晋日后的死活却很是清晰明了，当日太医来给弘晖看诊前西林觉罗氏已经跪在院子里脱簪待罪了，就看那痛哭流涕悔不当初的态度乌拉那拉氏便是恨极了她也不能立即将她打死勿论。但这样不孝不悌的儿媳妇断是不能再留了——与胤禛同出一辙爱恨分明的乌拉那拉氏本想着把西林觉罗氏关在小佛堂关到悄无声息的死掉那日，可不曾想西林觉罗氏身边的忠仆爆出西林觉罗氏有孕还被太医府医确诊了——芙蓉只能说那一刻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表情精彩到叫人大开眼界的地步。
若西林觉罗氏生下的是个阿哥，看在嫡出的份上福晋也许会留她一命，毕竟继妻的出身总是越不过头一位的，西林觉罗大人虽不在外放但两个儿子和女婿们却还是有些本事的，这样庞大的助力可不是一个婴孩就能维系住的（西林觉罗一门还没昏头到要在康熙还活着的时候依附一个亲王，那怕他肉眼可及的前程似锦）。若西林觉罗氏生下的是个格格，那就不要怪乌拉那拉氏对她不客气了。
但即便如此，西林觉罗氏依旧进了小佛堂，她自请的，理由是赎罪自省，真是半点发作的把柄也不给乌拉那拉氏留。
乌拉那拉氏被西林觉罗氏这通麻利的操作堵的心梗，偏偏后院的赫舍里氏赶着西林觉罗氏的后脚也爆出可有孕，虽然她是怕西林觉罗氏颠倒是非泼自己污水才出此下策，但眼下在弘晖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弄出这一招让刚想起她一些好处的乌拉那拉氏当即皱了眉。
弘晖身边没人照顾怎么能行？自己照顾了几日的乌拉那拉氏本想给儿子在挑几个乖顺的宫女来伺候但被一直关注瑞安堂的胤禛直接截胡送去了云惠和兰英——不是他不信任乌拉那拉氏对弘晖的慈母之心，而是单纯的不相信乌拉那拉氏挑人的眼光。
举个栗子：已经去世的伊氏、李氏、海佳氏；还健在的钮祜禄氏、被贬到杂役房舒舒觉罗氏（这个纯属迁怒）这些不都是乌拉那拉氏挑出来的人吗？
但仅是如此就足以让乌拉那拉氏再无能狂怒一次。
——自己现在连个使唤丫头都挑不得了！？
找不到发泄口的乌拉那拉氏再一次将火气对准了芙蓉，让后被胤禛送回福瑞院静养。
因着这些事，冬至节过的也有些没滋味，但好在进了腊月人情礼往频繁了不少，府里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西林觉罗太太来了两次，一次是给福晋请安加请罪，一次是见了见自己的女儿——听说西林觉罗大人在外面也赔了不少面子。可怜天下父母心，夫妻两人算是一起扯下自己的脸来给闺女抹平事，只是不知道西林觉罗氏有这样疼爱她的阿玛额娘到底是福是祸。
但即便如此，除夕那日西林觉罗氏依旧没有被放出来。
阿哥和格格们都收拾妥当准备进宫，看着明明已成了婚却孤影成双的大阿哥莫名觉得与被狠狠教训过后的四格格有种异曲同工的可怜。
钮祜禄氏自然也放了出来，关了一个多月的禁闭，养母女二人具是消瘦了不少。特别是四格格，圆润的脸蛋已经露出了尖下巴。
芙蓉看了她一眼，虽觉得可怜但也没有多做什么。反倒是四格格巴巴的凑上来给芙蓉等人请了安，举止比以往规矩周正了许多。
芙蓉心生怜惜，叫石榴拿来一对碧色金丝系银铃的叮当镯给她装点门面“这是和你姐姐们是一样的，拿去玩儿吧。”
四格格怯生生的看着她，芙蓉笑了笑，海兰珠上前拉着她去了碧纱橱里说话。
站在不远处的四阿哥松了口气，只要四格格能低头守规矩，林佳侧福晋是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的。而只要林佳侧福晋不难为四格格，两位姐姐也不会做出欺负四格格之类的无意义的事来。
诚然一如四阿哥所想，林佳侧福晋对四格格的态度也叫其他庶母对四格格的态度好了许多，说白了，她们这些庶母与四格格日后的前程并无关系。
等着给福晋拜了礼后，庶福晋们送福晋、侧福晋蹬车前往宫中参加除夕宫宴，格格们做一辆车，头四哥阿哥骑马，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八阿哥跟着保姆、嬷嬷坐车，同年氏一样，芙蓉把也五格格和八阿哥留在自己的车里随行照顾着。
他们一行人却不算早也不算晚，一起进后宫给德妃请了安后男人们便去了前面面见康熙，只有女眷和年幼的孩子留在后宫围着长辈说话热闹。
今年除夕夜宴定在了交泰殿内，早在德妃带着一众儿媳浩浩荡荡的赶来之前已经不少嫔妃在这里候着了。其中就有十五十六十七几个阿哥的生母们以及近来恩宠颇深的和妃。看见这位，德妃难免就有些不舒坦，当年她在康熙那里独一份而得恩宠如今换了个人享受还较之更甚，就德妃那些度量要她咽下这份憋屈委实是难以下咽了些。
只是在场的诸位谁都不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双方见了礼后也就相安无事的分开了。
刚在各自定下的位置处坐下就听宜妃说道“德妃妹妹可瞧见和妃妹妹头上的东珠海棠钗了？听说内造上就做了这一对，我原还以为是皇上叫人做给你的呢。”
德妃当即变了脸色。
德妃名讳乌雅氏海棠，宜妃这么说可不是戳她肺管子吗？
若不是有足够的底气，德妃多半是会掉进宜妃挖的坑里不顾体面的同和妃争上一争，场面不会好看的，毕竟康熙近些年来更喜爱性情温顺、没有子嗣的女子。
但无论怎么看这场夺嫡大戏的帷幕已有落下的趋势，宫中已隐隐有着以德妃为首的趋势。
“定妃娘娘到。”门口唱名的内监打断了宜、德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门口那一个穿着喜气带着点翠头面的妇人带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是十二福晋富察氏和十二侧福晋管氏。
等她们走过来后芙蓉才发现管侧福晋的位置居然被安排在了自己身边——她是因为胤禛的偏爱能和乌拉那拉氏一同坐在二席上，如无意外这位管侧福晋也应该如她一样被自家爷们偏宠着。
两个受宠的客气的对视了一眼便各自安生的坐好，等到开了席歌舞正热闹时管侧福晋率先开了口“姐姐近来安好？妹妹初初进宫领宴心中颇为惶恐，怕有什么失礼之处还请姐姐见谅。”
这声音柔柔的却又不黏腻，轻铃铃的好似盛夏里一眼泊泊流动的山泉水——闻之使人言先笑。
芙蓉说道“妹妹自谦了。定额娘为人最是谦和，妹妹跟在定额娘身边出不了差错的。”
“多谢姐姐指教。入宫前我家爷也是这么说的，叫我跟紧了额娘。”管侧福晋不太自信的咬了咬嘴唇问道“妹妹想劳烦姐姐一件事。”粉面红晕，端的是娇俏可人“这会儿能去更，更衣吗……”
芙蓉心领神会，这是在来之前吃多的茶点到了开席的时候憋不住了“着人给福晋和额娘知会一声，我带你去。”
相比管侧福晋的各种不好意思芙蓉就方便了很多，乌拉那拉氏管不着她，德妃对她的态度又因胤禛而亲热，想要离席更衣不要太简单。但管侧福晋却明显的被十二福晋口头刁难了一会儿才得了空隙。
出来后管侧福晋一路红着脸跟着芙蓉去了偏殿。
芙蓉也借此机会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发髻衣裳。
等管侧福晋更衣回来，芙蓉也重新打点好了仪容，刚起身就听她说道“姐姐这套首饰是蜜蜡的吧？福晋也有一只和您压襟上一样的九孔蜜蜡藕形佩呢。”
芙蓉被她的话说的微微愣神，这东西可是她额娘的额娘从前朝起就传下来的陪嫁。
身边的芳蕊笑道“管主子好眼力，我家主儿母族的兄弟成婚时主儿送过一块莲藕蜜蜡佩给未过门的妯娌。这只压襟上的莲藕蜜蜡还是后来照着佩饰的样子找工匠新打的。十二福晋的那只许也是照着二太太的那只打的。”
若是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可芙蓉看着管侧福晋若有所思的模样，心里难免泛起了些许涟漪。
翻了年打头的便是七阿哥的抓周宴。胤禛不欲大办，只紧着自家的兄弟们在府里热闹了一番，年氏本还有些不忿，但紧接着八阿哥和五格格的抓周宴与七阿哥的规模差不多便也安生了下来。后院的女人们不管因着什么都是一团和气的做派，到叫芙蓉过了很长一段舒坦的日子，只是随着天气渐热，胤禛又生出了去园子里的想法，虽只是个念头但也受不住大家心里的活泛劲儿，才进了四月里各处的走动便多了起来。
可惜这事儿拿主意的人依旧是胤禛，芙蓉断是不会开口为她们担保的——他越是接近那个位置就越不容不得有人眼皮子底下耍心机手段。
这事儿芙蓉明白，她身边的几个孩子也明白。可是乌拉那拉氏不明白，大阿哥也不明白，年氏或许明白或许不明白——
今年要去园子的消息一出来，乌拉那拉氏就立即把年氏和宋氏推了出去。
芙蓉眨了眨眼睛，觉得乌拉那拉氏就算是把大阿哥推出来跟着爷去园子也比把年氏和宋氏推出来强。
她正想着，就听胤禛说道“弘晖弘昀年纪渐长，我打算这几年把他们带在身边学些人情世故。”
眼看着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表情变的纠结，但也不出意料的听她说道“弘晖是家中长子，如今又要做阿玛了，也该帮着您打理些事务学些本事了。”只是画风一转“二阿哥如今尚未娶妻，听说连个近身侍奉的也没有，林佳妹妹身边子嗣又多，又非二阿哥生母，想来是一时疏忽了。爷，不如先给二阿哥安排一两个通房伺候着，也好帮林佳妹妹分忧。”
她脑子是喝补药喝的进水了吧？
还未等芙蓉开口，就听胤禛说道“弘昀还小，他的婚事在等等也不迟。”
芙蓉笑着与胤禛对视一眼，那神情刺的乌拉那拉氏浑身不舒坦——
就好像自己坐错了位置，她才是这府上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