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海佳舒鲁
胤禛到的时候芙蓉正在哄孩子，今日海兰珠受了惊吓，府医看过后开了些安神的东西已经回去了，他听见丫鬟们在和芙蓉说话——
“今儿可把咱们格格吓坏了，往日里都没这么粘过人。”
“可不是，李格格蹿出来的时候我站在后面都吓了一跳。也多亏姐姐机敏扶住了主儿，不然咱们主儿扭伤都是小事而。”
“还不是被树枝子划了一下，现在看着不严重可保不齐明儿会肿起来。”
“翠枝姐姐去拿药了，我去打了水。”
“放些玫瑰花瓣进去，那东西能活血散瘀、美容养颜。”
“嬷嬷放心，我这就去取。”
屋里的人要出来，胤禛也不好继续听墙角，打帘子出来的小丫头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胤禛记得是叫叶儿的。
“主子爷。”叶儿见到胤禛吓了一跳，她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好在屋里有耳尖的丫鬟，芳蕊急忙把胤禛迎进屋里，芙蓉抱着海兰珠不方便请安，胤禛有哪里舍得惊扰了熟睡的女儿？拉着芙蓉坐下，仔细观察着她的脸颊，上面果然有一道红痕。
“嘶。”芙蓉发出一声痛呼，胤禛连忙放手“只记得叫府医给海兰珠看看怎么不知道也给自己看看？”
“我原以为不碍事的，只是勾住了头发没想到还划伤了脸。”芙蓉的生理泪积聚在眼眶里，那双桃花眼更加柔和朦胧了“芳蕊已经叫人烧水拿了药膏，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就好了。”
胤禛不由有些心疼，只觉得自己没照顾好她，在和李静茹一比更觉得芙蓉懂事。
“还是得叫府医看过才好。”胤禛说道，但凡他想对一个人好些那种腻歪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可芙蓉却很有耐心，既然胤禛想腻歪那就腻歪，这种事儿过期无效还不如趁着现在多享受享受。
连着四五天，胤禛都宿在了东荣院里。擅长见风使舵的下人们又是跟风般的巴结，扰的芙蓉既无奈又厌烦，只得好生约束院里的人没得做主子的还没张扬起来下人们就先惹出了麻烦。
李静茹苦等两日，只接到胤禛要她‘静养’的命令外再无任何消息，下人们见她失宠，便纷纷打起了另谋他路的的注意，一时间静心堂真如其名不想静心都难。
“……秋日里也就算了，主子不与他们计较，可现在已经快入了冬，你们若是再敢短了静心堂的例份别怪主子不客气。”
中秋已过，也就十余日便要进入寒露，芙蓉早起前往福瑞院请安还未进院子就听见福晋身边的大丫鬟红梅在墙边训斥下下人，她转进去瞅了一眼那个穿褐色棉袍的妇人，三十几许，是府上管事的婆子。
“大清早的，是谁把红梅姑娘气成这样？”芙蓉笑盈盈的看着她们“福晋可起身了？前儿中秋可是伺候娘娘到半宿才回来，如今可缓过了劲来？”
“林佳格格万安。”红梅看见芙蓉忙上前请安“主子已经起身了，早起还念叨着您和二格格呢。这婆子办事不精心，奴婢正在诘问她。”
“福晋姐姐和爷都喜欢规矩的人，你忙着吧，我去给福晋请安了。”芙蓉笑了笑，并不在意红梅是在诘问还是在训斥，反正管事的要么是福晋的人要么是胤禛的人，她是傻了才会给那些人送春风。
福晋正吩咐几个保姆做事，炕上坐着两个孩子，稍大一些的正是弘晖，小一些的是二阿哥弘昐，两人见了她便从炕上下来与她见礼“林佳额娘吉祥。”
“当不得大阿哥的礼。”芙蓉连忙回礼“阿哥们真是越长越俊了。”
“你陪他们玩一会儿，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忙。”福晋倒也放心芙蓉“怎么没带海兰珠来？”
“昨儿玩的上头今早她渴睡的紧，我见是在叫不起来又怕耽误了给姐姐请安，想着晌午过后再带她来给姐姐赔礼。”
“小孩子家家的，多睡睡才长得快，不用逼她日日早起的。”福晋说了一句又忙起眼前的事了，待打发了保姆才对芙蓉说道“内务府新送来的料子里有几匹上好的大红妆花缎，我给海兰珠留了一匹，你回去时带回去给她裁件新衣裳。”
“姐姐就疼海兰珠了，她小小年纪用不着这些，还是给阿哥们用吧。”芙蓉假装吃味，虚情假意的说道。
“也给你留了。”福晋笑道“多大了，还吃起自个女儿的醋来了？”
“林额娘羞羞。”弘昐笑着拍手道“羞羞。”
“臭小子，还说起你林额娘来了？”福晋过来刮了刮弘昐的鼻尖，见他捂着鼻子的样子略微一叹道“等明年开了春，爷就要给弘晖弘昐启蒙了。”
“这是好事啊。”半年前胤禛就提过这事，当时芙蓉还劝着说大阿哥年纪还小，可见她的话不管用。想这么多干什么？芙蓉心里一叹面上笑着说道“咱们阿哥聪慧，定然是学什么会什么的。”
“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什么。”福晋摇了摇头“我是担心阿哥们年纪小，坐不住。”
这话叫芙蓉怎么接？她愣了愣说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爷也是为了阿哥们的将来罢。”
话是不假，乌拉那拉氏看着林佳芙蓉莫名有些嫉妒，若她生的是个格格也不用担心这些杂七杂八的，可当视线落在弘昐身上她又庆幸自己生的是个阿哥，嫡长子的分量从古至今都不轻，既然弘晖既嫡既长，就得担得起身上的担子。
想通了这一点，乌拉那拉氏也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她对芙蓉说道“也快到重阳节了，主子娘娘想着见见咱们海兰珠，你到时候跟我一块进宫吧。”
“这，这，我。”芙蓉是真的纠结，受宠若惊之余也颇有些不安。这种事情芙蓉是拒绝不了的，毕竟是主子恩赏，没见着德妃都没提大格格的事情吗？她只得起身谢过“还得请姐姐教我。”
她是熟悉宫规的，可那是对宫女的规矩却对做皇子格格的礼数没有把握。
“我给你找个教导嬷嬷便是了。”乌拉那拉氏说道“也提前教教海兰珠。”
芙蓉谢过了，两人聊起时下流行的衣裳首饰、街坊见闻，眼瞅着快要一个时辰了，芙蓉正准备请辞就见红雀从外面打了帘子进来神色不安的看向乌拉那拉氏。
“看来姐姐有的忙起来了。”芙蓉趁机起身“都这个时辰了，海兰珠也该醒了，妹妹这就回去了。”
“你去吧，明儿我就让教引嬷嬷去你那儿。”乌拉那拉氏说道，看着芙蓉出了院子问道“什么事儿，慌急忙慌的，成何体统？”
“主儿，爷在来咱们院的路上遇到了海佳氏。”红雀飞快的说道“咱们的人看到了，海佳氏拉着爷说了好一会子话，爷似乎也对海佳氏有些意思……”
乌拉那拉氏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本就是给爷准备的，原也是打算年后开脸。”话风一转“既然她急着冒头有自己的主意那也就不用我再费心便是了。”
教训一个小丫头她有的是手段。
海佳氏的骤然受宠只是让芙蓉有些奇怪，但对一直很照顾海佳氏的李佳慧而言却如同晴天霹雳，一方面是因为海佳舒鲁才十四岁，在她眼里还是个初中生，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海佳舒鲁是拿着她为借口去的前院——
“……奴婢真的从来没有叫海佳妹妹往前院去过，平日里不是妹妹们来桐喜居找我就是我去南排房找两位妹妹，那日我们在院里踢花球不小心踢出了院子，海佳妹妹说她去捡……”李佳慧着急忙慌的找福晋解释，但看着高坐的福晋她的脸色愈渐惨白，冷汗直冒——这种不怒自威的架势可不是一天就能养成的，更不是因为她是福晋就会有的，那是从高门大户里日日熏陶、耳濡目染的。
随着李佳慧的声音渐弱声不可闻后乌拉那拉氏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向冷汗津津的李氏，虽然同样姓李，李佳慧的样貌虽然比不上李静茹但也不差什么，这个更年轻，而且也更傻，就这么冒冒失失的跑来了海佳氏岂不是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暴露了吗？
乌拉那拉氏说道“你素来稳重我是知道的，只是海佳氏与你交好，旁人信不信就未尝可知了。”
李佳慧猛地抬头急切的说道“福晋，苏妹妹回信我的……”
“苏氏十月初来了初潮。”见李佳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乌拉那拉氏只觉得这丫头傻得可怜，自己掏心掏肺的对她们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本打算忙过年节等开了春再给两人一同开脸做个小宴，不过海佳氏既然有主意一应的准备边都免了吧。”
见李佳慧想不明白，乌拉那拉氏身边的大丫鬟红雀说道“李侍妾，除非是皇上赐下侧福晋，否则府上是不用这么麻烦的。”
这样李佳慧就懂了，只能说电视剧害人不浅而乌拉那拉氏抬举伊氏和自己做法又让她产生了错觉。
“福，福晋宽仁，是奴才们不知分寸了。”李佳慧低着头，身为现代人的灵魂虽然倍感屈辱却也不能不低头。
“说起来这件事你也有部分失职的地方，我也懒得深究。”乌拉那拉氏又端起了茶盏一副送客的姿态对她说道“回去好生歇着吧，你如今也快十八了是不是？自个儿好生想想其中的过错，免得白白浪费了青春。”
且看李佳慧悟不悟了。送走李佳慧，乌拉那拉氏对红梅说道“看好她，别叫她做了什么傻事就好，若是缺了什么你叫人给她行个方便就是了。”
“奴婢明白。”红梅说道“那海佳侍妾怎么安排？主子爷已经见过人了，是不是要她准备起来？”
“那就准备吧，别叫爷惦记着。”乌拉那拉氏说道“你去南排房那儿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就是了，不必麻烦。”
“依奴婢愚见这事儿不如请林佳格格来办？”红梅建议道“林佳格格和海佳氏同为满军旗包衣……”
“姐姐要是嫌麻烦，妹妹就替姐姐跑一趟罢。”默不作声的红雀突然说道，红梅眉头一皱刚想反驳红雀却见乌拉那拉氏那双乌沉沉的眼眸正盯着她看，顷刻间脸上的血色全无，她这个样子和有主意的海佳氏有什么区别？只听乌拉那拉氏说道“你在我身边伺候也有七八年了，一向思虑周全心思细腻，我给你一份体面可好？”
红梅红了眼眶想要求情却又想起福晋一丝不苟的性子只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红雀心生怜悯想要求情乌拉那拉氏说道“你已经给她求过一次情了，若让她把话都说出来这份体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她站起来踱了两步说道“你们都是从小便在我身边服侍的，我的忌讳你们也都清楚，什么心思不能动你们明白吗？”
“奴婢们明白。”红雀和红梅一齐说道。
“明白就好。明白我也不用多说了。”乌拉那拉氏说道“我会给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全了咱们主仆一场的情谊。”
红梅颤抖着说道“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带人把南排房收拾出来。”
“去吧。”看着红梅离开的背影，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对红雀说道“这段时日你多陪陪她，嫁出去后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婢子明白。”红雀上前扶着乌拉那拉氏“主儿，忙了一天了您也歇歇吧，晌午后阿哥们要来请安，还有重阳节的事情要忙。”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回了里间，她何尝不知道这是种得罪人的事，但有些原则是不能轻易松开的，若是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踩在她的权威边缘反复横跳那她这个福晋的地位还稳不稳？她的地位不稳，又怎么能保护好弘晖？所以对乌拉那拉氏而言胤禛的宠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胤禛对她的信任和尊敬，是她身为四福晋的地位是否稳固、是她手中的权势有没有被侵犯，没有权势的女人就像雨天没有伞，终究会被大雨淋湿的。
在她眼里会终究会被‘大雨’淋湿的芙蓉正和胤禛闲话家常，这段时日里胤禛对她很是宠爱，时不时就来她这里坐坐，看趋势是有生二胎的意思，只是海兰珠还小，芙蓉担心兼顾不了两个孩子所以心里多少有些抗拒，可这话又不能说出口只能自己在事后多清洗几次试着能否避孕。
说实话，她也知道要以子嗣为重可若再生下一个她怕会抱给别人养。打宫里就是这样子，阿哥们生出来便要抱给别的嫔妃，公主们还好些，可以在生母身边养到三四岁之后也是要送去公主所的——她私心想着，等海兰珠两三岁之后，若她还有现在这份恩宠，再生一个也未尝不可。
重阳节后，天气越发的冷了，直至小雪前便下了两场雪，福晋担心孩子们出入间受了凉便免了他们的请安，只叫天气好的时候带出来一起花园里玩玩，海兰珠正是学走路的时候，活泼好动，得要丫鬟保姆们轮番看着才追的上。芙蓉也趁着与福晋在花园小聚的日子里将自己想给海兰珠裁减奶嬷嬷和保姆增加丫鬟的事情透了出来，福晋允了，但要等海兰珠满了周岁后再裁减奶嬷嬷。
能允就成，芙蓉感到满意，海兰珠身边有四个奶嬷嬷和六个保姆四个大丫鬟以及四个小丫鬟，虽说是皇家血脉可奶嬷嬷和保姆年长、芙蓉也怕她们把自个儿的女儿笼络了去，她私心觉得奶嬷嬷和保姆有四人就够，丫鬟们倒是可以再添一两人数，即可作为玩伴也便于她掌控。
张氏不理解芙蓉想要裁减奶嬷嬷和保姆是为了什么，却也识趣的一言不发，大格格是因为年纪渐长不用吃奶了身边才减了两个奶嬷嬷，但六个保姆却一个不差。
她们正在说笑，张格格忽然指着身前的梅花树说道“那是谁？”
芙蓉看了眼“不知道，不如请她过来？”
福晋倒是清楚，却也假装不知“红梅，去请她过来。”
是海佳舒鲁，一段时间没见海佳氏抽了条，与之前圆润可爱的模样相差甚远，鹅蛋脸上嵌这一双丹凤眼，樱桃小口，肤若凝脂，因为抽了条，腰身也显了出来，行止间颇有弱柳扶风的味道。
“海佳妹妹怎么看着轻减了许多？”芙蓉率先开了口“个子倒是长高了不少。”
“许是抽条了罢。”张格格说道“我小时候也有一段时不长个，等过了那段时间就好了。”
“张姐姐说的是。”芙蓉笑道“妹妹出来怎么不带个人？可是服侍的人不周全？”
“多谢林佳姐姐关心，妹妹原想着来园子里散散心，感觉有点冷了便让翡翠去拿斗篷，等待的时候看见各位姐姐也在园子里，所以想来给各位姐姐请安，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姐姐们的雅兴？”
这可不是印象里寡言少语、唯唯诺诺的海佳舒鲁啊。芙蓉笑了笑，只听张氏说道“我们几个带着孩子出来玩儿，你不嫌我们沉闷、孩子们吵闹就好了。”
“大阿哥聪明伶俐，看着就是极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吵闹呢。”她这话大有吹捧福晋的意思，芙蓉眼珠子一转问道“那大格格呢？”
“大格格自然是雪玉可爱，看着就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那二阿哥和二格格又是怎样的？”芙蓉想看看海佳氏能说出多少好话来，福晋道“阿哥格格岂是能够随意评论的？我也明说过不准评论阿哥格格们。”
“是，妹妹知错。”芙蓉笑嘻嘻的起身福礼，府里严禁讨论孩子们是个什么样子，怕移了他们的性情，海佳氏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又得福晋喜欢自然踩进了坑里。
“咱们自己说说也就说说罢。”张格格说道“重要的还是管住下人们的嘴……”
“姐姐说的是，阿哥格格们尊贵，哪有什么高低之分。”海佳氏插话道“都是主子爷的子嗣，与福晋而言具是一样的。”
张格格倍感尴尬，若真是一样的就好了。芙蓉却笑了笑说道“大阿哥是爷的长子，做弟弟妹妹的自然学习维护兄长的道理不是？”
海佳氏点了点头“林佳姐姐说的极是。”
“所以啊，这世上的道理规矩还多着呢，海佳妹妹还年轻日后慢慢学就是了。”
一句话就把海佳氏的脸憋的通红，福晋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海佳氏，你虽然年轻也要好好保养才是，冬日里天寒小心着凉。”
“谢福晋关心，奴才省的。”海佳氏咬了咬牙，神情温顺的说道。
“这是要回去了吗？”胤禛正从园子外走进来，见丫鬟们正在收拾东西便问了一句。
“冬日里日头渐短，这回瞅着太阳远了担心孩子们受了寒。”福晋说道。
“那就回吧。”胤禛也不在意挨个问过了几个孩子便和福晋回了福瑞堂。离开前芙蓉回头看了眼海佳氏，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只叫人觉得心酸可怜。
“主儿。”芳蕊问道“怎么了？”她看了看海佳氏说道“她犯了福晋的忌讳，又没能抓住主子爷的恩宠，怨不得什么人。”
芙蓉只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走吧。”
确实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