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死亡是你可以选择的
“我们到了。”埃尔维斯停在了一栋更为破旧的瓦房前。
温蒂抬头看了眼门口挂着的贝壳风铃,这位母亲倒是很努力在装点生活呢。
她没有继续上前,而是礼貌温柔的建议:“埃尔维斯,我想或许你现在需要和家人简单沟通一下,毕竟我们是突然拜访。”
她浅浅的笑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睛澄澈明亮,“我就在这等会。”
她安静的站在那儿,保持着淑女该有的微笑和从容,哪怕她看起来有些勉强,因为周遭的味道实在难闻,但她依旧保持着贵族的礼节和风度。
就算是在荣赛魔法学院里的时候,和那群真正的贵族待在一起的时候,埃尔维斯也没有觉得自己和他们相差多少。
可是现在,他清晰的意识到了,而这个人是温蒂·希尔,一个商人的女儿,贵族圈最低层的存在,却在这一刻,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
尽管她的白色绸带鞋上沾了一些泥点,尽管她的身后是臭水沟和破烂房,尽管她身上那件华丽的裙子与周遭如此格格不入。
她依旧闪耀着、优雅美丽着。
仿佛置身于宏伟的宫殿,而脚下是什么名贵的地毯。
就像是一颗掉进淤泥里的珍珠。
“不用了,我们进去吧。”埃尔维斯伸出了手,那是一个绅士该有的礼节。
“谢谢。”温蒂微微点头,扶着他的手登上了台阶,昂贵的蓝宝石项链在空中晃荡了下,在年轻男人的眼里留下一道美丽光晕后落回到胸口。
埃尔维斯的母亲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美貌很多,单凭她的气质的容貌,你很难相信,这是一位生活在贫民区,做着那样不体面的工作的夫人。
“您生病了吗?夫人。”温蒂看着脸色发白的她,很是关心的说道:“如果我能有任何帮得到您的地方,请您一定告诉我。”她真诚的说:“我和埃尔维斯是很好的朋友。”
埃尔维斯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
“希尔小姐!您不用对我这样客气的!”加西亚夫人却有些受宠若惊,这样尊贵的小姐却如此温和礼貌,甚至还对她用了敬称。
“我和埃尔维斯是朋友,您是我的长辈,我当然应该对您客气了。”
温蒂看着她依旧很是吃惊的样子,语气夸张的说:“噢~加西亚夫人,我想我知道是为什么了,埃尔维斯一定没有好好和你说过他的英雄事迹。”
“……英雄事迹?”加西亚夫人看了眼埃尔维斯,一脸茫然。
“是啊!夫人,您肯定……”温蒂很是开心的和她谈起和埃尔维斯相遇的事情,当然不可避免的包装了一下当时自己的无助,以及埃尔维斯的英勇威风。
等她添油加醋说完故事后,她还懊恼的补充道:“我非常后悔,当时不应该贪图玩乐而甩开骑士们独自一人行走,外面的世界比我想象的危险太多……”
温蒂是个非常健谈的人。
只要她想,可以和人有说有笑的聊上一整天。
最后还是骑士们忍不住出声提醒:“小姐,您需要我们去搜查一下屋子吗?”
“搜查?”加西亚夫人的笑容滞住了,她有些着急的问:“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没什么,只是走个过场。”温蒂安抚的把手搭在加西亚夫人手背上,认真的说:“您别担心,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人欺负埃尔维斯的。”
“真是太好了。”加西亚夫人松了口气,“希尔小姐,埃尔维斯他从小就不会辩解,我很担心他。”
温蒂笑着说:“夫人,我相信这一切都是误会,您肯定也没见过那条宝石项链,对吗?”
加西亚夫人点头,到口的话突然一转:“不,我……见过的……就……”
“希尔小姐!”埃尔维斯瞬间站了起来,同时举起了魔杖。
但随着“啪!”的一声,手上的魔杖掉落在地上。
他根本没有想到温蒂会这个时候,在加西亚夫人放松警惕的时候,施展吐真咒。
直到现在他才想明白,她一直在等,等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击必中。
她甚至预料到了自己的反应,在第一时间击落了他的魔杖。
温蒂一边弯腰去捡埃尔维斯的魔杖,一边吩咐骑士们:“把人看好了,别让他影响到我。”
“是,小姐!”
温蒂转过头看向加西亚夫人,继续询问:“夫人,您是在什么时候见过它?”
“就……在昨天晚上的时候,我病的很严重,埃尔维斯用它给我换了一瓶魔药。”
尽管加西亚夫人被吐真咒控制着,但她的思想并未消失,她明白自己在说什么,更明白这些话说出口后会带来什么后果,但她没办法反抗,只能任由眼泪不停的滚落。
“拿去换魔药了吗?”温蒂苦恼的用魔杖敲了敲脑袋,自言自语般说:“那这要怎么处罚才好呢?”
骑士们自然不敢接口,而埃尔维斯早就被侍卫强按在地上了,他也没有开口。
这种死寂的沉默维持了很久。
“加西亚夫人。”温蒂将魔杖尖点在加西亚夫人的额头上,轻缓的说:“按照律法,您要坐着囚车在繁华的街道上游行几天,好让大家看看觊觎贵族财产的老鼠长什么样。”
“当然,结局是死亡。”
“希尔小姐!”埃尔维斯挣扎着要起身,然后又被骑士们按了下去,他绝望的喊道:“希尔小姐!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请您放过她,我愿意接受一切处罚!”
“埃尔维斯,我想你还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处境。”温蒂一步步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的说:“你和你的母亲都是要死的,你现在并没有什么能和我谈判的筹码。”
埃尔维斯发现,当温蒂·希尔不再以朋友对待他的时候,表情和神态和他讨厌的那些贵族们没有什么区别,她用那种上位者的目光审视着他,像是在处置一只无用的老鼠。
“你现在应该努力想一想,”她认真的提醒他,“对我来说,你还能有什么有用的。”
“如果说的有道理。”温蒂直起身,很是大度的说:“我可以看在你是为了救治母亲的份上不追究了,宝石项链我也可以不让你还。”
埃尔维斯仰头看着她,脑子里拼命的找劝服她的理由。
他可不认为一个为了施展吐真咒费尽心机的人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必须是她没办法拒绝的条件,对她来说具有诱惑力的条件。
“希尔小姐,您应该很怕进入荣赛学院的生活吧。”他死死的盯着温蒂,语气笃定说:“要不然您也用不着这样花费心思在我身上。”
“听说您前段时间被其他贵族小姐欺负了,我想您应该也猜测的到荣赛学院那群年轻贵族们有多难搞。”埃尔维斯通过温蒂的表情变化证实了自己猜对了,语气也镇定了几分,“我愿意和您立下契约,在荣赛学院的日子里我将不遗余力的帮助您。”
“帮助我?你只是一个平民。”
“不,希尔小姐,我想您并不知道。”那双黑色瞳子里迸发着闪耀的求生的光芒,他说:“我在荣赛魔法学院的三门主课成绩都是第一,之后的新课也不会例外,我有这个能力帮助您。”
成绩再好还不是被欺负的可怜虫?
不过温蒂没有揭穿他,她总得给对方留点余地,不然就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了。
她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点了点头,“可以,那我们现在就签定好契约。”
一群人出去的时候,再又一次碰见了那个奄奄一息的酒鬼,他似乎更醉了,直接他把埃尔维斯当成了加西亚夫人,满口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埃尔维斯直接举起魔杖丢了个裂心咒,酒鬼挣扎了会儿,就栽进了臭水池。
温蒂确定,如果不是因为他现在还没有能力使出杀人的咒语,不然他一定会让对方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埃尔维斯,他说的都是真的吗?”温蒂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就在他以为已经过去了的时候。
埃尔维斯捏着魔杖的手指瞬间用力到发白,表情也充满了窘迫和难堪,只说出“抱歉。”两个字。
即便他看起来这样艰难,温蒂也没打算岔开话题,而是更加直接的问:“你觉得羞辱吗?有一个做妓女的母亲。”
埃尔维斯看了她一眼,沉默了起来。
温蒂却停下了脚步,看向他,“我们任何人都可以嫌弃她肮脏下贱,但埃尔维斯,你不能。”
“不,”他挣扎了一下,似乎还是没有忍住,他说:“或许你们会这样说,是因为遭受这些的不是你们。”
年轻的埃尔维斯并不懂得隐忍,只是三两句话就逼的他忘记了尊卑礼仪,只顾着证明自己的对错,他那样悲愤的,眼里带着嘲讽,嘲讽着她愚昧的善良。
“希尔小姐,您生来就是贵族小姐,当然可以轻松的批判别人的对错。
“我知道您和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应该感激她。
“对,您肯定会说毕竟是她把我带来了这个世界,可是您想过没有?”他停了下来,充满不甘的看着她,缓慢有力的说道:“我根本就不想来到这个世界。”
“您说,除了贵族,”他压抑着、歇斯底里地喊道:“谁会想活在这个处处充满不公,肮脏又丑陋的世界!希尔小姐,她没有给过我选择。”
埃尔维斯,他看起来还真可怜啊。
像是随时都要哭出来了一样。
可是温蒂不会再被蒙蔽,他的骨子里始终还是那个自私冷漠,善于用歪理来掩盖自己丑陋内心的埃尔维斯。
“这样吗?”温蒂不解的看着他,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去死?死亡总是你可以选择的?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在这世间挣扎下去呢?”
大概没有人会在听完那样一番剖心之言后说出这样残忍的话,仿佛是在规劝受害人放弃生命,埃尔维斯哑口无言,甚至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像是真的没有听见他那一番撕心裂肺的绝望发言,但她看向他的目光温柔优雅的,也是疏离冷淡的。
开口的语调很轻,“埃尔维斯。”像极了爱人的呢喃呓语。
“因为你不甘心。”
“虽然这个世界烂透了,但你不甘心就这样寂寂无名的离开,你对未来是有野心和期望的,不是吗?”她平静的说着,并不觉得野心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带着些鼓励的意思。
“所以别觉得自己可怜了,再怎么说,你依旧是靠着她出卖身体才活下来的。如果没有你,加西亚夫人也不用过得这样拮据。”
“埃尔维斯,你还是太天真了。”温蒂上前一步,告诉他:“不管你怎么抱怨命运不公,那都毫无用处,世界不会因此而改变。”
你还是太天真了。
埃尔维斯白了一张脸,他没有想过,这样的话会从“温室花朵”——温蒂·希尔的口里说出来。
那双蓝绿色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像是深谷里的幽潭,他甚至能清晰看见倒映着的自己,灵魂被桎梏的自己。
思绪早已乱掉,他愚蠢茫然,呓语般开口:“……我应该怎么做?”
“嗯……”温蒂偏头思考了几秒,然后俏皮的笑了起来,“首先你得证明自己是个有用的人。”
她又恢复了之前那个烂漫活力的样子,“你看,就是因为你有用,你和加西亚夫人才能在犯了大罪后还平安无事的活着。”
“所以有用很重要。”
埃尔维斯重复了一遍:“是的,有用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