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福祸相依（中）
似乎是因为李静茹的怨念太过可怖已经达到了实质化的地步，颁金节晚宴过后芙蓉在潜意识里就想绕着她走。可惜大家同住一府芙蓉再怎么躲着她也有不得不见面的时候，就好比每日请安的时候——以往李静茹总爱说几句酸话惹人注目但如今却不知怎么的只拿满是怨念的眼神看着芙蓉……说真的，若不是在晴天白日里她都要以为李静茹被鬼上身了。
张格格为此嘲笑了芙蓉一通“你那日把她气了个半死都不怕她如今只是拿眼刀瞪你怎么就怕成这样子？”
“那不一样。”芙蓉烦躁的摇摇头“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一样，透着冷意不说还带着毒似得。”回想起李静茹的眼神，芙蓉忍不住抖了抖“我现在生怕自己出门撞见她。”
“怎么？怕她看上你啊？”张格格笑吟吟的说道。
芙蓉柳眉微颦心事重重道“我是怕她套我麻袋丢池塘里沉了。”
“呸呸呸，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说这些胡话做什么。”张格格收敛了笑容“如今府上你最得宠，先前听说爷有意立侧福晋，这消息都传出来了，估计她是想和你挣侧福晋之位所以才用那个眼神瞪着你，你可千万别被她吓到了。”
“也不一定是从咱们之间出，万一爷看上了的是那家的闺秀呢？”芙蓉虽然也渴望坐上侧福晋的宝座，可换个角度想想，侧福晋可是府上正经的主子，是能和福晋互称姐妹的，若是从府里的侍妾里抬出一个侧福晋，福晋心里能舒服？
“若我是福晋，才希望侧福晋是从咱们府里出来的呢。”张格格摇摇头“你想想看，若来个家室与她差不多的侧福晋福晋主子就能安心了？若是从府里抬起来的侧福晋，无论再怎么得爷的宠身份上终究矮她一头的。”
芙蓉摇了摇头“还不得看爷的意思？若是爷想娶个侧福晋咱们福晋能拦得住？若是想抬个侧福晋咱们福晋又拦得了吗？”
“你也说了得看爷的意思，难保爷心里想的不是你。”张格格倒是真心实意的期盼芙蓉能被抬成侧福晋，这样一来于她于大格格都是好事儿。
在胤禛提出要立侧福晋一事时，她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朝中大臣家适龄的女孩子过了一遍，能配上侧福晋之位的女孩就算不是列候之家父亲的官职至少也得在四品以上，只有这样才能为府上提供助力——可还未等她将那些女孩罗列清晰就听胤禛问她“你觉得林佳氏品性如何？”
“自然是极好的。”乌拉那拉氏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把心里话说出了口。
当她反应过来时胤禛正满意的同她说着林佳氏的好话“我也是这么想的，林佳氏人品忠正处事伶俐，且性子稳重不爱张扬，接人待物有理有度，兼之脾性温良略通诗书又是个勤学乐学的，你病着的那段时日她对你恭谨守己不见有生事之举，难得你能与我有一样的看法。”
乌拉那拉氏抿了抿嘴唇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不满：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但她还是发表了一下自己的意见“爷打算什么时候给林佳氏请封？”
胤禛微微一愣，对乌拉那拉氏的提问有些不解，只是他一贯是信重福晋的，也不想对妻子多疑便意示福晋有话直说。
乌拉那拉氏不负众望的说出了胤禛不想听的话“若是请封林佳氏李氏必然会不服的，她侍奉您时间最久又为您生有一子一女，论资历□□劳都比林佳氏强了一头，且大格格是长女，日后还关系到婚嫁一事，若做姐姐嫁的门楣底……”
“张氏教导着内勒贺，我看着很好。”胤禛皱着眉头说道“都是我的孩子，贝勒府虽然不比王爵但也没有被人挑拣的道理！”
见胤禛有动怒的迹象，乌拉那拉氏抿着嘴并不肯轻易罢休“我知道爷的意思，可大格格终究是李氏所生，玉碟上记载的清清楚楚无法更改，李氏若是不服生起事来怕是府上难安啊。如不等林佳氏有了身孕再……”
“若福晋连这点事都无法平息我该怎么安心的吧府中事物交付于你？”胤禛的急脾气上来不由分说的斥责了乌拉那拉氏一通，虽然他当即就后悔了但话已出口哪里有什么反悔的余地？说到底只因福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这个决定又下的突然的缘故，福晋难免有些顾虑。思来想去胤禛软了语气向乌拉那拉氏解释了一番“李氏性子急躁易怒，不适合为侧福晋的人选。你小产后身子虚弱，我看林佳氏在你身边服侍的周全体贴遇事颇有章程，能从中辅佐你才想着提她侧福晋的位份，及是褒奖也有敲打他人的意思。”
只是这话落在乌拉那拉氏耳朵里就成了‘人我已经选好了，因你是福晋我才来知会你一声，我觉得林佳氏很好，你莫要做无理取闹的事情。’
乌拉那拉氏如鲠在喉，她也清楚自己想左了，可一时间就是难以释怀。侧福晋是什么人？那是可以同福晋一样出门交际、互称姐妹、日后她有个万一就能荣登福晋宝座的人！不，她一个被抬起来的侧福晋是很难有这样的机会的！而且自己有弘晖，那是爷的嫡长子！自己是皇帝下旨亲封的福晋！
想到这里乌拉那拉氏就稳了心神，尽管面容上还是有些收敛不住的不满但嘴上却恭顺的说道“既然您已经拿定了主意，我对林佳氏也没有意见，那就请爷请旨请封林佳氏为侧福晋吧。”
只是她脸上的不情愿还未全部消失，让本就敏感的胤禛更加不满：只是一个侧福晋而已，你至于这般口是心非吗？！他上了拧脾气，越是不让干的事情就越要干！不仅是请封侧福晋之位而且还要大办！
胤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写请旨的条陈，太医说福晋你身子还虚，多注意保吧养。”
“是。”乌拉那拉氏低头应下，等胤禛一走抬起头来的脸色却难看极了。
“福晋。”董嬷嬷上前扶着乌拉那拉氏坐下“小厨房炖了燕窝粥，您可要用一碗？”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在董嬷嬷去端粥的当口问道“你觉得林佳氏怎么样？”
“奴婢怎敢议论？”董嬷嬷被突如其来的提问吓了一跳却还是本能的说道“一切都由您和主子爷定夺，您若不愿意扶林佳格格为侧福晋何不与主子爷说？”董嬷嬷说道“您是福晋，您不愿意主子爷必然会顾虑您的意见的。”
“怎么说？”乌拉那拉氏摇了摇头“我病着的那段时间林佳氏确实是事事以我为先，恭顺谨慎的不得了。我若不同意抬举她难道去抬举李氏张氏吗？”一个事多一个无宠，再加上包衣的出身她都懒得搭理更何况胤禛都看不上。
“好在爷如今只是贝勒，就算请封侧福晋也是格外的恩典。”乌拉那拉氏说出心里话“亲王才有两位侧福晋，现在立起一个来日后能清净许久。”
董嬷嬷很是心疼只能尽力安慰“林佳格格一向恪守本分，就算做了侧福晋也会以您马首是瞻，福晋您不必担忧，再来主子爷一向重规矩，大阿哥日后是板上钉钉的世子，林佳格格日后就算有机会怀胎生下阿哥也得仰您鼻息不敢造次的。”
乌拉那拉氏那里听不出董嬷嬷话里的安慰，虽然言语上有些不当但到底是为了自己，被胤禛泼了一盆冰水的心回暖了不少，乌拉那拉氏才吩咐道“这件事先瞒着吧，等请封的旨意下来再去恭贺她。”又想了想“二格格的例份以后可以比照侧出的例份来。”提前暗示一下就当是卖给林佳氏一个好处，也是是敲打她侧福晋和福晋之间的差距——这不是月例年例之间的差距，而是正室和侧室之间的差距，只要她一日是胤禛的嫡福晋那么胤禛有事情就只能和她商量！
冬日里冷的一向很快，等府上管理内务的太监把冬衣送过来时芙蓉早就把去年的夹袄换上了，今年的例份比去年的丰厚，光是棉花就比去年多了一倍，更别提那两张洁白的狐皮和七八张兔皮了。
“把这两张狐皮拿去给格格做个斗篷，面上用福晋夏日里赏的那匹大红妆花缎子。”芙蓉想也没想就把皮子安排上了“剩下的料子做了鞋面荷包来，劳烦公公帮忙买些金丝银线来，我也好给二格格做些穿珠的玩意儿。”
这些东西一听就知道预备着新年的东西，那公公满脸堆笑的说道“早给小主准备好了，这是府上前不久从南边采买回来的珍珠，个顶个的圆润，都是穿好了空直接拿着用就成的。”
“那可真是要好好谢谢王公公了。”芙蓉笑道，翠枝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了过去“公公也知道我们小主这里一向是清减的，一点心意还望公公不要嫌弃。”
“当不得当不得。”王公公笑着接过了红包，只要点一点分量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银子——是比不上李格格赏的多但胜在人家比李格格好相处啊。
“咱家还要给张小主送例份，就不叨扰您了。”李有德连忙上前送他离开，回来时芙蓉已经把东西分配好了，他和知礼除了一人一匹的高丽布和一斤二两的棉花外还得了两块厚实的兔子皮子用来做护膝和鞋。
“……一定要做厚实点。”他听见芙蓉这般吩咐芳蕊和葡萄“护膝外面多加厚些，别这个冬天还没过去就磨先坏了。”
芳蕊脆生生的应下了“若是做了护膝鞋子怕是不够了。”
“你去库房里找找，我记得秋中秋节后托人买过皮子，若寻不到合适的就托人外面买吧。”
如今看着他倒是跟了个脾性不错的主儿。李有德心思百转回到芙蓉跟前时却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老狐狸样。
分配好了冬日的例份，芙蓉才得了空，如今海兰珠已经快满两岁了，能跑能跳很是活泼，这会儿正由丫鬟保姆陪着在后院玩木马，见到芙蓉过来立即从木马上爬了下来往她怀里扑“额娘~”
听着女儿甜甜的呼唤声芙蓉那里还有一丝倦意？抱着她连亲两口问道“今儿做了什么？”
“早晨吃了米粥和一只虾饺，马佳嬷嬷给我念了故事书，然后就来院子里玩。”听着海兰珠条理清晰的说话芙蓉更加满意，内务府送来的嬷嬷都是家世清白之人，当初决定把留下马佳氏也是看在她识字性子软的缘故。
再过三四年就要送去读书了，芙蓉为了不让女儿落得愚笨的名声今年夏天就把海兰珠的课程提了上来，亏了弟弟柏芝送来了一本自己编写的成语故事书过来，内容通俗易懂全都是白话文，适合给小孩子讲着听，不然她还真愁该如何给女儿启蒙。
“是吗？那海兰珠能不能告诉额娘，马佳嬷嬷讲了什么故事呀？”
“嗯。嗯……是，是，是兔子的故事。”
“是兔子的故事呀？那只兔子发生了什么呀？”
“那只兔子撞在木桩上了。”海兰珠歪着头想了半天“那只兔子好笨，自己撞在了木桩上死掉了，就被农夫捡走了。”
“哎呀，小兔子真可怜。”芙蓉惋惜的说道“它是怎么装木桩上的呀？”
“因为，因为跑得太快了……”
“爷。”苏培盛试探的问道“要不要通传一声？”
“不要打扰她们，去屋里等等便是了。”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幕，胤禛不知被出动了那条筋儿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比以往温柔亲切，苏培盛险些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心里嘀咕着：您倒是回屋啊，这天寒地冻的在院子里站着，一会儿怕是要起风的。
好在在起风之前芙蓉就抱着海兰珠回了屋子，茶水间里杨嬷嬷用小炉子做了蛋羹来，温热着正好让她们母女用一碗。
“先前的时候还是试探着喂一点儿蛋清吃，如今却能吃一整个鸡蛋了。”胤禛免了芙蓉的礼，亲手抱过海兰珠听着女儿甜甜的喊‘阿玛’心里软的一踏糊涂“会不会积食？”
“不会的，海兰珠活泼好动，吃了蛋羹后妾会给她讲故事，然后会和几个年纪小的宫女玩会儿绣球或投壶，碍不到晚膳就会饿，妾会喂她吃些点心在讲一遍故事给她听。”
胤禛点点头“你给她讲的什么故事，拿来我看看。”
“不是什么名家典故，是我弟弟写来给玩的，说是给他外甥女启蒙用。”芙蓉叫人把书拿来，封面上画着花花绿绿的图画很有童趣，胤禛接过先皱了眉头上面写着几个字——每日一篇成语小故事。旁边一行小楷：建议每个故事建议早中晚各读一遍，希望海兰珠天天开心。
“字写的不错，画却难看的紧。”胤禛点评道“每日只读一遍那里记得住？我读书的时候都是读一百二十遍……”看着芙蓉水汪汪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胤禛微晒不由自主的转换了话题“海兰珠还小，只要她开心就好，等日后咱们有了儿子在严厉教导吧。”
芙蓉笑了笑，一边喂海兰珠蛋羹一边说道“托爷吉言……”
“爷，李格格那边派人来说有要事请您过去一趟南乐院。”苏培盛硬着头皮进来回禀“已经请了府医过去，福晋那边也派人过去了。”
“什么事。”胤禛略有不愉“叫他进来。”
芙蓉不为所动，从胤禛怀里接过海兰珠让保姆来喂。
她换了个方向坐，一眼就看到了‘老熟人’，穿着青翠色小袄的雀儿喜笑颜开的对胤禛说道“恭喜主子爷，小主有喜了。”
“什么？”胤禛眉头一皱。
“李，李小主有喜了。”雀儿瞬间被吓住了“是，是张格格那儿的李小主，今早李主子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见张格格那里的李小主……”
“知道了，有福晋在便可。”胤禛压根就没有过去一趟的意思，他刚反应过来这个‘小李小主’是谁，毕竟是一个多月没见过面的人了。
“可是小李小主才确诊有孕，主子爷……”那三个字一波三折缠绵的可以，芙蓉差点笑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一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片子从哪学的这不三不四的勾引人的手段？只是她并非福晋而是侍妾，实在没有做什么大度姿态的必要，便打断了她点出不妥就罢“好好说话，别吓到格格。”
胤禛回过头看到海兰珠撅着小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顿时起了火，道“那里学的规矩！送回去重新教！”
“你别吓到孩子。”许是从未见过阿玛这副面孔，海兰珠眼圈儿直接红了。芙蓉连忙轻抚安慰“叫她去回话吧，一会儿我带着二格格去看看张姐姐和李妹妹。”又吩咐芳蕊去准备贺礼。
雀儿不甘，离开前怨忿的瞪了一眼芙蓉和二格格——她自以为自己做的隐蔽，却不想被苏培盛和李有德纹丝不差的看在了眼里。苏培盛思量着要买个好给芙蓉，李有德却悄默声找到知礼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