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温疏一死,顾柔默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擦拭匕首。
“公公出来吧。”
洪金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上前探了探温疏的鼻息,已无呼吸:“大人有魄力,就是心软了些,若是交给陛下,想必温疏也不会死的这么容易,还是要吃些苦头的。”
“我亲手杀了他,陛下才能看到我的诚意。况且他这一辈子也为平国培养出不少文官,陛下下旨,朝中至少半数文官都要寒了心,温大人虽是细作,为平国做的功绩却也不假,既然他们都认为我是奸臣,我做一个忠于陛下的奸佞又如何?”
“顾大人的话我会如实禀告陛下,大人忠于陛下之心日月昭昭,也望大人来日平步青云。”
“顾柔再次多谢洪公公了。”顾柔拿出一袋金豆子,放到洪金手中:“这几日从细作手中收了几间铺子,手里有了些闲钱,公公辛苦。”
洪金见里面金灿灿的,笑的脸上的肉挤在一起,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七月。”
听到顾柔的声音,原本站在门口的七月,进了暖室。
“大人。”
“你去备上一副棺材,将温大人收拾的体面些,先停在后院,明日我上朝问过陛下之后再决定怎么下葬。”
“是,大人。”
顾柔看来一眼坐的端正的温疏,默默攥紧了手,手心里的东西,是温疏刚刚给他的。
平帝听完洪金的在顾府的见闻,还有七月的进奏,两人上报的一般无二,他终于消除了对顾柔的杀心,就像顾柔说的那样,他缺少一个只忠心于他的奸臣,可以制衡武将,也能号令文官,平国世家衰落,他若暗中扶持氏族文官,武官必然打压,且氏族真的崛起,日后也可能会养成大患,不如用顾柔,一来她是女子,孤身一人,这权利给她了,也好拿回来;二来顾柔的能力出众,有文人的治国的脑子,也有武将带兵的身手,加上得天独厚的出身。有时候平帝实在不解为什么宁国皇帝想要杀顾柔,难道宁不缺真的为情所困?
平帝一夜之间对顾柔的态度变了,这是文武百官共同的想法。平国真的要变天了,朝中已经隐隐有人开始站队,一派向顾柔示好,文官居多,另外一派以远征大将军端木轩(四十六)为首,以武将居多,丞相李绪像是被平帝的决策打击到了一般,经常称病修养。
这些拥兵自重的武将心知肚明被皇帝所忌惮,但对平帝推上风口浪尖与他们对抗的人不以为然,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除了耍些手段,还有什么用,顾柔虽然烧死了白书礼,这件事背后除了平帝,没人觉得这件事有多严重,在他们眼里顾柔不过串通白书礼的小妾放了把火,只有平帝感到心惊,因为顾柔看穿了他的意图。
初夏还带着一丝凉意,平都的月暗湖的画舫中,有一群文官集会,顾柔坐在首位,这次是为顾柔升官成为户部侍郎道贺,短短几个月谁都没想到顾柔晋升的这么快,这次更是连跳两级,直接升了侍郎。
“顾大人这次狠狠的给远征将军手下的那群狗一个下马威,往日这群人仗着大将军的庇护,简直在平都横着走了,如今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顾大人不知,我家小儿在书院常受欺负那群武将的竖子欺负。”这位年过半百的李大人说完,抹了抹泪:“为人父,却无能至此,多亏大人,此番虽是为寒门学子出气,但也让小儿在学堂不受人欺辱。”
顾柔端起酒,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诸位大人皆是朝廷栋梁,但却处处受制于武官,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一位年轻的官员叹了口气说道:“平国素来重武轻文,沉疴久矣。”
“大人说的不错,但是只说出其一不知其二。”顾柔将杯中的酒尽数咽下:“当初是因为定国需要这些武将,所以皇室对武将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不同了,平国今时不同往日,皇室早已不在需要强势的武将□□定国,可文臣却依旧烂泥扶不上墙。”
顾柔说的没留一点情面,有为年轻的官员面子有些挂不住,忍不住反驳道:“这也不能怪我们,我们受武将制衡太久了。”
“这都是外因,如今外因已除,可文官依然不敢与武将相互牵制。”顾柔扫了酒桌上的人一眼。
“顾大人的意思的?”
顾柔笑了笑,开口道:“陛下用我,就是希望文官能够起到应有的作用,诸位同僚,可明白?你们现在无需忌惮他们,陛下如今不但不会偏心他们,可能因为之前的事情,还会偏向我们这边。李大人不是说之前小儿在学堂被武将弟子欺负,现在尽管上奏,这几日正是整顿学府的时候,既然陛下有扶持文臣之心,又给了寒门学子几项特权,世家不妨在去踩一踩这些武将,虽然不疼不痒,但是膈应一下他们也算出了气。”
满座的文官恍然大悟,个个笑容满面的,像是迫不及待的要飞回家写奏折了。
果然次日,平帝处理奏折的时候发现今日的奏折比往日多了一倍不止,其中大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弹劾武将的奏章。
平帝处理着有些累了,放下笔揉了揉眉心:“全是弹劾的折子,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李尚莲,年过半百,在奏折里为他12岁的小儿子告状。”
洪金笑道:“这想必出自顾大人的手笔。”
“除了顾柔,谁能干出这种事。”平帝眼底出现一抹笑意,这几个月顾柔做的事情比满朝文官十年做的都多,清沉疴,施新政,但顾柔聪明的地方就在于,她不大刀阔斧的去做,而是润物细无声的做事,等别人反应过来她的时候,她早已实现自己的目的,声东击西是她惯用的法子。
“顾大人是个奇才,短短几个月文官的气象焕然一新。”
每年初夏,平国皇帝就会带着文武百官去围猎,今年也不例外。
平帝浩浩荡荡的带着一队人马前往郊外的行宫,午时设了宴,这次平帝从宫中带出来五位妃嫔,有四位坐在平帝两侧,没来宴会的那位是宁子裳,说是有些头痛就先歇息了,顾柔知道那时因为宁子裳不想见自己,毕竟她来时还是宁国的将军,如今却已经成了平国的臣子。
正在顾柔出神之际,一道短匕的光刃闪过,她随即就见眼前的穿着宫人衣服的人持匕首朝她喊了一句:“贱人,你去死。”
顾柔及时退了两步,被划伤的手臂,场面有些混乱,她大喊:“保护陛下。”宴会并不让携带利器,顾柔只得赤手空拳与那人缠斗,最后她将那人的手腕折断,夺过了匕首,架在那人的脖子上。
平帝见人已被顾柔捉住,连忙喊人上去将人捆住,谁知侍卫还没走进,那人嘴角渗出血,凄然的喊道:“贱人我杀不了你,但也能安心的下去见温大人了,我大宁顾氏满门忠骨,却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的贱人,实在可悲。”
那人说完大笑着便咽了气,却没合眼,顾柔冷着脸将匕首插进尸体的胸膛,随后跪下道:“此人冲着臣来,陛下受惊了。”
平帝见顾柔的眉目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变化,甚至怕那刺客死不透还补了一刀,笑道:“顾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忠于孤,是孤之幸,来人传御医,顾卿是个姑娘家的,身上的伤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陛下此番因顾柔受惊,请陛下责罚。”
“顾卿忠心,孤看在眼里,此事并非顾卿之错。”
“谢陛下开恩,但刺客之事非同小可,这次的目标是顾柔,若是下次的目标是陛下,也被人放进来了,那为臣子的万死也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准许顾柔彻查此事,给陛下一个交代。”
端木轩闻言嗤笑一声:“顾大人之忠心是我等不可及的。”
所有人都听的出来,端木轩在嘲讽顾柔这幅狗腿模样。
“大将军谬赞。”顾柔自己仿佛听不出来这话中的嘲讽之意,顿了一下有道:“不过大将军位高权重,自然不懂顾柔的难处,我虽是折木而栖,但在陛下眼里也算是个墙头草了,若不拿出十二分的忠心,如何要求陛下信任。不像将军,陛下给了将军这么大的权利,想必是十分信任将军的。”
这话明里暗里就是在说端木轩手握重兵,拥兵自重,谁不知道平帝都要给端木轩几分面子,端木轩对平帝没有几分忠心,平帝对端木轩也没有什么信任。顾柔这话正戳端木轩和平帝的痛处。
平帝鲜少能看见端木轩被人说的不痛快,心里高兴了几分,不得不说顾柔这不留痕迹讨好平帝的事情做的十分信手拈来,他随口替顾柔打了个圆场。
“顾卿所求之事,孤允了,下去先把伤处理了,下午还有围猎,你身体不适在房中休息也可。”
“谢陛下抬爱,不过围猎之事臣还是想参加,小伤而已。”
午宴过后,围猎就开始了,平帝和几位王爷添了几样彩头。
午后的日头正盛,顾柔骑着马穿梭在林间,她射出的每支箭都带着戾气,七月跟在顾柔身后发现自己主子的情绪不对,他默默的想,不过是心情不好,没必要什么都上报给陛下,然后老老实实的跟着顾柔捡猎物,有时候是兔子,有时候是野鸡,可能是运气不太好,还没碰上狐狸,鹿这样比较稀有的猎物。
后来猎到最后,天色有些晚了,顾柔发现一只红狐,前面都是小猎物,碰上狐狸,她便格外小心,吩咐七月安静的站在原处,免得惊扰到了猎物,自己屏息追赶那只狐狸。
走的离七月有些远了,静悄悄的山林传来几声暧昧的声音。
“眉儿,我可想死你了。”那声音听上去大概二十五六岁。
原以为不过是夫妻间的小情调,毕竟这围猎是可以带女眷的,顾柔正打算走,正好听见那个女声,就顿住了脚。
那个女声含情脉脉的喊了声:“端木哥哥。”
这个声音他记得,正是平帝带来的嫔妃之一,兵部尚书费赏的女儿费双眉,费双眉刚进宫半年,就从贵人爬到了妃位,封号玫,正值盛宠。
顾柔听着那个男声又说话了:“眉儿,都是我无用,要是我当初早日把你娶过门,你也不会进宫。”
玫妃闻言连连垂泪,与她半年未见的小情郎互诉衷肠:“端木哥哥,不怪你,是我父亲,我早就跟他说了非你不嫁,他却执意相逼,串通母亲以死相逼。”
朝中只有远征将军一家姓端木,而且这次端木轩带来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嫡子和一个庶长子,就是不知这位与玫妃又私情的是那个了?顾柔猜想多半是庶子。
顾柔躲在暗处默默听着,思索费赏一直是端木轩那一派的,若是再和端木轩联姻,更要受平帝忌惮,所以送费双眉入宫应该是费家和端木家都满意的结果,但谁想到这位娘娘跟自己的小情人余情未了,还被她发现了,或许这可以成为扳倒端木家的导火索。
顾柔没有猎到红狐,但凭数量她绝对是最多的。
晚宴比起规规矩矩的午宴,多了几分烟火气息,平帝命人将猎物烤了分给诸位大臣,边烤边分,歌舞升平的酒宴的表面下是暗流涌动。
浮萍微微,水波虚托。我见犹怜,孑然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