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色寂夜（一）
“你现在挡在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犄莉西因为“每天晚上都必须要回地下城一趟”的事情已经相当不满了。
她有权利选择自己想去什么地方，但埃洛伊似乎并不这么想:“外面多冷啊，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在森林里吹风过夜呢？”
好吧，反正这里更近，也可以随时出去，犄莉西就默不作声地忍耐了下来。但现在，他故意挡在犄莉西的身前，像只坏心眼的拦路虎，她往哪儿踏，他就往哪儿挪。一个简简单单的空洞，硬是被他们玩成了双人转舞台。
埃洛伊开门见山道:“我有事想和你聊聊。”
这倒是罕见。
犄莉西:“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用什么武器会比较趁手？”埃洛伊将那张图纸拿了出来，上面还带有查理曼修改过的批注。
字迹歪歪扭扭的，扭得像一条条怪异的多足爬虫，犄莉西一个都看不懂。不过明显可以看出来:那些全都集中在了第五层。看样子，他们打算改造地下城第五层。
她抬起头:真怪异，改造地下城为什么要来问她这样一个问题？
“我听说你在寻找的东西，他们也属于魔王的一部分……”撇去尚未可知的力量强弱，那这就意味着:他们也是魔王。犄莉西看到埃洛伊在一间小房间上用火漆盖了个红色的记号，“如果他们的力量凌驾在你之上，那你就会被他们杀死，然后吞食殆尽。”
“的确如此。”
犄莉西清楚自己现在的魔力积累还远够不上「二次进化」，所以她需要某种“助力”。
而现在，外部的助力已经有了，就差……
她盯着埃洛伊的心口，舔了舔舌头:如果那个人是你——“勇者”，想必也应该足够了？如果能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那么“顺序颠倒一下”又有何妨？
埃洛伊:“可我并不希望你死。”
“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从来都不是。”
他觉得犄莉西一定像查理曼一样，觉得他必定是疯了。可他该怎么去向犄莉西说明:陷入爱情的人类，本就是像他这样的“疯子”呢？
犄莉西完全愣住了。
那个上一秒她还心心念念想杀死的那个勇者，如今却反过来口口声声希望一个魔王不要死。
看来在她还是犄角，陷入沉睡的这千年里，整个欧罗巴大陆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啊。
这种变化并没有让犄莉西动摇，相反，她只觉得勇者更加危险了。因为在魔渊，甚至是在高阶魔中，这种完全不求回报的献舍行为，势必会在之后向被契约者索取千百倍的报酬。
“呵。”犄莉西冷冷一笑:勇者埃洛伊，你到底想从我的身上“索取”些什么呢？
这是笔令她倒胃口的单方面交易。如果那是“可能会”存在的东西，无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她都打算要将这一切变得“不再可能”。
“是吗……”犄莉西话锋突然一转，为了让自己的“逃脱计划”顺利进行，她决定暂时先当一只被顺毛哄的家养宠物。“既然你有心想帮助我，那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她指了指那间被精心挑选过的小房间:“就今晚吧，带我去那里看一看。我也很好奇，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意外惊喜。”
当埃洛伊毫不迟疑地一口答应时，犄莉西知道:她其实已经成功了。
入夜，极北城安静得像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城。偶尔会从地底钻出来几只被热醒的灯虫，但因为外边太冷，它们很快便又趴下躺了回去，像几点转瞬即逝的星火，给沉如水的死寂多增添了些新鲜活力。
现在是水妖精极度活跃的反常时节。地面上，万魔沉睡；地面下，气氛却一反常态地活跃。
犄莉西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埃洛伊与查理曼忙上忙下。他们都已经吃过了晚饭，现在在将地下城第五层的杂物全部清理出来。
她托着腮，玩弄着自己的发丝，将那翩飞不断的腥红遐想成是一柄直捅向心窝子的暗影魔刀，止不住的血从胸口涌出，而等到那时，他的表情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你怎么在发呆？”
埃洛伊不知何时闯到了犄莉西的面前。他弯下腰去看她，那张不断放大的脸近在眼前，她这才注意到那双瞳孔是独特的浅灰色，像颗圆润而又易碎的大珍珠，闪着通透的釉亮，既适合把玩，也适合观赏。
埃洛伊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如果坐在这里太无聊的话，就先回去睡一觉吧。”
犄莉西赶紧偏头躲开:“……我没有无聊。”
“哈哈知道啦。”
其实以两人目前的距离，她已经可以动手了。
要不……在动手前，先把那双眼睛挖出来作为珍贵的“纪念品”吧？犄莉西想。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动手。
因为在埃洛伊走远前，她的脑子里最后闪过的一个念头是:看来，这个人身上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如果你要问她哪里可取，那犄莉西的回答可能会是:“我也不知道。”
“你……”
埃洛伊一扭头便看见犄莉西的嘴微微张开，可距离有些远，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复又摇了摇头，本以为犄莉西会再重复一遍，可没想到，她只是嫌弃地推了推手，叫他省点口水赶紧走。
他立马摆出哭丧脸，一副“亲亲老婆，你的爱是会随时消失的对吗？”的表情。看到埃洛伊几欲落泪的神情，犄莉西久违地笑了笑:对啊。
这时，那只较真的噬砾鼠查理曼恰好遇到了一点麻烦，他开始在远处催促埃洛伊快点过去。
“老婆你等着，我等一会再去问你！”
“潜移默化的习惯真是可怕。”犄莉西只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她居然已经完全不反感埃洛伊叫自己“老婆”了。
为什么我会变得如此反常？
而你……又是为什么从来不曾害怕我会杀掉你呢？
这后一句，就是刚刚犄莉西想问，却没有问出口的话。
但她知道，埃洛伊已经没有机会再问出口了。就在刚刚，她感受到了魔器的气息，现在她要动身离开了。
“莫比卡……”
犄莉西闭上眼睛一声呢喃，远处，某人就从椅子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今夜，去给这座沉睡之城带去无尽的混乱，而我……”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还富有余力地拍掉黑衣上落的灰尘，“则带走勇者的胳膊——”
“还有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