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惊闻
过了三四日，芙蓉叫人带着准备好的一对白水晶银蝶发夹和海兰珠去了桐喜居，大格格正在东厢房屋里练大字，芙蓉进去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她——虽然已是草长莺飞的三月，可天也不是多暖和，书房里开着窗户也不怕冻着。
“林佳额娘。”大格格也在屋里看见了院子里的芙蓉，搁下笔，带着两个丫鬟就出来迎她。
“手怎么这么冷？”芙蓉执起她的手说道“如今虽然进了三月天却不暖和，你开着窗户练字是会冻伤手的，若是得了冻疮可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养好的。”
“无碍的。”大格格说道“我这几日不知怎么的精神不太好，府医又查不出什么来，额娘猜是因为我要长个了所以会感到困顿。”说着大格格皱着小脸抱怨道“我都喝了三天的骨头汤鱼汤了，林佳额娘帮我劝劝我额娘吧，再这么喝下去我闻到味儿都要吐了。”
芙蓉瞅了一眼大格格胸前当做禁步挂着的香囊球儿笑了笑“你额娘疼你是怕你晚上睡觉的时候骨头疼，我去给她说，多吃点牛乳也能长高呢，叫厨房多做些牛乳的点心来，陪着骨头汤鱼汤换着吃。”
见大格格撅着嘴，芙蓉笑着拉着她的手去了正房。
张格格来了小日子，不方便接待她，芙蓉隔着帷幔同她说了会子话便告辞了，她次此过来不过是为了观察一下大格格而已，且目的已经达到，多说无益。
“主儿为何不把二格格也带回来？大格格身上还带着那只香囊球儿，对咱们二格格可是百害而无一益的东西。”芳蕊心焦海兰珠，对芙蓉把女儿留在桐喜居与大格格一同玩耍之事相当不赞同。
“难道我只是为了防止张氏起疑吗？”芙蓉笑了笑“叶儿和杨嬷嬷不也留下了吗？这件事只有你和翠枝、顺意、杨嬷嬷和叶儿知道，既然大格格不知自己被利用了，我也无心坑害了孩子。”
“以叶儿的机敏应当会见机行事帮大格格处理掉那根络子的。”
芳蕊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是主儿想的周到。”
芙蓉笑了笑，只需在过两日她会更加肯定自己今日的做法！
三月二十九这日，胤禛难得休沐一日，而大格格、大阿哥还有二格格花园里玩耍，胤禛坐在亭子里享受着福晋的陪伴和侧福晋的温柔，还有张格格和海佳舒鲁在一旁端茶倒水小意奉承，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妻妾、天伦之乐时被南乐院的来人强行打断了。
这本事极不愉快的一件事，但来者所禀告的事情让他没功夫去处置来者的冲撞和失仪——
“二阿哥去了！”
对于府上唯二的两个儿子，胤禛不能说不重视，他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亭子往南乐院跑去。等福晋和芙蓉敢到时，就看见李格格覆在胤禛怀里哭的悲切不能自理。
张格格跟在后面皱着眉头，极其厌恶的看了一眼李静茹又迅速收回了视线恭顺无比的垂手侍立在福晋身后，海佳氏吓得瑟瑟发抖也缩在后面。
福晋看了一眼府医，又看了看已经尸身僵直的二阿哥便问道“前几日不是说要大好了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府医显然也是吓得不轻，但好歹还能坚持着条理清晰的回答福晋的问题，最后定了‘小儿惊风’的病症。
小儿惊风，多是六岁以下的幼童因为受惊、高热、呕吐等导致了四肢和面部肌肉抽动，严重的会产生神志不清、口吐白沫、呼吸不畅等现象，这种病症一般来的又快又急，若医治的不及时会因此窒息而死也不是例外。
李静茹的哭声凄婉的几分，闻者无不沉重哀戚。
芙蓉有孕，情绪化有些严重，哪怕她已经猜测到二阿哥时常生病的缘由也忍不住跟着掉了眼泪。
“李姐姐请节哀。”芙蓉好心劝道“务必保重身体啊。”
“是啊。”张格格上前想要搀扶她“姐姐如此，二阿哥对您又一贯孝顺，您这样他怎么安心呢。”
可惜李静茹并不领情，或者说她现在看谁都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你何必假惺惺！你抢走了我的女儿如今还要抢走我的儿子吗！？”
此话一出，福晋的脸上也不好看，当初是她把大格格抱去给张格格抚养的，也是因为张氏有了大格格才得了‘格格’的位置例份。
张格格被李静茹推到，脸上的悲戚不减反而相当哀痛的说道“是，是我不好，我该带着大格格多来看你，我这就叫大格格来……”
“胡闹！”这个时候还是胤禛能做主，也只有胤禛能做的了主“带大格格回去！侧福晋，你带弘晖和海兰珠暂且回福瑞院！福晋——”胤禛闭了闭眼睛，心中沉痛不比李静茹少“你来料理二阿哥的身后事，我去写折子上奏……”
皇家夭折的孩子都要写明死原因并递交宗人府‘移名’，只是胤禛终究是舍不得这个孩子的，特地请了恩旨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弘昐免得他于那些同样早夭却无名无姓的孩子一样享不了过身后的香火。
对此，福晋即便心里不乐意也不会再这个当口与胤禛说什么‘不合规矩’之类的话。
“小李氏也快生产了，等他的孩子出生想来能抚平一些爷心里的丧子之痛了吧。”乌拉那拉氏对胤禛这段时间对李静茹的‘优待’搞得有些心烦意乱，特别是在李静茹踩着自己看好的侧福晋唆使爷索要东西的时候那种恼怒就更加难以遏制——好在芙蓉体恤大度李静茹刚痛失了孩子，不仅把李静茹送给大格格、大格格又送给二格格的金银错镂空点钻的香囊球儿还给了她还送了不少据她说二阿哥十分喜欢的东西给李静茹供她缅怀。
这种事情说出去还不得笑掉人家大牙！
“福晋放心便是，李格格如今元气大伤，二阿哥去了，大格格又与她不亲，她即便想要折腾也没有底气。”董嬷嬷说道“若真是折腾起来，就是消磨主子爷对她的耐心和怜悯，她再傻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事儿。”
“就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更有机会折腾。”乌拉那拉氏冷笑道“你且瞧着吧，用不了一月的功夫，她李静茹就该重新折腾起来了。”
小李氏快要生产了，无论是男是女，李静茹都会争取的。乌拉那拉氏猜测：得想办法抬抬小李氏的位份，若一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侍妾那里能扶养孩子呢？
福晋想的一点也不错，她当然会争取——失去了二阿哥让一直被李静茹压制原主终于爆发了，看着儿子冰冷僵直的尸体，李格格恨不得把占据自己身体的穿越者生撕活吞了——自己留下的一手好牌被打的稀烂不说就连儿子都被她害死岂能不恨（为了区分，从现在起原主称李格格，穿越者称李静茹）
黄嬷嬷缩手缩脚的从屋外进来，看着躺在踏上的李格格以为她睡着了还未能等她那口气舒出来就听李格格说道“黄嬷嬷，扶我起来。”
黄嬷嬷顿时大气都不敢喘。
“侧福晋快生了吧？”
一句话，黄嬷嬷恨不得自己从没进来过，她硬着头皮说道“侧福晋的产期莫约是在十月份。”主儿不会是伤心过度以至神经错乱打算抢侧福晋的孩子吧？
黄嬷嬷打着退堂鼓，就听李格格说道“就按先前的计划行事。”黄嬷嬷可算是松了口气，但李格格下一句话就让她不寒而栗“林佳氏已经是侧福晋了，要那么多孩子也没什么用吧……”
在二阿哥的丧仪过后的一个月里，胤禛三五不时的就去南乐院看望一下李静茹听她说说二阿哥的事情——明明之前活着的时候没怎么关心过，偏偏死后到得了阿玛的一腔父爱——芙蓉对此相当无感，他去李静茹哪里多了来东荣院自然就少了，除看海兰珠问她‘阿玛呢’的时候有些许心烦其余的时候都还能忍耐的住，这除了让她对男人的看法更加清晰外几乎没带给她什么伤害，反正无论李静茹在怎么折腾胤禛也不会让她再触碰她这个侧福晋的颜面。特别是那对被她要回去的香囊球儿，海兰珠倒是没什么，但对大格格而言却是实打实的没脸，为此，大格格当着胤禛的面和李格格吵了一架，又哭又闹的，嫡母养母轮番劝着才好。芙蓉听闻也只能叹大格格聪明，东西到底是大格格送出去的，如今又被生母收回，叫大格格脸面往哪儿搁？当着胤禛的面闹一闹既诉了委屈又辨明了缘由，让李格格不好再借此生事。
只是李静茹一日不倒，她也确实有些难安，芙蓉清楚自己是怎么得宠的，也知道自己与李静茹之间的矛盾不可化解，但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她林佳芙蓉也不是轻易就会退缩的人。
若这个后院里她和李格格只能活一个，毫无疑问，芙蓉绝对不会吝啬手段。
真巧，李格格也是这样想的，面对害自己失宠的芙蓉，李格格绝对有理由把他排在心中最想杀死的人的名单中第二位——第一位绝对是占据了自己的身体又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与自己同名同姓的李静茹！
可惜，那个同名同姓占据自己身体的妖怪不知去了何处，不然她一定要请十尊八尊的金佛菩萨好好镇压她一番！是以如今她能发泄的对象只有芙蓉了——李格格比李静茹能忍，也更有心机，她不像李静茹那般只会无能狂怒，先着人打听清楚了李佳慧每日的散步路线，又买通浣衣放收拢了李佳慧换下来的帕子、袜子等物——那个叫雀儿的丫头不是想当南乐院的第一人吗？那就给她机会让她去挣，不管用什么法子必须要把李佳慧和林佳芙蓉凑到一块儿！
若两个人不放在一起，她的计划岂不无趣？
李静茹养在后院的狗个头虽然不大但性子却很凶，如今又被李格格特地拿了李佳慧贴身的东西专门在喂食的时候拿出来驯养，喂的又尽是血腥之物，不出半月便已然有难以驯服的形态了——
可惜向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雀儿因在东荣院里对芙蓉不恭一事早就被李有德盯上了，正准备找个机会收拾她，李有德略施手段吓唬了一通雀儿便把李格格的计划全都抖落了出来，李有德将人绑了暂且关押在偏僻房屋里。
“一个侍妾再加一个侧福晋，这罪名李格格不会不知道后果。”芙蓉叫来杨嬷嬷和顺意姑姑商量对策“何苦呢？主子爷如今对她正心怀愧疚觉得自己对二阿哥忽视了许多对她之前所做之事多少放下了些，她大可抓住这个机会重获恩宠然后与我慢慢较量……”
“主子爷对李格格愧疚可能并非全在二阿哥身上。”杨嬷嬷说道“还有一部分原因在大格格身上。”
“嬷嬷是说大格格为香囊球儿跑去找李格格哭闹一事？”芙蓉柳眉微颦，思索道“是了，这件事哪怕李格格做的在不对但大格格终究是她生的女儿，俗话说子不言父过，大格格此举就是不孝，哪怕张格格赶去呵斥过大格格做的不对但在爷日后想起来心里总是会认为大格格不懂事，而后又怪被张姐姐对她太过娇宠。”
“主子爷重孝道，虽没有责罚大格格，但大格格的行为终究有失妥当。”顺意姑姑说道“只是这等私密的事儿，李格格怎么会让个小丫头知道她的打算？”
芙蓉笑了笑“她身边以往的大丫鬟还剩几个？听说莺歌似乎也在找下家。黄嬷嬷又是个一心笼络主子揽权专横的脾性，下面自有眼皮子浅的婢子巴结她，讨好她，身边被那等不清醒的婢子围着，哄着，做主子的耳目不明眼界受了蒙蔽，脚下的路自然也就越走越崎岖了。”
这番话说的。杨嬷嬷感慨道“上位者识人不明终究害人害己。主子您万要小心，李格格如今是逼到巷子里的疯狗，不知还会发什么样的疯。”
“我知道。明儿李有德拿了雀儿，这事还的交给福晋处置。”芙蓉说道。她是不在乎李格格的下场的，只是怜惜小李氏肚子里的孩子罢了。只是芙蓉到底是想的浅了些，雀儿一晚上不见人影李格格自然怀疑她的去向，几乎不用猜测便知自己谋划之事要败露——
屋外夜黑风高乌云蔽月，屋内光影绰绰明暗不均。“……都怪你，若不是你大格格也不会与我离心，我的弘昐也不会未及序齿就早夭。如今我失宠、丧子，都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才是被爷捧在手心里受万千宠爱侧福晋……”
留给李格格的时间不多了。
芙蓉清楚，李格格也清楚，但又为了不打草惊蛇，芙蓉身边除了多了一个李有德外与往日无异，第二日请安时她与小李氏同一时间到福瑞院门口，芙蓉心头一跳像略有些不安。
“林佳姐姐气色真好。”小李氏双手扶着肚子，露出手腕上镶嵌着金刚石的镯子，她艳羡的看着芙蓉头上的步摇说道“那是主子爷赏的步摇吧？上面的坠子真好看，据说只得了这一对，妹妹还以为主子爷会给福晋留着，却不想是给了姐姐，可见姐姐恩宠。”
芙蓉不想与她多费口舌，自打小李氏怀孕以来往日的恭谨温顺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待遇里日渐消磨变的爱拈酸吃醋起来，她知道两人站在一起多有风险便道“妹妹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叫人给你送去。”
“妹妹怎好夺人所爱呢。”小李氏连忙推拒，只是说出的话颇有些不像样子“那可是主子爷独独送给姐姐一个人的，换做是妹妹定是给人看也不看一眼有哪里舍得像姐姐这般随随便便就送人的。”
芙蓉险些被她气笑了，当即也不客气的说道“妹妹说的也是，这钗环之物若非是极要好的姐妹等闲是碰也碰不得的。原想着不过是一对步摇罢了，见妹妹喜欢想着送了你也是府上妻妾和睦的美谈，妹妹既然这般计较我就不破费了，毕竟这可是爷独独送给姐姐一个人的东西。”
见小李氏白嫩的脸皮儿涨得通红，芙蓉心气大好“姐姐还有急事要与福晋商议，妹妹若不进去姐姐就不等你了。”说罢，她抬脚就要进去。
小李氏捧着肚子说道“姐姐身份尊贵，妾即便是怀着阿哥也比不上姐姐的。”
“林佳额娘是侧福晋，自然比侍妾要尊贵的。”大格格扶着张格格从后面走过来说道。
“去扶着你林佳额娘去。”张格格拍了拍女儿的手说道“小李妹妹身子重，慢些行动吧。”
小李氏接连被怼，脸色登时难看起来却不打算退让，抬脚就走了进去“妹妹身子重，姐姐不介意扶妹妹一把吧？”
“那丫鬟是作死的吗？”芙蓉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警告道“一整日的，别惹得大家都不安宁。”许是被芙蓉的神态语气威慑到，小李氏白着一张脸跟她进了院子，
只是芙蓉没想到李格格居然会这么莽，在她进入福晋院里时还敢放出恶犬伤人——出一条黄犬就直勾勾的冲着小李氏扑了上去，听着声响情急之下顺意姑姑只得抓着芙蓉的手臂侧身去躲——可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拉力，芙蓉只来得及把大格格推到顺意姑姑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