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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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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何明德退了烧,昏昏沉沉睡了一日,也不知过了几时,忽然被什么东西磕碰的声音惊醒。

    何明德睁开眼,便见眼前一个笑眯眯的胖子在看着自己。

    “醒了?”这个胖子和善地很,“老奴这还是头一回见大公子呢。”

    这人看着倒不像是个坏人。

    他五十来岁,两鬓发白,却没有胡子。身上穿着,虽是绸缎,可款式一看便是哪个府邸的下人。

    何明德艰难地活动了一下四肢,随口问道:“公公是端王府的?”

    那老公公刚摇头,后头便见水碧匆匆进来。她一见了那公公,便鼓起了脸。

    “不是让您老人家在外面等着嘛?该吵着大公子了。”

    这公公倒是坦然,道:“已经吵醒了。”

    水碧这才看见何明德睁着眼呢,她颇有几分无奈又觉得好笑,抱怨道:“王公公你真是……”

    顿了顿,给何明德介绍道,“这是王府的管事王公公,王爷打小就是他老人家照看的。”

    何明德觉得这公公看自己的眼神,也有几分看姑爷的审视。看来端王对这位公公很是宽和,两人的关系也不只是主仆。

    水碧给何明德问了安,忙又匆匆去打水叫人,招呼饮食。何明德看看天色也晚了,打断她。

    “再等等王爷吧。”

    说完,喝了口水碧端来的茶水,肚子就是一咕噜。

    这两丫头和何明德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见他脸色苍白,少不得也多了几分关切。“大公子都一整日没用饭了,现在用了,王爷又不会怪罪大公子。”

    何明德随意道:“他一个人吃饭无趣,又跟猫儿吃食一样。”

    水碧心想,倒也是,她们虽是在屋外伺候,却也总能听到两个主子吃饭时闲话家常,王爷偶尔也会跟着说笑几句呢,那用的饭自然是多了。

    水碧到底更心疼自家主子,这才停了劝。

    那老公公在一旁听得笑眯眯,满眼慈爱,看得人起了鸡皮。

    “公公是来找王爷的?”

    那公公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厚厚的描金册子,递给何明德。

    “王爷昨儿让老奴准备的,今儿落好了册子,给王爷送来。王爷不在,老奴看交给大公子也是一样的。”

    何明德将信将疑地接过了,这老公公却很是肯定地点点头,示意他拿着没问题的。何明德这才打开了这册子一看,便见厚厚一本,上面都是些书画古玩、奇珍异宝的名字,下头却都写着个价格。一旁拿小字标明了此物的由来以及稀罕之处。

    像这一幅《海棠春睡图》,看落款,是几百年前的古物了,又是历史上的大家所作,价值连城。一旦拿到市面上,该是有多少人,倾家房产也想留下。

    这册子里,尽是此等的宝物。

    何明德纳罕道:“这是做什么?府内要送礼?”

    公公道:“老奴也不知呢,王爷前两天来吩咐的,让把府内非宫内赏赐的文玩珠宝都收拾出来,估了价格。”

    何明德又翻了翻这册子,越看,既觉得端王的家底殷实,又觉得说不上来的酸涩。对这个册子,他隐隐有了几分猜测,却是无可奈何。

    他这满腹的心事,也有几分流露在了脸上,王公公见了也是吃惊。若不是对王爷上心,可没有这份敏锐与痛惜。

    王公公又道:“这还只是一册呢,府里凡是能动的,王爷都让整理成册了。老奴毕竟是奴才,不好问,大公子或者问问,王爷这是要做什么呢?”

    何明德应下了。王公公送了东西,也不肯留下,告辞去了。

    何明德手边拿着册子,自己却出着神,心里盘算着。他思来想去,还是把一鸿叫进来,低声吩咐。

    “明日你请绿浮姑娘来一趟。”

    一鸿一脸的诧异,瞧了瞧何明德这趴着的姿势。

    何明德被她看的无奈,“我找她有正经事。”

    “是,奴婢知道了,明儿一早就去请。”

    她应下了就往外走,不提防外头门帘一挑,就见着一抹靛青的色,知道是端王,忙低下了头。

    “王爷。”

    端王没说什么,一鸿便退了出去。

    端王一边给自己换了常服,一边随口问道:“明儿要请谁来?”

    ……

    何大公子犹豫了两秒,还是如实道:“请绿浮姑娘来。”

    端王扣扣子的手一顿,旋即又恢复了正常,不轻不重地“唔”了一声。

    何明德这是解释也不好说,不解释也不自在,正在犹豫,便听外头一鸿道:“王爷,大公子,可要用膳?”

    这两天因为何明德动不得,两人便在屋内用的饭。何明德听了问,刚要回答,便听端王道:“本王的膳食还是放在外头用吧。”

    啧。

    何明德叹气。

    创业初期,家庭不和谐,且慢慢熬吧。

    ……

    翌日等何明德起了,塌上已经没有端王的身影。到了到了卯时,绿浮便带着一身露气来了。

    两人屏退左右,何明德这才说起了来意,问起了楼内最近的经营。

    “前日刚算过楼里的账目,去岁买地盖房的花费已经平了。如今每一日楼里的进账能有一万,盈余多的也有三四千两,少的一两千。”

    何明德自己算算,偌大的浮月楼,如今盈利估计也不超过三四万。浮月楼若是想继续发展,这些银钱却也动不得。

    绿浮好奇道:“大公子怎么想起问这些来了?”

    还能是为什么?不过是看了端王那个单子,心里有了些想法罢了。可惜,钱到用时方恨少,自己这些银钱,实在是太少了。

    何明德摇摇头,没说,反问道:“楼里可有什么心腹人?我总让你过来也不好。”

    绿浮解释道:“奴偶尔也会带人去些公子老爷府上演习歌舞,外人见奴来,也不会想到奴与公子的关系。”

    “不是,”何明德道,“我这成家了,还总请歌姬舞女进府,对王爷总归是不尊重。”

    绿浮一愣,抿着嘴儿一笑,倒是自己会错了意。原来大公子担心的不是外头的纷纷扰扰,而是家中夫人。

    不过可惜了。

    “现如今楼里的姐妹倒是能探听消息,可若是把楼里的机密或是账目托付的,还不曾有。浮月楼成立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何明德也知道,能信得过的人才有几个?想遇到这些人,都要看机缘,便要不强求了。

    但若是一直背着端王经营浮月楼,如同昨日一般的误会,却也不知几何了。

    此事还是要早些解决。

    他这几日在病中,便是把未来之事一件件地盘算了。

    “绿浮你回去之后,让人留心浮月楼附近的无主空地,我打算再买些地。”

    绿浮没多问,应下了。

    楼里的事情说完了,绿浮才提到了别的事。

    “奴早上出门之时,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讨论一件事。”

    “京里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绿浮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街头巷尾都在传,说是太子收了闽南的二十万甚至上百万贿银。”

    什么?

    何明德吃了一惊,“这种事情怎么会传开?谁传的?”

    绿浮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这风声来得太快了,像是还有人在其中煽风点火,现在说太子什么的都有。百姓和京官都等着看这个案子的结果呢。”

    “只怕这背后少不得大皇子的手笔。不过这消息就这般传来,也不知会不会牵连端王。”

    何明德想了又想,压低了声音,“你去帮我查一件事。”

    辰时。

    大殿内早朝的大臣跪了一地。在那最前头的,是当朝的三位皇子。

    皇帝看着手中的折子,冷笑道:“林清辉!你好大的胆子,这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竟敢呈到朕的面前。”

    那人群之中,一个年轻人抖着身体,声音都抖了,却仍是凛然。“京城之中,都传言太子受贿,户部脏污。东宫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怎能受到此等屈辱。”

    “臣求情皇上,由大理寺调查是何人造谣,重重处置!”

    皇上昨晚是翻来覆去,一夜未睡。

    最后还是决定,太子的事要缓缓处置。这孩子对自己撒谎,那是父子两的事,何必闹出去让被人看?

    本就一夜未睡,头疼地很,谁知一早上刚上朝,便接到折子。

    这太子受贿之事不知为何传得满城都是,不少官员纷纷上了折子,要求彻查这背后传谣之人。

    这事儿哪儿能查?皇帝一通发脾气,要把此事给按下了。

    谁知偏偏这长子又出来,也是大为光火,义愤填膺。

    “父皇,二弟为人公正,朝中上下谁人不知?这起造谣小人实在是可恶。依儿臣愚见,一面该由大理寺查清楚闽南行贿一案,一面该抓住这造谣之人严惩。”

    太子听闻便知这谣言起的怪,这情说得也怪。不过他素来沉稳,只是道:“皇兄,愚民听了几句风言风语罢了,我们何必大费周章扰民呢?”

    大皇子笑道:“太子是体恤下民,却也不能太宽容了。太子毕竟代表皇家颜面,此事不能轻易放过了。”

    跪着的百官纷纷都议论起来,跟着请愿皇上允许大理寺调查。

    皇帝心底是被这上奏的言官、不合时宜正义的儿子烦的暴躁,张口便要骂,却见大皇子更为暴躁地回头呵斥。

    “周大人,闽南行贿一案交由你调查,这么些日子,你还不知道太子是否清白?你便任由那起小人造谣?”

    “那闽南行贿的名单,你可整理好了?”

    这堂上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了周长月,等着个结果。周长月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哆哆嗦嗦,把目光投向了端王。

    端王甚至没有把视线挪回去,只是垂着头看着虚空。

    从前他也帮兄长的忙,不过那仅限于帮他在父皇面前说说好话,联合一些玩伴给大皇子使使绊子之类。

    他头一回亲自参与到这朝堂之争之中,却发现这些人的竟都藏着第一面。

    父皇的震怒,大皇子与言官的打抱不平,周长月的害怕,太子哥哥的一无所知与宽和,还有这底下跪着的大臣的担忧或是愤愤,究竟有几个是真的,几个是假的?

    周长月本也不是要等端王的回应,他只是要众人看到自己对着端王征求意见的眼神罢了。

    他没得到回应,便抖着声音道:“宋志远、钱进已签字画押,出去四十三位户部官员,还、还有……”

    话未落,已经听到了头顶传来了皇帝暴怒的声音。

    “还有什么?户部四十三位官员不干净,还不够吗?这便是朕的朝堂吗?”

    众人心底都嘀咕,这便是不想听的意思了。

    偏那周长月像是被吓傻了,伏在地上竟接了半句,“是,那名单上还有太子!”

    一言既出,皇帝那三分真七分假的怒气,卡在了原地,竟有了几分滑稽。

    众大臣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都听着那大理寺卿在那喋喋不休。

    “昨日端王离开之后,宋志远、钱进忽然招认了太子的信物玉佩所在之处,昨日已被取回,封存在了大理寺的证物库中。此事隐秘,唯有臣知晓。”

    “还有,他二人、二人今日一早,已被发现死在牢房之中,仵作检查,说是中毒身亡。”

    这上下的言语一联合起来,不免叫人多想。

    端王得知这二人拿了太子信物,或许告知了太子,或许是兄弟情深,便安排人晚上灭口。

    虽有口供,却没有证据,案子便不算作死了。

    谁知那二人在端王离开之后,却忽然招供了。人死了,这案子却算是定了九分。

    妙就妙在这差的一分上,叫人浮想联翩,进退皆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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