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游乐
徐慧光注视着何明德,像是在审视。何明德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
良久,徐慧光道:“你是在为太子问,还是在为大皇子问?”
“都不是,”何明德的脸上有几分沉重,“来户部之后,我查过户部的帐。从四年前开始,户部总会因为各种原因往外拨款,时至今日,户部的账目一团乱,而库房之中,若是我没有算错,应当不会有超过两百万纹银。”
直至此时,徐慧光方才放下了手中的笔。
这个干瘦的中年人的视线更锐利了,“我……不对,应该说,户部的人都以为,你只是来应卯的。”
“户部上下都是蛀虫,正事无人做,账本随处乱放,我随手翻一翻,无人注意也是常事。”
能看出四五年的账面有多少亏空,可不是随手翻一翻的事情。
何明德继续道:“这次闽南报销军费数额一旦批下,国库之中便是一分白银也无。秋冬之际,一旦出现灾害,朝廷便无法安顿受灾难民。”
“纵然不是如此,这国库之中的纹银取之于民,却用于自私的当权者,我为天下百姓委屈。”
徐慧光冷笑一声,也没说信不信。他垂下头,又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账册。
屋内的气氛,有些不同了。
何明德没有再多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翻看京城中最近流行的话本,消磨时间。
日上三竿,何明德施施然收起了话本,出了办公室。徐慧光看着他的背影,没说什么,继续啃着自己的烧饼。
这个年轻人仍旧是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只是这回,徐慧光的心底对他的评价却更慎重了。
何明德,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看得透的。
……
浮月楼一如既往,热闹非凡。
何明德戴着面具,穿过校场,看到那群年轻人穿着新衣,不知从哪儿弄了一群獐子兔子放在了校场上。
绿浮跟在何明德的背后,看着那群人呼朋引伴,准备比赛涉猎,解释道:“自从柳公子来了校场,这里便是一天一个花样。”
何明德看着浮月楼的女孩儿们都害怕地往后面躲,摇摇头,“浮月楼里是游乐之处,这里弄得血糊糊地,叫人家看见不好。”
“他们再来,让他们把箭头去了,用布裹了不同颜色的石灰粉,包在箭上比赛。”
绿浮点点头。
何明德又道:“对了,这些时日我看了些京中话本,挑了几本,若是找人来改成戏曲,京中的小姐定然爱看。”
“闺阁小姐?”
何明德一笑,“京中的小姐夫人平日里总是每个去处消遣,若是浮月楼能让她们愿意来消费,咱们浮月楼可算是真得立住了。”
“不过若是真得要把这生意做起来,一定要注意男女大防。”
确实是,年轻公子,闺阁女子,朝廷官员,书生士子,有了这些人,浮月楼的钱、名、内眷消息、靠山、机密来源,全都齐了。
绿浮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绿浮陪着何明德往莲心坞的方向走,边低声道:“昨夜宵禁之后,有十几个箱子被抬入了太子府。”
“今日宋志远大人又来了,虽然面有不渝之色,却轻松了许多,看来是把银子送进了太子府了。”
这笔钱进了太子府,那两百多万的银子就能合理合法地拨到闽南了。
此事一旦风声走漏,只怕大皇子便要以此攻击了。
他二人并肩而行,商量了些近日的信息,还有浮月楼后面的发展规划,不知不觉,两人也到了莲心坞。
他们说得投入,却不知在别人眼中,他二人又是何等的模样。何明德身材高大,正是京中流行的俊美身段,绿浮的容貌更不必说,不施粉黛,更惹人怜爱,尤其是绿浮的那一束腰肢,更是显得娇小可人。
这二人,般配地有些刺眼。
那群书生正谈论的热络,徐然胳膊肘捣了一下池旭尧,问道:“何兄,你说是吧?”
他没听到何兄的高论,却听到了“咔吧”一声,转脸一瞧,便见何兄手中的毛笔被捏断了。
徐然一愣,可是“何池”已经面色如常地看向了自己:“怎么了?”
“你没事吧?”
何池摇头,“你方才说,‘君子无所为’……”
他语气平静,一如往常,徐然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此时他抬起头,忽然看到了走过来的何池的家属与浮月楼主人,恍然大悟。
原来冷心冷面的何兄这是吃醋了!
这可不行!这些男人,都怎么回事?
徐然立刻站了起来,大声道:“那个……何池兄的家属,你已成婚,怎么还与女子独自行走?实在是不守男德!”
石破天惊一次,简直是为徐然而生的。
在场诸君,都安静了。无数双眼睛都看向了何明德。
何明德看着池旭尧,池旭尧却仍是低头看书。虽说是看不到他的脸,可是池旭尧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高兴。
半晌,绿浮掩嘴一笑,往一旁走了几步,拉开了自己与何明德的距离。
“徐公子,妾知道啦,一会儿妾便吩咐下去。以后但凡这位公子来浮月楼,只许小厮跟着伺候。”
徐然点点头,又去戳何池,“何兄,你看这样好不好?”
那十几双眼睛又转向了何池。
一身不高兴的何池公子没办法不高兴下去了,此时他只感觉羞愧极了。他觉得眼前的一双双眼睛都写满了“何池公子拈酸吃醋。”
何明德自然知道,池旭尧不高兴可能是有的,可是拈酸吃醋是绝谈不上的。可是他等闲就爱撩老虎须,他也含笑问道:“夫君,你看这样好不好?”
池旭尧被这二字叫的忽然背后冒出了热汗,感觉更是骑虎难下了。
他只好恶狠狠地道:“就照绿浮姑娘说的办。”
三分恶狠狠,七分不自知的软。
实在是萌虎下山的气势啊。
何明德上前牵了池旭尧的手,对众人道:“晌午了,我要接家属去吃午膳了。”
众学子木然点头,看着这二人离开。
一个学子喃喃道:“这便是成家的感觉吗?”
另一人也捂着肚子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饱了的感觉。”
绿浮掩嘴笑道:“奴来是想谢谢诸位公子,为浮月楼写了许多的诗文。奴特地备了一点便饭,请诸位公子赏脸。”
众人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大美人,忙道:“好啊好啊,好饿好饿。”
……
那边厢,池旭尧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被握住的手,何明德以为他反感,便要撒手。谁知他手指刚松开一些,便感觉池旭尧的手又捏紧了些。
于是他就不动了。
池旭尧也不是不高兴,只是早上的事,还是让他有些别扭,想到那抹温度,总觉得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何明德过来,就是为了那事儿向他道歉的,他晃晃两人牵着的手:“王爷,我早上不是有意冒犯王爷的,都是男人,王爷也该知道这是正常的。”
王爷左手甩开折扇,给自己扇风。
何明德还在一旁道:“不然我还是换个房间?”
端王瞪他:“本王赏你的床铺,你还敢换房间。”
何明德撇过头,忍了一下笑意。等稳住了情绪才转过头来,“不敢不敢,多谢王爷。”
此事便就此揭过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又闲散起来了。
绿浮在浮月楼给二人特地留了一间叫“春意”的包厢,专门给他们用膳休息。他二人说些闲话到了门前,却见春意的门开着,门口站着两个人,皆抱着剑,穿着劲装。
门左边站着徐岩,门右边站着温永安。
何明德和池旭尧二人的心情瞬间便被影响了。
屋里,果然坐着大皇子与太子,两人之间气氛紧张,想也知道这两人方才没说什么好话。
大皇子一见了何明德,有那么几分阴阳怪气道:“辉光,你好好地带什么面具?难不成是旭尧逼你的?这可实在是不像话。旭尧,你的脸毁了……”
太子拍了一下桌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他似乎是压着火气:“池维竹,你还有脸提旭尧的脸?你别以为那会儿没查出证据,孤便拿你没法子。”
大皇子冷笑:“他成日跟着你,自己做了孽,糟了报应,与我何干?”
一言不合,这二人又吵了起来。
身旁之人一言不发,何明德却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变得冰凉,手指也逐渐松开了。
何明德用力地握了一下那只手,从未有过的怒意涌上了心头。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呵斥道:“闭嘴!”
太子和大皇子都愣住了。
在他们的人生中,连他的父亲都不曾跟他们说过这句话。
大皇子愣了片刻就反应了过来,霎时一股怒气冲上了他的心头。
“你竟敢与我这般说话!你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池旭尧冷冷地看着他,“你还没说够吗?不如去父皇面前一起说个够?”
大皇子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若是他今日所言被呈上御前,按照父皇对池旭尧的宠爱,只怕又少不了一顿训斥了。
不过,也就到这里了。你一个废人,若是没了太子,靠着这么一张脸,还能得到多久的宠爱?
大皇子压了压火,看着这三人,拂袖而去。他经过何明德的身边,厌恶锐利的眼神看着他,“恭喜太子,又多了一条好狗。”
说罢,冷笑着离去了。
太子的脸色铁青,也像是强压着火气,对池旭尧何明德招招手,示意他们入座。
何明德却拉着池旭尧,也冷淡地问道:“太子为何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