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替身
宋宝生父子被吊在房顶的梁上,被发现的时候脖子上的血已经流干了,长工赶紧叫人。
堂屋正中间躺着三具尸体,宋宝生父子俩是自己把自己挂上去的。
那自缢的绳子还挂在这父子俩脖子上,几乎嵌入血肉,来人不敢私自把绳子取下来,脖颈上白骨嶙峋,格外刺眼。
宋宝生父子俩死不瞑目,满眼都是恐惧之色,必定是被引着上吊的,眼神中极不甘心。
宋宝生他妈是活生生给吓死的,看见父子俩凄惨的死相,一口气没咽下去,当场毙命。
见我和爷爷过来,众人咿咿呀呀地说嘴, 当着我面,众人不敢大声说,却是小声嘀咕着,八成是堂姐成煞来寻仇了。
怪的是,这鬼煞没有先杀我们一家,竟是先报宋家,定是我们家有煞星挡着,只能先拿宋宝生一家报应。
宋家是给我们家挡过了这头夜!
我是一阵无奈,难道人活着就是侥幸逃过一劫,众口铄金,这宋家反而是无辜的了,竟还有人觉得是我克的,我克死了自己的血亲,现在还连累了别人。
冤有头债有主,如果真的是煞作祟,宋宝生那个德行也是死有余辜,但祸及父母家人,众人皆是一阵感慨。
我明白,他们是害怕,这鬼煞六亲不认,今天杀光宋家,不能保证下一个是谁,看我们的表情更加别扭,带着点幽怨,如果不是我们这一家子,也不用在这白白跟着担心。
我环视一圈,却不见宋宝生的媳妇。
葛七爷闻声早早赶来,此时正盯着宋家父子俩的尸体,面上阴晴不定。
地上只躺着三个人,如今宋宝生的媳妇还不知所踪,是死是活也没个定数。
就在这时,一旁的沉默良久的只说了句:
“上山开棺!”
“开棺?这可使不得啊,那煞要是出来了可如何是好!”
大伯在一旁矗着,听这话急眼了,本来看着宋家一家横死,自己心里就怕的不行,今日如果不是被逼着来,他干脆在家里躲着,还想继续说,被葛七爷冷冷瞪了一眼,刚想出言咽了回去。
众人议论纷纷,这才刚死了人就要开棺,看来是压不住了。
“怕是已经晚了。”
“那煞恐怕早就出来了,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听到葛七爷这么说,我如临深渊,回想昨晚那梦魇。
难道堂姐已经成煞了?
“先把宋宝生媳妇的尸体找出来。”
葛七爷的话不带一丝犹豫,似乎是在验证自己心里的猜想。
人群乌泱泱一起挤到村尾的坟冢去,人多起来我的心里也有了些底气。
有人质疑,七爷为什么笃定宋宝生媳妇已经死了,这还没找到尸体。
“鬼煞见血,不可能留下活口,必定是一家子都遭殃了。”
边走着,七爷才幽幽地念道,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现在是白天,坟冢周围却是一片肃杀,连个鸟影都没有,还弥漫了一片诡异的血雾。
“到这里,男丁留下,其他人都离开。”还在半山腰,葛七爷让众人停下,剩下的路不是所有人都能走。
窨子棺,红木椁,八字不硬勿近前;竖葬坑,匣子坟,搬山卸岭绕着走,七爷定眼瞧着大家,摆摆手示意其他人散了,男丁跟着他上山,不容耽搁!
我也被留下,葛七爷点名我的八字够硬,那煞气伤不了我。
赤衣凶,笑面尸,鬼笑莫如听鬼哭。
周围的阴风中凸显出这块的萧瑟,那风声却似婴儿的啼哭声,如果不是心理素质够强大,我怕是早就昏倒了。
七爷提醒随行的人注意凝神静气,莫被此处的阴气迷了神智,把自个陷进鬼打墙里去。
昨日来看,没有注意到,这莫大一片坟场黄土竟是一根杂草都没有。
极阴之地是滋养游尸最好的地儿,方圆十里都被这底下埋着的人物吞了气运,自然是寸草不生。
葛七爷手脚麻利,不带一丝停歇,先我们一步到了坟头。
等我们后脚到了堂姐坟前一看,我心中疑惑,周遭和昨儿个下葬没两样,黄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不像是堂姐破棺而出。
唯一不同的是,立在坟前的桃木剑断了,折成两段这么孤零零地倒在黄土上。
等我们到的时候,葛七爷一人围着棺椁周围转了一圈,见我们陆陆续续到场,指着那凸起的坟头,对在场的几个男丁说,开棺!
本以为那鬼煞破棺而出,未成想这坟好好的,为何还要开棺,不怕冲撞了。
难道害死宋家的不是堂姐的怨魂?
周围人都面带疑惑,相互看着,迟迟不动手,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人隐晦的看了葛七爷一眼,欲言又止,不敢动手,宋家的下场还历历在目,都怕引来报复。
“那鬼煞不在这,这里边的另有其人”七爷看出了大家的顾虑,还是出言解释。
听到这话,我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见大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我直接趴到那堆黄土上,扒拉了起来,用一双手挖着,不顾众人的目光,指甲里挖的都是尘土。
我一个弱小的女子都动手了,其他人也不能干瞪着,也不管什么晦气,纷纷拿起铁锹挖了起来。
堂姐的棺椁并没有挖的多深,很快就看到了红色的木棺露了出来,见挖的差不多,葛七爷让众人退到一旁。
我发现了不对劲。
昨日下葬的时候,堂姐的棺椁明明是倒着放的,挖开一看这棺椁竟然自己倒了过来。
朝向我们的这一面是棺材盖,还有那墨斗线昨日封棺的时候明明是赤红色,此时也齐齐变成了乌黑色。
葛七爷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对着棺材边点燃,那墨斗线里里外外封了九九八十一条,被火折子一点。
沿着绑着的位置整个被点燃,只一刹那的功夫,那墨线就烧了个干净,连一点灰都不剩。
却没有伤到棺木分毫,浓重的血腥味散开来,众人连连退后。
待那斗线燃尽,葛七爷招呼他们拿铁铲撬开这棺木。
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就这么定定地看着,生怕错过,好奇堂姐还在不在这棺木里,却还是心有余悸,表姐那诡异的死相还是让我有了阴影。
那棺材盖一掀开,大家都往里探去,一看却都后背发凉,腔目结舌。
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堂姐,而是宋宝生的媳妇!
随行的有宋家的长工,胆子大,凑上去一看,嚷嚷着真的是宋宝生他媳妇。
她的眼睛被挖出来,只有空空的两个黑洞,里头留下了已经干涸的鲜血,和我梦里的鬼婴如出一辙。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肚子被生生刨开,肚皮上的肉往外翻,五脏六腑散落在棺内,死状恐怖,棺材里还往外透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那胆子大的撞上去对上这一幕,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场景。
直接趴到旁边的地上,撑着地板,咧着嘴呕了出来,酸水都快被吐了出来。
我在一旁也被吓得不轻,宋宝生他媳妇死的尤其凄惨,被生刨了肚子,四肢僵硬地保持着生前挣扎的动作。
我瞟了一眼那地上被撬开的棺材板,上面的抓痕触目惊心!
像是被活生生关了进去,进去的时候还没咽气,那抓痕上都是带血的。
我不禁带入了自己,这该是有多绝望!
不对!她怎么会在棺材里?那堂姐又去哪里了?
“你姐她成煞了,这是在给自己找替身!”
只是看了那尸体一眼,葛七爷就下了定论。
那鬼婴还没长成,堂姐身死,鬼婴还是需要一个载体,堂姐的命不够硬,受不了鬼胎的吞噬,阴生鬼胎的可能性不大,自然需要一个活人的精血。
堂姐生前跟宋家不对付,对宋宝生媳妇的恨意更甚,那宋家父子肯定不是自杀,只能是被鬼灵牵着,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认命。
宋宝生的媳妇是清醒的被引来这里的,被埋进去的时候还是活的,那鬼婴本想将她埋在棺材里,借活人的命续灵,奈何她的命格还是不够硬。
看那显眼的血痕就知道,昨晚定是吃了不少苦头,鬼婴想爬进她的肚子里,但她经不起折腾,鬼婴不能得逞,也不会让她好过,宋宝生媳妇被活生生折腾死。
语罢,我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堂姐原先是要拿我当替身!
昨晚我看到的那个场景,肯定不是单纯的梦,一开始那鬼婴定是来祸害我的,把堂姐引到我房间。
我的命格够硬,煞生鬼胎最合适不过。
如今堂姐没能找到孕育鬼胎的替身,只怕不会死心。
我心乱如麻,不知如何是好,抬起头才发现葛七爷正盯着我看,那深沉的目光中似乎是看透了一切。
“妮子,昨日给你的檀木珠可还戴着?”
我摇了摇头,掏出口袋里剩下的细线,摆在葛七爷眼前。
“全断了……”
葛七爷接过去,只是一眼,就幽幽地把绳子丢了。
“果然,那煞盯上你了,今晚我去把你堂姐找出来,你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切不可出家门!”
听他这么一说,我安心了不少,七爷的本事我很信服,他若是出手,我定不会给这鬼煞害了。
七爷领着大家下了山,天边已经开始擦黑,葛七爷让我不要耽搁,马上回家。
爷爷安慰我,不要担心,大小就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想要我的命,但是也只是小打小闹,能近我身的也没多少。
那鬼胎就是寻着血气找到我身上,还是没有真正伤到我。
人群还没散尽,七爷自顾自地消失在死的视线里,我的印象中,他一向是个不苟言笑的老头,但是在鬼神这些事情上,我跟众人一样,都是十分相信他的。
转念一想,村子就这么点地方,堂姐能跑到哪去。
我和爷爷朝家的方向走去,爷爷蹒跚的步伐让我很是心疼,见他满脸沧桑还要为我的事情担心,我很不是滋味。
还没到家,路上却看见了已经有些神智不清的大伯母,衣衫不整,痴痴地趴在离我们家不远的那颗大树下。
说来也奇怪,上次见到我的时候,她看我的眼神里都是仇恨,这次见着我倒是没了那副吃人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堂姐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现在这个疯疯癫癫的样子,我也不忍心再对她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很是古怪。
她不阴不阳的盯着我,虽然没对我怎么样,我也觉得心里发毛,那诡异的表情像是在酝酿什么阴谋。
不对!应该说是,这是一副诡计即将要得逞的样子,
不过他现在这个样子,难道还能对我做什么。
我也没想太多,七爷让我赶紧回家,我只是瞟了一眼就匆匆转头往家里赶。
晚饭过后,我在自己房里写作业,都快子时了,我一点困意都没有,想到这两天的经历,能安心睡着才奇怪。
我刚想出去喝口水,发现爷爷不见了,现在都天黑了,爷爷能去哪?
不过转念一想,爷爷晚饭后叮嘱我一定不能出门,他自己肯定是有事,不想让我担心。
我刚想出门去找,又退了回来,回到自己房间。
黑沉沉的夜像是压在我的心头,我不敢再自己吓自己。
刚进房间,一股熟悉的香气冲进我的鼻腔,闻了让我有点头昏脑胀,但却异常的舒心,竟然开始犯困了。
真有点昏昏欲睡,我猛掐了自己一下。
我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通灵衙香,前日堂姐棺前葛七爷点的是檀木衙香,用来镇煞。
还有一种通灵的香,是用白檀香炼制的,闻起来跟檀香相差无几,不仔细分辨很容易混为一谈,但是用途却是大不相同。
通常情况下,只有没有交代后事或者横死的人,七爷才会拿出这白檀香来招魂,让死去的人跟家人短暂的交流,交代后事,也有心愿未了的人用此香和生人相见。
白檀异香,燃之三角,人能与鬼通。
我身上的每根毛发都竖了起来,我已经闻了这么久,可我才意识到,这点量已经足够让我迷失在阴界,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