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事事
在芙蓉挺着肚子在打理家务和照顾府上子嗣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格格的身子终于大安了，只是还有些虚弱，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大格格能分出一分心来给芙蓉搭把手。
宋氏的产期在三月，芙蓉早早就讲她的产房布置出来又托了福晋身边的大丫鬟和苏梅去照顾，海佳氏的身子一直不太爽利，府医说有早产的可能，芙蓉便让他每三日去给海佳氏请一次脉，然后把脉案报给福晋和胤禛，又请了一个女医去照顾以保万全——以海佳氏在府里的人情地位，若是真到了那一天十有八九是会舍大保小的。芙蓉这样安排也是想着府上多多重视她这一胎多少能给她点安慰，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若是这般照顾了她还不能把孩子平安生下来那也是天意。
忙完了走访，还有元宵节，这回芙蓉必须穿戴整齐进宫请安磕头，更重要的是她得把从大阿哥到三阿哥都戴上——三阿哥才刚过了周岁两个月，正是最难照顾的时候。她头大的一个赛俩，偏偏苏梅只是个格格，就算进宫也只有主子召见才有这份脸面。
芙蓉发愁，苏梅也愁，三阿哥还小正是不通道理爱哭闹的时候，底下的孩子那么多她总不能只顾着三阿哥一个，最后还是大格格站了出来“还是我来照顾三弟吧，这样二弟跟着大弟，二妹妹带着三妹妹，就都周转开了。”
“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芙蓉犹豫道，大阿哥今年都要九岁了，是已经可以跟着胤禛去前头在皇上面前露脸的，若是委托他照顾弘昀……芙蓉是希望这孩子也能去前头见识见识的，可福晋那边就不好说辞了，一份殊荣分成两半，换做是那个做额娘的心里都不会情愿的。
这事儿还是得让胤禛开口给福晋说才好办，又或者问问大阿哥的意见？
芙蓉把这事儿托给胤禛帮忙，胤禛倒也不含糊当即叫人将大阿哥请来问问他的意思。自打弘晖去年病了一次后胤禛对这个嫡长子越发的上心了，对弘晖学业上的管教也不似往日那般严厉苛刻（毕竟学业可以慢慢学、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又三五不时带着弘晖出门散心，见识见识田野风光、佛门静地，也开阔了眼界，小半年下来芙蓉再见到大阿哥时经由眼前一亮的感觉。
“真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阿哥的精气神较之以往鲜活多了。”芙蓉称赞道。她到底是庶母，不可能日日与一个大男孩见面，这段时间福晋又病着，免去了府上众人的请安，这是除夕那日后第二次见面了。看着大阿哥的模样，芙蓉心中感慨：这才是少年人的模样嘛，记忆里大哥小时候也没有在弘晖这个年纪活像个小老头似的压抑沉闷。
说起来，弘晖除了小的时候在芙蓉巴结福晋常去请安时见过芙蓉外也有三五没见过了，他只是微不可擦的愣了一瞬便将记忆里的芙蓉和现在的女人重叠了——她似乎至始至终没变过什么，即便是奉承额娘的时候也不像舒舒觉罗氏那样谄媚中带着羡慕，她不像苏氏那样小心翼翼，更不像海佳氏那样巴巴的不放。
——看来阿玛宠爱她也不是没有原因可循的。
这样大不敬的想法在脑子过了一瞬便惊出了一身冷汗，妄议长辈是不孝之举，哪怕芙蓉只是他的庶母也与礼不和。
“你先坐。”胤禛态度温和，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外面还冷，怎么不带个手炉。”
芙蓉笑了笑，她道胤禛这小半年来怎么学会关系孩子们了，原来是经历的大阿哥病重的险情后长心了啊。
这样也好，当阿玛的愿意关心孩子孩子自然也愿意跟阿玛亲近。
“来时儿子正跟着师傅练拳，来时又多加了一件马甲，倒不觉得冷的。”弘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如实回答道“不知阿玛叫儿子来有何事吩咐？”
胤禛也不啰嗦“今年家中的情况你也看见了，你额娘身体虚弱起不来身需要静养，今年月中元宵节由你林佳额娘带着你们进宫，你三弟年纪还小总不能全托了内勒贺照顾，所以想把弘昀交给你带着，你看可行？”
“儿子没意见。”弘晖是真的没意见，在府里能和他一起上学玩耍的男孩子就这么一个，加之弘昀也不是淘气任性的主儿，又生的唇红齿白眼睛乌亮，两个孩子很是能玩到一块去。
胤禛对长子的回答相当满意，这会儿他倒是能和皇上希望儿子们和睦友爱的心思产生共鸣。“如此甚好。这几日练拳可有什么感悟？你如今刚刚起步许有些枯燥但莫要贪快，须知根基稳固才能……”
芙蓉端起茶盏抿了口，心里腹诽：又开始了，这长篇大论的也不嫌累得慌，大阿哥都多大了，他能不知道这些道理吗。心里虽叹气，却时刻注意着给胤禛手边的茶盏添水，从院子里往屋里去看到也不失一副其乐融融幸福美满的景象。
只可惜芙蓉不是正妻，也不是大阿哥的生母。而大阿哥的生母在得知了今年去殿前领宴的人中多了一个弘昀后就直接给芙蓉打上了‘露出了狐狸尾巴’的标签，她认定了芙蓉是看着自己病重便想借此机会独揽府中大权以此架空自己这个嫡福晋把控府中上下！若不是董嬷嬷死命拦着她恐怕她已经起身去前院和胤禛说自己已经大安了，不用芙蓉替她进宫。
可这些年的年节宴席又有那次是缺了芙蓉的呢？她已经是侧福晋了，还是做了好几年、在府上的地位日益稳固的侧福晋，即便是福晋现在就大安了也没有将她留在府中不许她参加宫里的宴席的道理——更何况这事儿还是跟胤禛通过气的。
到头来她只会让胤禛厌了她而已……这样的事儿董嬷嬷看的明白，身边的大丫鬟们也看得清楚，可偏偏被愤怒和怀疑上头的福晋看不清楚想不明白，她管理府上内务已久，多少年了，没遇到这样不顺心的事了？
病中人不宜多思，是因为病中人身体本就不适若在加上思虑过多会更伤身，头痛也就罢了，脾气急躁起来更会和所服用的药性相冲，虽然不至于有什么三长两短但病愈所需要的时间却会延长。福晋是因为劳累过度才生病的，起初病的不严重，安心修养上两三日便能见好，只可惜她放不下，账本是交出来了，可大部分的钥匙还在她手里，芙蓉取用什么东西、出门走访什么人家她指不定比芙蓉还清楚，一来二去心里牵挂着许多的事儿才迟迟不见好，便是太医来了也是要她静养的，开的药中有些药材就是为了宁心静气平燥润养的，可架不住福晋自芙蓉管家以来的这段时间里她越管越顺、越做越好本事刺激到，府上人对芙蓉越是恭顺信服，乌拉那拉氏就越想快点好起来收回管家权，但事与愿违，直到出了正月乌拉那拉氏的病情才有了起色那都是后话了。
此时芙蓉跟着胤禛进了宫，两人的第一站自然是先去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的。他们在大门口和十四爷胤褆遇上，按理来说长幼有序，谁曾想胤褆还记着先前胤禛说他管的宽的事儿，招呼也没打就先进去了，十四福晋看了芙蓉一眼，只和夫兄见了礼便也跟着进了屋子，倒是十四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正儿八经的请了安，问了好。
芙蓉笑道“十四爷已经进去了，妹妹也快去吧，不必多礼。”
舒舒觉罗蕙馨略有些窘迫，低着头进了永和宫。
“额娘？”弘昀和爱兰珠拉着芙蓉的手具是不解的看着她爱兰珠胆子大直接就问了“十四叔见了阿玛怎么也不打招呼，阿玛不是他的兄长吗？怎么能这么没礼貌！”
芙蓉摸了摸小女儿的脑袋说道“你十四叔是少年心性，爱玩闹而已，这点小事哪里需要计较。”
“可是额娘……”两个孩子那个都不是轻能易被糊弄的“夫子说长幼有序，乃家之福也。《论语·尧曰篇》里也讲：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纵使兄弟礼不可废也……”
芙蓉语结，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无奈的摸了摸弘昀的头“那里是夫子说的，夫子明明还没教到这儿呢。今儿是元宵佳节，给妈妈请安时可要高高兴兴的，十四叔急着给母亲请安对兄长有所疏忽作为兄长自然是可以包容的，以后再行教诲便是了。”
“哦。”弘昀显然对芙蓉的话将信将疑，就连胤禛对芙蓉这种闭着眼睛糊弄孩子的做法频频侧目，芙蓉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再不给进去请安一会儿去前殿的时辰可就不宽裕了。”
胤禛笑了笑，率先迈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一个不足五岁的稚儿都知道的道理他老十四都十六了还不如一个孩子！传出去也不怕笑掉了外人的大牙！
他的视线落在了贴着墙根往外走的内监身上，嗤笑之余心里一阵烦躁。算了，若是跌一跤能让十四的脑子清醒一点也不失为一个教训，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个忍让弟弟的兄长而已。
宫里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德妃得宠至今位列四妃，光是眼红的就有不少，胤褆在宫里留下这样大的把柄，众多小道消息自然是纷飞杂乱，就连那日胤褆为八阿哥鸣不平的话也不知怎么被翻了出来，这些捅人心窝子的话自是花样百出恨不得把人的面子里子都扯下来……
元宵节过后新年的喧嚣才算是真正告一阶段，芙蓉本以为自己可算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却没想到宋婠书在后面给她和福晋找了个大麻烦。二月初一的早上，病情有所好转的乌拉那拉氏刚把账本和钥匙拿回到手中，看着芙蓉迈出福瑞院的大门还不出盏茶时辰就匆匆返回向她报告宋婠书再来给她请安的路上摔了一跤要早产的消息。
“这件事妹妹自行处理便是了。”乌拉那拉氏正在查看芙蓉管家这段时间的账本子，想看看她有没有借着管家之便给自己谋利，这种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胤禛面前告上一状也能败坏一下他对芙蓉的好感，日久天长，她不信这一件件的小事堆积到最后不会让芙蓉失宠所以对宋婠书早产一事并没放在心上“自你管家以来府上有孕的几个妹妹都被照顾得很好，宋氏那边耽误不得你先去就是，务必要保她们母子均安。”
芙蓉与其说是气不打一处来倒不如说是措手不及，怎么，大病一回能变个脾性？宋氏是在来给你请安的路上摔了一跤导致的早产，不是她自己逛花园子自己摔了自己，也不是别人推了她什么的，你不表示表示摆个态度出来！？
乌拉那拉氏看着账本子上的那些数字只感到头晕，见芙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虽些不耐的摆了摆手但到底给了个态度“你先去看看，我收拾一下就过去看看。”
“是。”芙蓉也不做停留，扶着顺意的手匆匆赶去“这事儿给爷说了吗？”
“知礼脚程快这会子定然是到了前院给主子爷禀报过了。”顺意低声说道“奴婢瞅着福晋的作态怕是又要与主子生分了。”
“我能看不出来？”芙蓉咬牙“但凡我管一次家她就好似我给她一巴掌似的恨我一回！我算是看明白了！这王府的管家权才是她乌拉那拉氏的亲姐妹、好闺女，旁的人再怎么投其所好都比不上她手中的权利半分！”
她走得有些急，又或许是被气狠了，便站在一株梨树下抚胸顺气。一时间不知是委屈更多一点还是怨恨更多一点“便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了，可她既然不把我的好当好，那我又何须再处处为她着想！”怎么会没有委屈呢？这么多年了，芙蓉扪心自问自己从未有过与福晋争权比较之意，虽说没有处处顺着她的意思行事但也绝无忤逆之心，难道就因为自己掌管了府中内务便换了副态度嘴脸？自己总想着以和为贵处处忍让，可她对自己那里有一丝姐妹情？芙蓉的眼圈儿到底是红了，她强撑着说道“走，去宋氏那儿看看现下是个什么情形，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总得有个能做主的人。”
宋氏的恩宠近来虽然淡薄了一些，可未必不能仪仗这腹中的孩子打一个翻身仗，这个时候她过去打点总比不管不问的福晋更能得人心。
芙蓉到时胤禛已经到了，看着匆忙而来的芙蓉眉头一皱“你来做什么？太医说你这段时间操劳过甚需要静养，这边有福晋就好。”
芙蓉道“妾今早去给福晋送账本，回去路上得知宋妹妹早产的消息便去请示了福晋。福晋命我先来看顾宋妹妹生产，她是头一胎，我着实有些紧张,所以来的路上有些赶，但不妨事的。”她的发髻微微有些凌乱，脸颊因来的匆忙泛起红晕，胤禛看着她神色却并未好转，似想到了什么只是隐忍不发而已。他叫芙蓉同他一起去了厢房坐下，芙蓉问过产房里的情形得知宋氏因跌了一跤受了惊吓这会儿有难产的迹象便知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生，只是这会儿才刚刚进产房保大保小的问题只能等到紧要关头才能问，芙蓉便将福晋的话复述了出来“福晋说了，务必要保她们母子均安，宋妹妹若是受了惊吓你们这些贴身伺候的还安抚不了她吗？进去告诉她，主子爷也过来了，要她务必安心生下小阿哥。”只是早产月余，府里又不是没有儿科大夫，太医院的太医也是使的用的，只要孩子生下来，便是有些不足日后也能养回来。三阿哥刚出生时身体也不好，就连洗三都没办现如今不也是哭起来中气十足吗？就连吃奶也比别的孩子吃得多。
芙蓉这厢正吩咐着生产所需要注意的诸项事宜，原本忙乱的小院总算是有条不紊的运转开了，胤禛道“你身子重，余下的事就交给杨嬷嬷吧。回去好生休息。”
芙蓉难掩倦色道“我还是让顺意也留下来吧，我生了两胎皆有她诸多的功劳，宋妹妹又是头一胎，我这是不放心，留她下来搭把手也好。”
王嬷嬷自然是愿意的，她虽然有资历但到底没真正伺候过产妇生孩子，许多事情临到跟前才想起来要做些什么，这会儿还心有戚戚一来是怕屋里的哪位再有什么意外，二来也是希望又能能搭把手，免得再出了意外，自己一个人可担待不起。
说来可恨，都怪喜鹊这个小蹄子说什么福晋身子大安了小主肚子里的又是个小格格这会儿若不去给福晋请安等小主生产后之前的关系可就更生疏了，府里的侧福晋有自己的儿女那里会帮衬着小主，福晋在府中恩威势重，又是主子爷的正妻嫡妻，依仗福晋怎么也比依仗侧福晋强……若不是如此小主也不会动了去请安的心思！王嬷嬷满眼都是期待的看着芙蓉：事到临头还不是要依仗侧福晋？小主肚子里怀的虽对外说是个小阿哥可实际上多半是个小格格，福晋连这都不在乎，等孩子生下来确定是个小格格后岂不是更不在乎了？
胤禛点了点头“你身边的人一项妥帖，苏培盛也留下，有什么消息给你林佳主子也通传一声。”他看着芙蓉眼眶四周的红晕与眼里的倦色，柔软了身心道“回去休息吧，你看看你，气色都不如以前精神，咱们的孩子还小，需的你来照顾。”
不管旁人是个什么心思神色，芙蓉却是十足的满意，男人能有这份心就比什么都强，难道她还指望一个皇子阿哥如平头百姓家的夫妻一般处处体谅对方？最是温柔的垂首一笑“那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去吧。”胤禛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此时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红橘才过来，那丫头一贯有些轻浮见芙蓉从厢房里出来似要离开，连忙拦住芙蓉道“侧福晋，主子命你看顾宋格格生产你怎么能走呢？”她不由分说就扣了一定大帽子给芙蓉“福晋身子不适命您来照顾宋格格是务必要等她们母子均安的，您这样罔顾福晋的命令私自离去可是对福晋不恭不敬忤逆犯上？宋格格现如今是个什么情形您不去回话吗？”
“好一个不恭不敬忤逆犯上！”胤禛的声音从芙蓉身后传来，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吓的人忍不住哆嗦，手中的佛珠发出‘噼啦’一声响“她既然还病着不便前来那我就亲自去回她的话！”
呵。
看着胤禛离去时怒气冲冲的背影，芙蓉似笑非笑的与顺意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