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嘉兴客栈
可怜柳传棋还没接到约好的美人就被扔上岸,并在热心群众帮助下加入了舞灯大队。
“啊,谁摸本公子屁股!”
船上,周伯闵拧干了衣服披上毯子,便叫上官赋进船篷避风。
二人动静不小,也不知会不会传出什么流言来。
周伯闵盯着小心翼翼坐到距离自己最远处的上官赋,越看越心烦,却不得不过问今日情形:“上官小姐看着风一吹就倒似的,出门竟不带随从丫鬟么?”
上官赋将走散一事如实相告,并再次诚心道谢:“多谢闵世子相救。”
周伯闵却往后靠了靠,生怕对方要说出以身相许之类的话,忙道:“举手之劳,上官小姐便别再提了,免得叫人以为你我二人牵扯颇多。”
“……”上官赋还是第一回被人如此嫌弃,既然如此,她便默默闭上嘴。
游船停靠在下游人稀之地,待二人登上岸,船夫大伯连渡银都没要便迅速划船远去。
上官赋望着如年轻小伙般狂力撑杆的大伯,心中竟生出一丝丝同情来。
希望大伯别闪了老腰。
上官赋转身看向周伯闵,发现他已经冷地嘴唇发紫。
冬日河水太凉,即便身强力壮也受不住这等寒气。
上官赋忙道:“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先去暖暖身子吧,托店小二到贵府上知会一声,世子也好早日回家修养,染上风寒便不好了。”
周伯闵不可置否,却忍不住嘴贱一句:“上官小姐还是多担心自己吧。”
上官赋脸白如纸,情况并不比周伯闵好多少。
二人加快脚步赶到嘉兴客栈,却被告知店已住满。
“春节盛会,外地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实在对不住。”掌柜见二人身着不凡但形容狼狈,以为是私奔的官家子女,并不敢私下帮助。”
周伯闵自小在京城长大,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无论大小客栈定都客满,正要亮明身份恐吓掌柜,哪怕借个柴房换身衣裳也好。
却见上官赋上前一步,欠身与掌柜道:“小女子自兰州来,与兄长参拜京中盛会,未料京内人人盛情,兄长为护我意外落河,若无空房,能寻仄暖暖身子亦是万分感谢。”
上官赋掏出一锭银子放入柜上,抬臂间氅衣微开,露出挂在腰间的雕白红佩,见掌柜神情微变,方拢拢领口,轻声问:“不知可否请掌柜行个方便?”
“啊,鄙人忽而想起有间偏房前几日漏风暂停宿客,姑娘若是不嫌弃,大可借用一时。”掌柜一听兰州便心有怀疑,往下一看可被吓了一跳,忙将银子推回去,脸上笑容也明显热络了许多。
上官赋未拿回银子,道:“河水寒冷,小女子担心兄长受寒,恐还要劳烦贵店煎些药汤,我与兄长定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现厨房正有闲空,二位便去房中等着吧。”掌柜频频点头,也不再推脱银两。
后院偏房内,周伯闵换好衣服打开门,却未见到本该等在门口的上官赋,皱了皱眉,本欲喊人,又觉不妥,便出门打算去寻人。
此时一名小二从厨房端药出来,笑道:“公子家已来了人接二位,令妹先行离去,并托小人带话给您,说您喝了药暖了身再回家也不迟。”
周伯闵闻言皱眉,心道上官府动作未免太快,怕是太子丢了,皇宫也拿不出这般办事效率吧。
不过周伯闵并没多想,所幸没了上官赋这累赘,他心情大为放松。
他一向不会亏待自己,看着小二手里冒着热气的碗,不由皱眉道:“这么快就煎出药来,莫不是随便拿热水兑老汤糊弄本,本公子吧。”
小二:……
周伯闵是看到上官赋给了足锭银子的,谅小二也不敢糊弄,只当民间药汤皆是这般粗糙,便嫌弃地接过碗往偏房走:“行了本公子凑合喝吧,你不用跟来伺候了。”
小二嘴角一抽,这位公子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客栈账房内,上官赋已然吃了静心丸,并抱上暖炉取暖。
隔着屏风,传来掌柜惊喜交加的声音。
“姑娘来自兰州,又携主人信物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待办?”曲掌柜在京城掌店五年,从未见过主子,甚至连主子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如今终于与主子靠近了些,他自是激动万分。
“嗯。”上官赋略压着嗓子,使声线听起来坚硬一些,“今晚的烟花似与之前大不相同,可是换了金匠?”
别看嘉兴客栈小,却是上官赋特意安排在京城的重要据点,凡是她手中的生意,若要途经京城,必然提前将行程报至此处以备不时之需。
这等重要的事,自然极少人知晓。
曲掌柜一听,瞬间明白上官赋是个重要人物,越发不敢怠慢,恭敬回道:“说是老匠的孙子接班,第一回出活,虽说花哨些,倒也新奇,品质亦没什么问题。”
“无论如何,品质最重要。”上官赋又随口问了几处生意,得到的回复皆是没问题,她心中满意,便不再多问,转言道:“听说户部张侍郎嫡子年后入翰林院,曲掌柜觉着此人如何?”
曲掌柜眼皮子一跳,不免抬头看了眼屏风,谨慎道:“据说陆大公子品行端方,是不可多得的匡正之才,非追名逐利之辈。”
“曲掌柜不必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翰林院盘于皇帝身后,她还没那么大胆随便介入,上官赋笑了笑,“只是行商谋财难免与户部有牵扯,若有必要,曲掌柜可从张二公子入手。”
曲掌柜一愣,他执掌京城据点,少不得与官打交道,对各门有望继承家业的公子皆有了解,却未曾听闻这张家二公子有何特别之处。
“鄙人铭记。”秉着不给上司添麻烦的原则,曲掌柜并未多问,只暗暗决定回头好好查一查张二公子。
此时,门外有人敲门,传来一声:“那位公子离开了。”
说的自是周伯闵。
想到此人,上官赋不免有些头疼,未等她问,便听到曲掌柜略显犹豫的声音。
“姑娘,可知那位公子身份?”
上官赋默了默,道:“曲掌柜也相信瘟神降世的传言?”
这便是知道了。
曲掌柜不知为何松了口气,斟酌道:“是有些邪门之处,但多是坊间百姓夸大其词,鄙人以为,意外与巧合常有发生,只不过闵世子比常人见证的多些罢了。”
上官赋觉得有理,不禁夸道:“曲掌柜果然非等闲迷信之辈。”
曲掌柜却似有些不好意思,坦白道:“其实鄙人也曾首次困扰,毕竟行商多年,深知运气重要,难免迷信宿命之论,不瞒姑娘,鄙人归从主子之前,正是因为与闵世子有了纠纷后才破产败家的。”
上官赋:……
许是见她沉默,曲掌柜慢慢将自己的故事和盘托出:“曲某虽未有多高贵的出身,却也家境殷实,自小吃穿用度皆是上品,当初年轻气盛,便也生出到京城闯一番天地的想法……说来也怪鄙人心性不定,见赌坊因暴利入囊便开始自欺欺人……”
曲掌柜曾因涉黑被抄家一事上官赋是知道,也知他是涉世未深受人利用,经过谨慎调查清楚他人品才会重用他。
只是此刻才知其中竟还有周伯闵的事。
“当初闵世子八九岁,无意间进入赌坊被那些贩卖幼童之人撞见,以为是从手里逃出来的……后来赌坊被查,百十人被抓,我家也受到牵连。”曲掌柜回忆当年,亦觉唏嘘,“后来闵世子臭名昭著,鄙人亦曾暗恨倒霉。”
上官赋聚精会神听着,连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对周伯闵多了些好奇,见曲掌柜停顿,下意识催促:“然后呢?你为何又认为是诸多巧合所致?”
曲掌柜只是喝了口茶,闻言赶紧道:“正如您所说,咱们行商的正是与人打交道,什么人都会碰到,三两年有一回,负责给钟景楼送蟹的行夫太过着急冲撞了闵世子,吓得当场把一车货物奉上做为赔礼,回头还辞去工作,说是要回家闭门不出。”
上官赋嘴角一抽。
曲掌柜又说:“您猜怎么着,那行夫一路心惊胆战回家去,到家却见家中正敲锣打鼓,他儿子中了进士,奉旨授官,他一下子便从行夫变成了官老爷的爹,开始享福了。”
上官赋听得认真,逢意外之处,甚至倾了倾身子。
曲掌柜颇为感叹:“鄙人当初受罚,也是因为做了错事,后来记恨闵世子也无非是心有不甘罢了,现在想想,人本就多好逸恶劳之辈,遇到好事认为理所应当,却将坏事推给世道,而今有闵世子常被霉事所携,自然被大家当成了泄愤之用。”
上官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想到自己的遭遇,不由问道:“你可知刑部郎中段府最近之事?”
“啊,段大公子心术不正,与恶霸勾结作恶,事发后又装傻充愣反将恶霸送入狱中,被报复也正常。”曲掌柜随意道。
上官赋恍然大悟。
段家霉运是有人暗中操作,段大公子被撞也是怨仇所致,周伯闵只是恰好在一切开始前与段家产生了冲突……
上官赋感受了下自己还有些隐痛的腰肢,有些哑然失笑。
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自己不过安分半年之余竟也学会了胡思乱想,看来是时候找些正事做了。
“西城有家果脯铺子正受闵世子流言所扰,曲掌柜过几日雇些人过去吧。”将铺子复活,既能打破流言,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
曲掌柜微怔,这事他是知道的,闲暇时还派人去查了铺子是哪家的,那可是新晋户部郎中名下的。
“这铺子……”
上官赋却是一笑,坦然道出身份:“我正是户部郎中之女,往后若遇到难事,曲掌柜派人递信山官府便可,无需再叫人送消息到兰州,也免了兰州那边的人再费时费力转信给我。”
若非发生大事,曲掌柜轻易不向兰州总部报忧,因为会直接被递到主子手上,他不想叫主子以为自己能力欠缺。
可现在上官小姐却说,他向兰州递信还要转回来到她手上,那不就说明……
信息量太大,曲掌柜怔愣半晌才恍然明白自己知晓了一个大秘密。
“拜见少主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少主子赎罪。”曲掌柜郑重半跪,话语间皆是尊敬。
上官赋知道他这是把自家父亲当成主子了,却也没戳破。
“商人之间无需跪拜那一套,曲掌柜不必拘束。”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