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心事
“往年越到年节的时候进宫请安的次数就越勤，今年主子有了身孕可该好好休息休息，怎么还要跟着福晋进宫？”芳蕊担忧的看着芙蓉隆起的小腹“您都六个月了，正是身子沉的时候，德主子一向宽和，便是看在未出世的小阿哥的份上也不会与您计较的。”
“主子也想好好歇歇，但这话得让德主子先说才好。”顺意笑了笑，给芙蓉穿戴上“长辈们让歇着是体恤，主子若自己决定歇着就是不恭了。”
“芳蕊也是心疼我，便是姑姑不说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芙蓉笑道“换个角度想想，能时时进宫请安的殊荣又不是谁都有的，我去了宫里，德主子指不定比我更紧张。”
说到这儿，几个人都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月初十四爷出宫玩儿时在万银楼遇上了林佳柏芝，两个人在先后看上同一根簪子、玉佩、项圈儿、鼻烟壶、手镯儿后发生了争执，先动手的自然不会是林佳柏芝，她的弟弟精怪得很，先用语言来了波精神输出，十四爷又是个一点就着的脾气，当即约了架，林佳柏芝就按着君子之争定了三局两胜，十四爷出题，结果十四爷输了布库和骑御，林佳柏芝输了弓箭，两人经此比试了一番倒有些志投意合的意味，按着赌约十四爷倒是爽利的给林佳柏芝和他一起看中的东西付账并转增给他却被有心人看到告诉了八爷，被告到了御前，说林佳柏芝敲诈皇家阿哥——她弟弟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不是去辩白而是找十四爷又打了一顿架，两个人谁也不服谁扯着拎子一起去皇上那儿求皇上做主……
胤禛虽黑着脸把林佳柏芝拎回府狠狠训斥了一通，不过当天晚上就来芙蓉这里用膳，还陪着孩子们玩了好几日，其心口不一的程度可算是让芙蓉涨了一番见识。
说到底，十四爷虽因此事和八爷有了些生疏，可以八爷的嘴皮子说不定过不了几日就能把十四哄回去，但林佳柏芝那里是能咽的下这口气的，听说这段时间和十爷走的挺近，不用猜也知道他在憋什么损招。
不过再怎么闹腾也与后院深宅的女人没多大干系，芙蓉自然是心安理得的进宫请安，见了德妃也不会怵——反正两个人约架输的是十四爷，被信任的兄弟坑的也是十四爷，最后丢脸的还是十四爷，她弟弟顶多是挨了一顿臭骂连板子都没落屁股上。不过事情虽是如此但芙蓉少不得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低姿态表示一下自己诚惶诚恐的心。
其实德妃也挺没面子的，别管是自己的儿子打架输了、被老八坑了还是被皇上罚都挺让她难为情的，但看到芙蓉比她还难受甚至因着这事儿惶恐不安的样子她又不忍在责备，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也许是这段时间胤禛的策略有效导致德妃在偏心小儿子之前能保持些许理智），怪不得小林大人。
也多亏芙蓉这些年如一日恭谨谦和的好形象在德妃心里眼里的感官一直不错，德妃非但没有为难她还赏赐了不少东西作为安抚，但这并不代表德妃会咽下这口气——而唯一能让她出气口的人就只剩下八爷一个，八爷她是整治不能的，但并不代表她整治不了良嫔。
有道是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心尖子，十四爷就是德妃的肺管子，以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小儿子跟老八亲近是想着难得有人能管管十四炮仗般的脾性才会不多过问，如今老八拿着自己的儿子当枪使十四还傻乎乎的继续跟他亲近——怎么，她的儿子看起来就像个被卖了还帮着数钱的傻子不成？就算是！也得看看他亲娘愿不愿意！怒火攻心的德妃哪里会手软，可怜良嫔本就在宫里不易了，这么多年住在惠妃宫中空有主位娘娘的头衔却无主位娘娘的实权也就罢了，如今还要为自己儿子的‘一击未中’承担后果，真是应了那句儿女都是债的老话。
宫里发生的一切都和芙蓉没半个铜板的关系，眼下耿雯月就要临盆，加之马上就要过年，福晋忙的昏头转向只得便把照顾耿雯月生产一事交给了芙蓉，看顾孕妇一项不是什么好差事，索性耿雯月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产了，芙蓉便痛快的应了下来，耿雯月也没意见，两人相处起来甚是融洽，芙蓉每日散步时去看看耿雯月，陪她说说话等歇过劲儿后在散步回自己的院子，这样每日来回的走走芙蓉的气色都好了不少。
她倒是不担心膝下的几个孩子，海兰珠如今越发有姐姐的样子，照顾着弟妹们也越发的得心应手。
“以往总觉得她还小，如今看着却越发的像个大人了。”芙蓉看着长女带着幼女给她讲故事的模样就想起了自己还未入宫前大哥给自己讲故事的场景“也不知道这一胎会是个小阿哥还是个小格格，以前想的肤浅，总觉得能靠着爷过一辈子，却忘了女儿日后是要许给人家的，若没有亲兄弟到底是会矮一截的。”
“主儿。”芳蕊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尽量宽慰她“您宽些心，您的这胎与怀两位格格的时候有好些不一样的地方，连口味都变了，再不济就凭主子爷对您的恩宠，一定会有小阿哥的。”
芙蓉笑了笑。说实话，也亏的宋绾书是个脾性胆小谨慎的，从进府到今日从未仗着恩宠生过什么事，旁人哪怕羡慕胤禛对她的宠爱也不会对她有什么过多的反应。
那样热烈的恩宠，便是芙蓉也未曾享受过。
也许这就是自己挑的和别人给的之间的差距。
从福晋算起，只有宋绾书是胤禛开口要的女人，即便是芙蓉也没有这样的殊荣能的他这样的垂青——这么多年了，芙蓉自认为自己是个懂得换恒利弊的女人，她有分寸有有这份运到却没想过自己也有患得患失的这一天。
说到底，自己还是比自己以为的更在意胤禛罢了。
她正想着，就有丫鬟进来传话说宋格格来了，芙蓉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态叫人请进来。
看着面容娇妍鲜靓的宋氏，芙蓉突然有种岁月不留人的痛处，也能理解了几分自己当年怀孕得宠时福晋对她和李氏之间的各种挑拨是为了什么。嫉妒，无法遏制的嫉妒还有所爱之人会离开的恐慌——
尽管如此，芙蓉的态度依旧亲切，她关切的问道“你如今都七个月了，外面天冷路滑的，有什么事儿叫丫鬟跑一趟就是了，巴巴的跑过来只叫人担心。”
宋婠书笑道“府医说不妨事的，我这才敢出来走动走动，王嬷嬷和喜鹊对我也是极上心的，只是我在屋子里实在的憋闷的慌，所以想着来找您说说话。若是叨扰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都是姐妹，我刚从耿妹妹那里回来也闲着呢。你就不必客气了。”芙蓉说道，又吩咐芳蕊“去拿前几日内务府送来的养胎茶来。”
宋婠书抿了抿嘴唇，看向身边的王嬷嬷，只见她轻轻点头，宋婠书才有了那么一丝丝轻松。
芙蓉只做没看见，笑着问她孕期吃用可好，还缺这什么……这些东西她一个侧福晋本管不到的，只是宋氏既然来了，就定然不会是简单的想与她聊天。
只芙蓉未曾料到，宋婠书还真是个木头性子，芙蓉问什么她就答什么，明明有事相求却忍着不开口，又或者是她想让自己先开口呢？芙蓉面上笑吟吟心里却有些不耐了，若是有事相求直言也好绕绕弯子也罢，她若是能帮必然不会拒绝，可这般畏畏缩缩即想让人帮忙却又舍不得口舌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怎么，空手套白狼也没有这样的，你若是有那份胆色气魄也比现在更叫人看着顺眼。
“主儿。”葡萄进屋来“张格格来了。”
“快请进来。”芙蓉起身相迎，笑道“什么事儿把你这个大忙人吹来了？”
“这不是快到除夕了嘛，内务府这个月送来的例份里缺的东西今儿给补上了，我想着出来松散松散，便请示了福晋跑趟腿儿。”张格格说话做事爽利了不少，可见这段时间没白跟着福晋管家“宋妹妹也在？”
“张姐姐安。”宋婠书本就在和绕弯子中变得有些牵强的笑容更显出了几分为难。
“宋妹妹安。”张格格笑着与她见礼“瞧瞧，人家怀孕都有些许的疲累失色，反倒是宋妹妹光彩照人，瞧着到有几分姐姐之前的样子。”
“姐姐……谬赞了。”宋婠书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里是谬赞了，我瞅着你的气色极好。”张格格笑了笑，对芙蓉说道“内务府今儿送来的素绢极好，做成里衣最舒适。出了例份里的，福晋还分了不少叫我给你带来。”
“可得谢谢姐姐了。我这儿孩子多，长的也快，每个季至少要给她们做个四五身才够换洗的。”芙蓉点了点头“我这儿的甘草梅子做好了，你给大格格带些回去，对了，你爱吃的柿饼我这儿也做了好多个，一起带些吧。”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张格格笑道“反正你怀着身孕也吃不了多少，多给我装些吧。”
“美的你呢。”芙蓉笑道，两人相谈甚欢，全然不复与宋氏之间的疏离尴尬。
宋婠书颇为羡慕的看着二人，思及自己进府半年多也未能交到一个能说些贴心话的姐妹不免有些伤感，这一不留神眼泪就落了下来。
“宋妹妹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芙蓉与张格格面面相觑，谁给她委屈受了不曾？莫名其妙的就在东院哭起来，是要至芙蓉于何地？
张格格看不惯这副柔弱的做派，直言道“妹妹为何流泪？殊不知有孕之人大悲大喜对胎儿不好，我们之间又有谁给妹妹委屈了不曾？”
“不，不不。”宋婠书慌忙擦拭着眼泪，她总不能说是因为看她们相谈甚欢没带上她一起吧？这样的事儿本就没有道理，又显得人小家子气，宋婠书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哽咽道“是妹妹自有孕以来就时常忍不住伤春悲秋，一时间在两位姐姐面前失态，叫姐姐们见笑了。”
“阿玛回来了。”爱兰珠的欢呼声从院子里传进来，芙蓉脸色微变就连张格格的面色也不好看。
“今儿宋庶母和张姨都来找额娘玩儿，额娘都没能来得及给女儿讲故事。”爱兰珠叽叽喳喳的对胤禛告芙蓉的状“宋庶母来找额娘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我找额娘要奖励额娘都没给我！她欺负我！”
“爱兰珠。”海兰珠呵斥道“你的奖励没有了！”
“哼！姐姐也欺负我！”
“好了好了，来给阿玛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爷还是进来说吧，外面冷。”芙蓉掀起链子对胤禛父女笑道“宋妹妹哭了，我可是哄不好了，还是叫爷来哄吧。”
“怎么了？”胤禛眉头微皱，第一反应却不是宋氏被芙蓉欺负了而是想到了一些阴私。
“你进来再说。”芙蓉上前，点了点爱兰珠的鼻子“小告状精，一点道理也不讲，你的奖励没有了。”
“额娘～”爱兰珠捂着鼻子哼哼唧唧的撒娇，见芙蓉真的没收了她的奖励便埋头在胤禛怀里“额娘坏！欺负人！我都背下来《三字经》了！说话不算数！长长鼻子！”
芙蓉既然出来了，里面的两位也没有在屋里等的道理，两人一齐出来请安，胤禛抬眼看了看，张氏笑的勉强，尴尬之余还有些为难，宋氏一双眼睛虽又红又肿，妆容却还在脸上安安稳稳的呆着，不由的胤禛不多想。
“这是怎么了？”胤禛虽喜爱宋氏那份纤细柔弱之美，却对这份美之下的阴谋算计敬谢不敏，他看向宋氏身后的王嬷嬷，就听宋婠书说道“不干姐姐们的事儿，是我自己一时失态，看着两位姐姐说话想起了还在闺中时和姐妹相处亲密无间的过往，一时间情不自禁罢了。”
张格格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芙蓉却笑着说道“我就说，还是得爷来才管用。”她伸手做势就要接过女儿“我和张妹妹怎么劝都不管用，您一来都不用劝就知道宋妹妹的心结了。可见我们是不如爷的。”
“多大点事，到了初五叫你额娘姐妹进府看望你就是了。”胤禛略一侧身避开了芙蓉，自己抱着爱兰珠“福晋待下一向宽厚，若是思念的紧了去请示一番福晋也不会为难。”
宋婠书的眼圈儿更红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爷，妾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因为什么。”胤禛不耐，女人的弯弯绕绕他见识的不少，但凡事都要有个度，范围之内是调情，超出这个范围就是得寸进尺不识抬举了。
张格格较之宋婠书更熟悉胤禛的脾性，可她那里愿意帮着周旋“爷，福晋叫我送东西来，这都好一会儿，再不回去怕福晋担心。”
“你且回去吧，着段时日府里事多，你从中帮衬辛苦了。”
张格格喜笑颜开“不辛苦，能为福晋，为爷分忧是妾的福分。”
“嗯。”胤禛笑了笑“明儿我再去看你。”
“是。”张格格福礼恭谨道“妾先回去了。”
走之前不忘把宋婠书也一并拉走。出了院子，张格格说道“妹妹快回去吧，天冷，你身子重，好好保养才是。若真的是想念家中姐妹，姐姐帮你去请示福晋可好？你这般哭哭啼啼有误子嗣啊。”
宋婠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这就回去了。妹妹的确想念家中的额娘和姐妹，这事儿就有劳姐姐帮忙向福晋请示一番。”
张格格憋着一口气，不知道宋婠书是真没看出她只是在客气还是故意的，只是她跟着福晋管家长的不仅是见识还有脾气，当即说道“妹妹既出此言姐姐又怎好拒绝妹妹呢？主子爷都体恤妹妹思家之情，我不过是传句话的事儿，想来福晋也不会拒绝的。”
这夹枪带棒的说完了，张格格立即吩咐下人送她回漪莲馆去，自己只带着贴身丫鬟去往福瑞院，也幸亏她跑得快，不然看着宋婠书那止不住的眼泪头都得大一圈儿！
不是没见过爱哭的人，至少没见过宋婠书这般能哭的人罢了。张格格回去向福晋请示了这件事，福晋虽忙着手中的事但听张格格的描述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只能无奈应允了。只是如此一来对宋婠书的感官却有些不太好，她都忙成这样子了还给她添麻烦要说没里面有故意的成分在谁信呐！
这是要原形毕露开始侍宠生娇了吧！？看着坐在绣墩上帮忙看账本的张格格，福晋郁气渐增：林佳氏最得宠的时候都不敢如此行事可见自己是看走了眼还以为人家真是根好摆布的菟丝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