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迷宫（一）
“艾玛，你电话来的正好，我正找你呢。”
张宇的东北口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吴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下笑了起来。
“咋回四儿啊脏队，害想我了啊？”
吴环蹩脚的东北话让张宇无奈的笑了一声:“你这东北话就别搁那儿秀了啊，讲正经的，还不是为了那毒品的事呗。”
“我也是为了这事，那行，我一会儿来你们那一趟。”吴环挂掉电话，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他抬手看了看表，便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
“md，又是violence惹的祸。”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张宇把一叠案情记录拍在桌上，推给桌对面的吴环。
“……啊？烈火行动刚起效没两天……我还说……”吴环眉头紧蹙，疑惑的接过来。
“哼，这群彪子心眼多得很，我看他们是借警方之力帮自己饥饿营销了！”张宇越说越窝火，忍不住拿出一支烟点上，又丢给吴环一支。
“你们搞了烈火行动扫了不少violence，结果那群逼崽子趁机把价格翻了十几倍，赚的更多了！这毒啊，劲儿又大，多少人倾家荡产也要搞两口……”张宇嘴里嘟嘟囔囔的骂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哎不对，我说，这不是你们支队给的情报嘛，这咋还得我告诉你了？”
吴环放下手中的文件，无所谓的笑了笑：“最近队里缺人，我去忙别的了，所以没管案子的事……这样，待会儿我转交给方凌。”
案件办理的中途把主要负责人换了，这可不是小动作，张宇自然早就听说了，本来手上这个案子应该联系方凌的，但方凌这人不太好打交道，原先办案的时候还让刑侦队吃过几次瘪，所以张宇下意识就找了吴环。
他想着，虽然主办人换成了方凌，但吴环也还在小组名单里，这小子既会做事又会做人，找他更好。
没想到，某些人为了满足私心，竟然把吴环边缘化的那么厉害。
张宇一下就明白了，为了掩饰自己多嘴带来的尴尬，他赶紧递给吴环几张照片。
“……呃……没事没事，你先看看案发现场的照片，这起案子是在犯罪嫌疑人家里发生的，邻居报的警，虽然引起的社会影响不大，但是案情非常恶劣……”
照片里，狭窄幽暗的客厅鲜血四溅，墙上，地板上全是暗红色的印迹，躺在地上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死状可怖。
男尸瞪圆了双眼，张着大嘴，蜷缩着下半身，双手掐着喉咙，脸已经黑了。
女尸就更为惨烈了，面容痛苦，浑身是血，而且不知遭遇了什么，肚子被利器划开不说，身体里竟然空荡荡的，就像一个空壳。
“……嘶……”吴环吸了口气，从警多年，虽然办了不少案子，但也很少见到如此凄厉的犯罪现场。
“女死者怀着孕，邻居就是房东，好些天不见她，叫门也不应，以为租客跑了，结果用备用钥匙一开门，差点给吓死。”张宇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又放回嘴边，继续说到。
“这两死者生前是情侣，女的未婚先孕，和男的一起住在廉租房里，案发当晚，男的吸食了大量的violence……然后……”
他突然顿了顿，费劲地咽了下嗓子，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就拿刀把女朋友开膛破肚了……还把她的器官都生扯了出来，到处乱扔……而且……”
张宇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张照片，是女死者的心脏特写，掉落在她的脚边，已经变得乌黑了。
从形状来看，正如张宇所说，心脏是被大力撕拽下来的，但不知为何，这心脏还有一些奇怪的缺痕。
“法医在男人的胃里检测到了没消化的碎块，看来是那男的把她的心脏掏出来了以后，还啃食了几口……”
再老练的警察，面对这样的极端案件也瞠目结舌，张宇停下话，使劲吸了几口烟，抑制自己的情绪。
“毒品……真的会把人变成野兽……对了，还有，很可能……”
“很可能……女死者被剖开肚皮后还活着……是心脏被拽下来以后……”吴环放下手中的照片，轻轻摇了摇头。
“对……所以……”
所以她可能是眼睁睁看着爱人疯狂的撕扯自己的五脏六腑，把自己掏空。
两人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只是沉默的坐了一会儿。
片刻，张宇重新点了支烟：“我们查过了，男的就是个赌鬼，街边的混混，早就染上毒瘾了……房东说，经常看见他打自己女友……唉！也不知道这女孩看上他什么，最后把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搭了进去。”
“那这男的怎么死的？”吴环一边问，一边翻找案件记录。
“害……”张宇深深叹了口气，“他在啃食女死者子宫的时候被噎死了……兴许是老天开眼，那没出世的孩子替她报仇了……”
“……”
吴环默不作声的点起一根烟，放进嘴里，随着烟头一明一暗，他吐出一口烟，轻轻说了句。
“要是真的老天有眼，世间哪还有那么多不公和苦难。”
缭绕的烟雾里，张宇看不清吴环的表情。
……
「“你相信因果报应吗？” 」
……
“咚！”
城市另一头，不知名的房间里，一只白皙的手臂高高举起，手中的菜刀随即落下。
“咚！咚！咚！”
红裙女人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一下一下地大力劈砍着，凶狠又干脆，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血泊里的男人早就无法动弹，他的脑袋面目全非，头顶裂成数块，就像盛开的玫瑰一样，只有身体还在随着菜刀的力度微微抽动。
很快，菜刀的刀锋卷了刃，已经完全没法用了。
“哼，”红裙女人抬起手中的刀看了看，轻蔑的哼了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菜刀掉到了尸体的脸旁。
女人后退几步，汗水浸湿了她后背的t恤，她却丝毫没有觉得热，也没有觉得累，而是靠着墙，在尸体边坐下，轻轻哼起了歌。
她越哼越起劲，声音也越来越大，激情上头，不由得伸出右手，抚摸着身旁渐渐冰凉的尸体，又把双腿摊开，脚掌快乐的打起了节拍。
一个透明瓶子斜斜的倒在墙角，两根弯曲的管子插在上面，就像歪着头在和人打招呼。
女人盯着瓶子，也有学有样的歪过脑袋，然后痴痴的笑了。
随着她嘁嘁嗦嗦的奇怪笑声，一滩液体从裙子里慢慢渗了出来，女人也不在意，只是身体下意识的抖了抖，看来还有几分畅快。
污秽不堪的房间里充斥着强烈的血腥味，她贪婪的吸了一口，满足的闭上眼。
……
“唉，案子虽然算侦破了，可我心里真不得劲儿，”张宇喝了口茶，粗壮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小平头，“先前在学校门口砍杀学生的周亮……在十字路口碾压路人的赵晶平……无差别攻击案件，造成多恶劣的社会影响……还有这种，熟人作案的，唉，都是一条条人命呐，这毒品真是祸害……”
“恐怕，这还不是个例，如果violence泛滥下去，只怕有更多的人要受害。”吴环翻看着详细的案件记录，十分担忧。
“这些彪子！”张宇愤愤地锤了一拳桌子，“唉，violence……还真tm是跟它的名字一样，引发极端暴力……”
吴环凝重的点了下头，没有接话。
张宇歪头想了想，眉头皱的更紧了：“哎你说这些彪子也贱哈，violence名声在外，都知道嗑多了要出大事，还非要去送人头……”
说着，他拿起案发现场的照片，看着照片里受害者的惨状，痛心的摇了摇头。
“吸毒，害人害己呀……”
吴环观察着张宇的举动，本来这次是想和张宇讨论更多的案件细节，但再三斟酌后又忍住了。
他思索片刻，继而认真地一抿嘴：“……嗯……所以啊，毒品一日不绝，战斗一刻不止。”
宣传稿里天天喊的口号，此时从吴环嘴里说出来却并不别扭，反而充满了真诚。
张宇看向吴环，吴环背窗而坐，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穿过办公室的玻璃，橙红色的光线包裹着他的后背，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身。
此情此景，一种复杂的无力感涌上了张宇的心头，警察要承载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像吴环这样充满信念的警察，不应被卷入一些没有意义的政治斗争里。
然而，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世上哪有什么“真空”的环境。
吴环能力出众引人瞩目，行事风格却又颇受争议，就更无法避免陷入是是非非之中。
「他人即地狱。」
……
“队长，”刑侦队的内勤敲敲门，“要开会了。”
吴环见状，顺势起身告辞：“那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吴副队，”张宇把相关文件装袋，顺带组织了下措辞，“这violence的案子……牵扯的东西太多，多留神吧。”
说罢，他把牛皮纸袋递给吴环，又用力拍了拍吴环的肩膀。
……
“这violence的案子……牵扯的东西太多……”
“比查案更复杂的……是人性呐……”
一路上，张宇和郭君里的话就像循环播放的两句歌词，在吴环的心里交替徘徊着。
吴环揉揉太阳穴，叹口气，案件本来就疑点重重，支队里也是暗流涌动，看不透，想不清，只能徒增烦恼。
“案子越来越难办，我tm快不会当警察了……”他愤懑的拍拍头，想了想，突然给车子打了个方向，驶离即将到达的禁毒支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