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格格
六月的天空孩儿的脸，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芙蓉等人困在了花园西南角上的映蕖亭里，好在此处有假山遮挡风雨，不至于让海兰珠受了凉。
“你倒是玩的痛快了，可苦了额娘我了。”看着熟睡的女儿，芙蓉忍不住轻点她的鼻尖，看到她不舒服的皱眉又急忙哄了哄。
“主儿，这里路滑，我去找人抬了轿撵来可好？”顺意看着石阶上的青苔忧心忡忡。
芙蓉看了眼台阶说道“是谁走在这样的台阶上都得小心坐轿撵也未必安全，一会儿等雨停了你着人在台阶上撒上些砂石用来防滑，亏得我今日没有穿花盆底，不然下来时也要费一番功夫。”
“即便穿了花盆底又有何难处？”叶儿笑道“奴婢腿脚麻利，去给您拿一双平底鞋来换上就是了。”
芙蓉笑了笑，顺意说道“知道你脚程快，可这雨瞅着不知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下的，你若是淋湿了岂不是耽误照顾格格。”
叶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少顷，雨停了，芳蕊率先下了亭子招呼了几个小太监往台阶上撒些沙石防滑。战战兢兢的下了台阶，芙蓉说道“给那几个小内监送几个赏钱过去，一会儿还要麻烦他们收拾干净。”
这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下雨，芙蓉带着孩子跟进往回走，半路上，芳蕊道“格格，奴婢似乎听到有小孩子的哭声。”
“哭声？”芙蓉眉头一皱，莫不是大阿哥偷跑了出来？不至于吧？福晋看顾的那般紧怎会让大阿哥偷跑出福瑞院？心中疑惑却也不敢疏忽大意“叶儿暖儿，你们跟着李有德去找找，我在这里等等，若真是孩子怕不是……”她话没说完，但大家都懂，若是不相干的小丫头哭也就罢了，若是大格格张氏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至于张氏为什么会让大格格跑出来，芙蓉觉得张氏可能也不知道，毕竟她把大格格照顾得很好。
不多时，芳蕊抱着湿淋淋的大格格从一片杏花林里转了出来。
“快回去！叶儿去通知孙嬷嬷煮姜茶，李有德快去把府医找来，暖儿去找张氏！赶紧的，杨嬷嬷，你去知会福晋！”
大格格一看就是淋了雨了，身上还沾染了泥巴，头上的钿子歪七扭八的挂在头发上，一张粉玉可爱的小脸涨的通红，若不赶紧处理怕是会的风寒。
风寒可不是小事情，不少大人都因此一命呜呼……
一行人急匆匆的往东荣院里跑，马佳嬷嬷将海兰珠捂严实紧紧跟在后面。
芙蓉到了的时候福晋得了信正从福瑞院往东荣院方向赶，张氏也在，浑身亦是湿淋淋的。
“大格格怎么样了？”
府医正开方子，福晋正巧进来。
“大格格受了惊吓，得好生将养，晚上会起高热，奴才已开了药方，等格格喝下若三日内能退烧即可无忧。”
“还不快去。”福晋皱着眉，又气又急忍不住呵斥张氏“你是怎么看的孩子！竟让她从屋里跑了出去！”
张氏哭道“奴婢走前已经哄睡了大格格，只是去拿绣棚的功夫大格格就，就……”她两眼通红，解释了又解释，对李静茹的恨意升到了顶端：你这是要逼死我啊！
“姐姐，张妹妹也淋了雨，她与大格格也是母女一场有什么话等她换了衣裳再问吧。”芙蓉见张氏狼狈，忍不住开口说道“夏雨急骤，张妹妹身子弱，又淋了雨，怕是会生病。”
福晋这才点了头。
趁着张氏去厢房换衣裳，芙蓉说道“大格格年纪这么小，若是从院子里跑出来必然会有动静，张氏不会不知道，依妹妹愚见，怕是有人瞒着张妹妹把大格格抱出了屋子。还请姐姐派人去查一查，虽说下了雨但仔细些说不定还是能找到痕迹的。”
福晋点了点头，吩咐董嬷嬷等人前往桐喜居查看。
“……大雨虽然消磨了不少痕迹但窗棂里却还留着大格格的半个脚掌印，我已审问了桐喜居的丫鬟内监，有人证实张氏去拿绣棚的空隙看到有个形似珍珠的丫鬟从大格格屋里出来过。”乌拉那拉氏将今天发生的一切细细报给胤禛“细问过后得知珍珠在浣衣房取伊氏的衣服，那个丫鬟只是穿着珍珠衣裳的人。”
胤禛吸了口气，本想这回府能轻松一些的心情全毁，又听福晋说道“若一个人将大格格从屋里抱出去外面必然有人接，奴才们顺着窗棂外的那条路上找到了一只耳环，只是大格格如今正发高热，不好叫她指认。”
乌拉那拉氏看着胤禛皱着眉头也很心疼，可有些事情必须当即处理不然日后成了糊涂账就说不清了“爷，您看这事该如何处理。”
“审问伊氏。”胤禛没有念半点旧情“大格格怎么样了？”
“林佳格格和张氏正在里间照顾，大格格年纪小，被人半路丢下，受了惊吓又受了寒……府医诊了脉，若三日内能退烧便能大安了。”乌拉那拉氏说道“我留了两个医女在这里照顾，随时看顾大格格的状态。”
“让张氏自己照顾大格格，林佳氏回去照顾海兰珠。”胤禛说道“明日一早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好好给大格格看看。”
乌拉那拉氏听着胤禛的吩咐，心里也有了计较“说起来大格格但现在都还没有起名字，爷所有时间就给大格格起名吧，不然妹妹都有名字了，大格格却总是‘大格格大格格’的混叫着难免不好听。”
若是平常胤禛必然要给大格格起个好名字，只是这时候他所忧心的只有大格格的健康罢了。
“就叫内勒贺吧，希望她能平安度过此劫，日后安康一生。”
“爷的慈父之心，大格格会感受到的。”乌拉那拉氏说着不重不痒的话“天色不早了，爷还是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
“嗯。”胤禛点了点头“我去看过内勒贺一回再回书房歇息。”
乌拉那拉氏点点头，忙乱了一天她现在也只想歇歇。
芙蓉和张氏还在东厢房照顾大格格。张氏穿着一件常服，头发简单的梳了个团鬓，眼睛又红又肿，芙蓉让她去歇歇她也不肯，固执的要守在大格格身边。
胤禛在门外犹豫了一会，还是进去了。
“爷。”芙蓉率先发现胤禛，悄声说道“您来了。”
“给爷请安。”张氏慌乱的行礼，胤禛点了点头问道“大格格怎么样了？”
“半个时辰前吃了药，现刚睡下。”芙蓉小声说道“我去看看海兰珠，爷看看大格格吧。”
“我给大格格起了名字，叫内勒贺。”胤禛点点头。
“内勒贺？”芙蓉抿嘴一笑“满语是安康的意思，真是个好名字。”
“你先过去，我一会也去看看海兰珠。”
两人略一交谈便分开了，张氏看着两人之间插不进去的氛围不由有些尴尬，但担心大格格的心还是将她心中的不适应压了下去，她要把握好机会，不能让李静茹把大格格抢走！
芙蓉回了屋，海兰珠因为下午没见着她正在闹觉不肯睡，四个奶嬷嬷轮番抱着哄都止不住她哼哼唧唧的闹腾，芙蓉瞅着心疼，叫嬷嬷们回去，自己来哄。
明明已经困的张不开眼睛却还要看自己的额娘一眼，看着女儿的睡颜芙蓉的心都要化了。
“主儿累了一整天了，早点歇息吧。”芳蕊轻手轻脚的走过来“大格格那里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指不定是要不……”
“不许说这种话。”芙蓉轻斥道“大格格不会有事的，张氏为了大格格焦心成那个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见，怎么还能说这种戳人心窝子的话！”
“奴婢知错，请主儿责罚。”芳蕊低下头，芙蓉见她已有悔意便道“这几日你就不要进屋伺候了，罚你给大格格熬药，等什么时候大格格转危为安后你再回来。”
“是。”芳蕊领罚，却也松了口气，只要还让她进屋伺候她大丫鬟的地位就丢不了，杨嬷嬷端着一盏燕窝粥站在门外说道“都说让你不要去了，主儿不是那等见不得别人好的下作人，你不盼着大格格好怎能不挨罚遭训？”
“嬷嬷，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芳蕊哀求道“好嬷嬷，您替向小主我求求情吧。”
“你好好当差便是，主儿罚你就好好受着，等到了时候主儿还是会把你叫回来的。”杨嬷嬷说道“安心就是了，你尽心，主儿身边也不会没了你的位置。”
芳蕊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放回肚里，挨罚她不怕，怕就怕等她挨完罚主儿身边没了她立脚的地方。
芳蕊过去伺候的时候胤禛正从东厢房出来，这间屋子本是留给海兰珠大些时候用的，里面收的很符合小女孩儿的爱好，小书房里还有胤禛题的‘冰清玉洁’四个字。若大格格和张氏不留在东荣院，那等她们回去后多是要重新收拾一番的。
看着芙蓉在抱着女儿哼唱摇篮曲，又见海兰珠睡得香甜，胤禛皱着的眉头可算是松了些，他摸了摸海兰珠的小手脸上有了丝笑意。
“府医可给咱们海兰珠看过了？”
“看过了，咱们海兰珠身体好，没大碍。只是大半日里没见到我，闹腾着不肯睡。”芙蓉收起女儿时总要带上‘咱们’两个字，如今胤禛也被潜移默化的在提起海兰珠时加上‘咱们’两个字——女人在这世道上多是不宜，从父从夫从子从兄，若能多得父亲的一分喜爱对日后的婚事也有裨益。
娘家有权势，嫁出去的女儿也能有些依仗。
当然，林佳家的那点子权势放在皇子眼里根本就不够格……
“福晋与我说了，这次多亏了你，不然大格格怕是会凶多吉少。”胤禛说道“等内勒贺大安了，叫她来给你请安。”
“都是应该的，但凡换做是谁都不会放任不管。”芙蓉说道“只是内勒贺这么小，跑出去并非偶然，福晋可查到了是谁做的？”
“也并非每个人都像你这般和善。”想想宫里的勾心斗角和他所知道的那些死去的弟妹们，胤禛心情复杂，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对幕后之人的猜测只是不愿认定而已“目前只查到了伊氏，叫人审了，明日就能知道结果。”
芙蓉没想到胤禛会和她说这些，心思百转只化成了一声叹“何苦呢，大格格千金之躯，什么口角争执非得要这样做。”
胤禛笑了笑，为芙蓉单纯的想法感到开心但也有些忧心，怕以芙蓉简单的性情日后会吃亏。
海兰珠在芙蓉的怀里发出睡梦中的呓语引的两人把注意全都转向了她，芙蓉笑道“这孩子可真是爱娇。”
“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家家的娇养些也是应该的。”胤禛笑道。
张氏衣裳不解的在大格格身边照顾了三日才换的大格格转危为安，发了两日的高烧，又昏睡了一日大格格那里还记得清楚那日的事情，最终只能是处置了伊氏了事，因伊氏是福晋从旗下挑选出来的人福晋难免有识人不清之过，虽然胤禛没有怪罪，但福晋还是补偿了张氏和大格格不少东西。
首先是给了张氏‘格格’的位份让她搬进了桐喜居的正房，然后赏赐了张氏和大格格不少物事什，又将李佳慧从‘南排屋’调入了桐喜居的西厢房，就是之前伊彩霞住的屋子，大格格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换了大半，只留下了以个奶娘和三个十来岁的小丫鬟，补齐余下的人后福晋又给大格格那出配了两个十几岁的内监服侍，一时间惹得张氏对福晋感恩戴德好不殷勤。
不过对芙蓉来说大格格无事了也就没什么事了，至于是谁接应的伊彩霞放大格格跑出桐喜居于她而言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她管不着也没法管。毕竟用一个伊氏来换取整个后院的宁静于府中上下也算有了交代……
但也有人在坐立不安——李静茹望着窗外的那些松柏纤长的手指搭在窗棂上，指甲上的红色的蔻丹因太过用力抓着窗棂而剥落了大半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当她看到一个梳着平鬓穿蓝色衣裳的宫女从静心堂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时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怎么样了。”如果仔细听就能听出李静茹的声音在发抖。
可莺歌进了屋还未站定就听到主子的发问，她不及思索道“大格格平安了，主子爷给咱们大格格起名‘内勒贺’，满语里是安康的意思；伊氏病了如今已挪出了桐喜居看样子主子爷是不打算深究下去，福晋提拔张氏给了她‘格格’的位份，如今已搬入桐喜居的正屋，咱们格格住在东厢房，除了王嬷嬷和夏花以及两个张格格塞进去的人外其余的人都被福晋撤换了。”犹豫了一瞬，莺歌还是说道“画眉和喜鹊因看顾不周挨了二十板子，明日就要遣回内务府。”
李静茹这才长舒一口气“大格格无事就好。”
黄嬷嬷急忙扶住李静茹道“大格格吉人天相，老奴说过不会有事的，只可惜……”
“别说了。”被扶着坐下的李静茹捂着胸口冷汗淋淋，缓了好半天才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嬷嬷去给画眉和喜鹊一人拿二十两银子去，这件事叫她们烂在肚子里，不许透露一个字！”
“老奴知道，格格您喝口茶歇歇吧。”黄嬷嬷倒了杯茶给李静茹“这件事她们必然不敢多说半个字的，伤及皇室血脉那可是重罪。”
李静茹不搭话，默默感受胸腔里那股心要跳出来的悸动慢慢平息下来，在得知大格格淋了雨后她就由种心焦的感觉，等得知大格格打起了高热后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这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穿过来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原主还没有死透，但好在这会子那种痛苦的感觉平息了让她轻松了不少——莫不是原主对大格格的母女之情在作祟？李静茹想着要不要抄几本佛经镇镇她，可转念一想这佛经指不定镇谁呢也就作了罢。
黄嬷嬷见李静茹没有精神，便和莺歌一起出了屋子，莺歌说道“画眉和喜鹊怎么办？她们回了内务府这辈子多半就完了。”
“难道要留下来拖累主儿？”黄嬷嬷两眼一瞪“等她们回去我会给老爷太太通信去好好照顾她们家人，也算全了这场主仆情分，再给她们多添些银子也好另某个出路。”
莺歌听了略安了些心，黄嬷嬷说道“主儿今日忧心大格格精神不好，你去库里那些银耳和红枣去炉子上炖盏银耳汤，等主儿醒了吃。”
莺歌依言去了，黄嬷嬷回屋里拿了些东西也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