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来自未婚妻的隐怒
巫棠红着脸,闭着眼睛睫毛猛颤,点了点头。
”我这也只是为了你刚才说的把这幻境赶紧破开,”巫棠本来想给自己的行为找补,好好给师弟解释,说着说着却歪了话头,“毕竟我在这的身份不方便娶,只能暂时先嫁给他。”
“不行,”温燕珂突然抓住了巫棠的手腕,“既然你和他成亲可以,为什么我就不行?”
巫棠一愣,没听明白温燕珂的意思,瞪大了眼睛:“啊?”
“你嫁给他要是能把这幻境直接解开也行啊。”巫棠上下瞅了一眼温燕珂,有一瞬怀疑他这是第是否也看穿了虞机的女子身份。
巫棠觉得他这平时沉默寡言的师弟今天的行为实属反常,让他摸不着头脑,只当温燕珂是不愿意让他嫁给虞机受辱,有些许欣慰。
最后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头视作安慰。
正此时,门口传来拖拉疲惫的行走声音,下一瞬门被人推开,月光倾泻进来,是伤痕累累的春桃。
春桃在见到温燕珂的那一瞬,陡然皱起了眉头,步履突然快了起来。
她走到巫棠面前,将他和温燕珂之间隔开,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你站在这做什么?竟敢擅入女……闺房,快出去!”
巫棠也没想到春桃会是这个反应,仿佛他们之间并没经历刚才的背叛欺骗,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主仆关系。
温燕珂不动不摇,只居高临下望着巫棠,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丝毫起伏的线。
“行了你快走吧,反正这只是幻境,两个男人成亲,我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巫棠知道春桃即便听到了这话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巫棠不可能把虞机是女子的事情随便说出去,只是为了敷衍温燕珂尽快把这件事情揭过去。
“当真?”温燕珂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那张冷淡如冰霜的脸上罕见的出现情绪波动,“当真只是为了破开这幻境?”
他和虞机大部分记忆共通,自然也知晓巫棠这么做确实能把幻境破开,只是想到这一点,却让他心更加直直落下去,化成一股酸涩到似乎带着腐蚀性的的嫉妒,将他的经脉心脏一层层钻透,四肢百骸都因为这股刺痛而隐隐打着颤。
“当然是真的,师兄什么时候骗过你?”巫棠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
温燕珂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阴翳晦涩。
怎么会没骗过他呢?这人明明满口都是谎话。
从来便是如此,从来没把他放在眼里过。
等温燕珂终于走后,春桃仿佛终于卸了身上的劲头,姿势不再像是刚才那般护着巫棠,而是软软滑下靠坐在床头脚踏上。
她纤细单薄的身子收拢着抱住自己,像是失怙的鸟雀。
巫棠抿了抿唇,看得转过了头,“你先回自己房间。”
他最恨背叛,但这毕竟是幻境中他也没工夫去纠结这个。
月光从门口倾泻下来落在春桃身上,巫棠能清晰看到她唇角伤口,半张脸都肿了起来而她却仿佛没察觉到似的,只茫然望着前方,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巫棠抿了抿唇,擦黑摸索着去桌上翻找出了个小药膏瓶出来,搁在了春桃腿前的地上。
春桃茫然看着那药瓶,半晌才收拢在掌心,顿时头埋在腿心处,脊背颤抖得厉害。
“小姐,日后……要怎么办?”明知这句话毫无用处,巫棠不论是嫁或不嫁后半生都毁了个彻底,而且巫棠如今的局面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却还是忍不住喃喃问道。
“世子爷力排众议说要把小姐娶进侯府绝非善意,若是小姐不嫌弃,我定会还陪在小姐身边为小姐遮挡风雨。”春桃咬紧了唇瓣,垂着眸子看向手中的药瓶,指尖用力到发白。
“回去把药擦了。”巫棠倒没觉得虞机有恶意,但这事不能对春桃说,谁知道她还有没有后手,只道让她回去把药擦了。
春桃的房间就在他隔壁,只有一门之隔。平时巫棠有什么事只要叫一声她就能听见立马过来。
其后几日巫棠却没再看见春桃,问起新来照顾他的小厮婢女,才听说春桃已经被送回了巫府。
新来照顾他的这些小厮和婢女都是侯府中人,虽然待他还算恭敬,但平日里一句话也不会跟他多说。
除了不能出侯府之外巫棠在府里可以随便走动,但在侯府之中愿意和他说话的人也很少,巫棠无聊的紧,整日里在外闲逛,哪怕遇上什么人能让他沾点活人身上的生气也好。
虞夫人和其他府里各房中人不愿见他自不用多说,巫棠自然不会凑上去自讨没趣,只是不知为何平时常爱在府里逛的虞夫人竟是一次也没出来过,老侯爷和偏房中人也是如此。
就连温燕珂也因为上次为巫棠出头的事被侯府关在了一处厢房里,巫棠曾经想去看一眼,但却被拦了下来,还说是世子爷吩咐的。
一时间,巫棠也分不清到底是他被府门关了起来,还是这府里各房中人被自己的房间锁住。
即便是小厮们也人人皆是行色匆匆,虞机说要娶巫棠,加上时间紧迫,吩咐下来上下都忙碌不已。
巫棠闲来无事到处逛,走累了便在亭子里歇下,他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跟人说过话,他此时只剩下一个人可说话,可偏生又是他最不好意思见面之人——虞机。
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觉得他有真实的记忆,而虞机却深陷在幻境之中挣脱不出来,现在这个时候和他成亲,属实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并非是君子所为。
但转念又一想娶他是虞机自己的要求,如今他想要躲也躲不掉,而且他也是为了破开这幻境。
再加上巫棠也确实有隐秘的私心,若是能在这幻境中和虞机多相处,待出了幻境,那他日后也好有借口去找虞机。
所以到最后巫棠虽然羞涩,但并没有反抗,只消磨着时间等着那一天到来。
只是没想到,他没去找虞机,府里的氛围却一日比一日紧张。
小厮们忙着张罗着张灯结彩,披挂红绸,但偏偏每个人脸上的神色皆沉默生硬,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模样,见不到半点喜色,若非是他们手中的红绸,巫棠几乎以为是在办丧事。
但在看到巫棠时,下人们脸上却又立刻扯出了喜气,笑着朝他行礼。
“表小姐可去看过世子爷了?”那小厮见巫棠点了点头就打算接着闲逛,突然出声问道。
巫棠也没想到小厮会问这个,便随口扯了个理由:“成亲前新娘新郎不宜见面。”他还记得这是老侯爷说过的。
那小厮噎了下,讷讷没再出声。
巫棠也察觉到府里这股诡异的气氛,却更加不敢去找虞机。
翌日,正月廿四,宜嫁娶。
总共没过两日,成亲前几个步骤中的三书六礼全都准备完毕,巫棠甚至没出过侯府一步,就匆匆被冠上了世子妃的身份。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侯府世子爷今日娶妻,娶的还是他的表妹,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京城传遍了的一段佳话。
京城中人本早就等着喝喜酒的那一天,只是这场亲事却颇为怪异,喜帖发出去还没两天就急匆匆成了亲。
民间有习俗成亲之前,新郎新娘不宜见面,而那新娘子表妹却一直住在侯府里,丝毫不避嫌。
还有一点,这新娘子的娘家一个人都没来。
正月里还没出年月,家家户户家中都没什么事,所以都凑过来看热闹。
侯府也并未阻拦来看热闹的人,只是偌大的府里此日虽然张灯结彩挂满红绸,装饰着颇为喜气,但从上到下却没一个人脸上挂着笑模样,动作也紧张不已。
直到一个端着盘子的小厮不慎把盘子打碎在地上,顿时如同一道惊雷破开沉默,小厮们顿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那小厮顿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此时还是虞夫人将他训斥了一番,嘱咐他去后院打杂,这才把这件事接过去。
这插曲过后,府里重新化为了一潭死水,虞夫人眸中也划过了一道隐瞒至深的恐惧。
时间长了,过来迎喜的凑热闹的,也都看出来不对劲,左右面面相觑看了眼没敢出声。
客人们个个心照不宣,知道这背后必有猫腻,看热闹的愈盛,却下意识也被这氛围渐染少了言语。
从此一来侯府里越发沉默,只剩下噼里啪啦响个不停的鞭炮声,显得侯府里越发阴沉。
巫棠一大早,就被府里绵绵不绝的鞭炮声给震醒,随后便被人拽起来晕晕乎乎开始打扮,又是一番繁复的妆容和头饰。
巫棠身上层层叠叠穿了一身红裙,匆匆塞了点点心便被塞进了轿子里,随后来了一队人一路抬着着她,十里红妆沿着京城中的街道逛了一圈重新折回来。
巫棠一路上走过的路太长,面前盖着红盖头,轿帘闭紧不允许他拉开。
他天还没亮便被拉起来,爆竹、吹吹打打的声音飘得太远,配合着有规律吱呀吱呀的轿子声,杳杳变成了催眠曲。
巫棠开始眼皮子打架,周遭的嘈杂声忽而落潮,他彻底坠入梦魇。
梦里巫棠似乎在追逐着什么人,而那人却并未注意到他,只自顾自一直往前走着。
那人走的并不快,只是巫棠无论如何使劲追赶,都始终追不上他的脚步。
而此时一直在巫棠身旁陪着他慢悠悠走着的人,却突然快步超越他,而前面那人似乎也察觉到旁边走来了一人,放慢了脚步等他,两人转为并肩而立,有说有笑往前走着,依然是巫棠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的速度。
巫棠在梦中顿时难以置信,心里有股被背叛的沉闷酸涩感觉,只是他却分不清是因为前面那人无视他,亦或是原本陪在他身边那人突然将他抛下的缘故。
巫棠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这两种酸涩的结果合为一处,让他顿时红着眼圈狼狈逃开。
等他逃远之后,迟疑着停下脚步转回身,却突然看到身后那两人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遥遥望着他,两人唇角俱都挑起了笑意,一人朝巫棠伸出了一只手。
巫棠愣了片刻,没弄清楚形势也不敢贸然伸手,但只是须臾的迟疑,那两人面上的神情却突然冷了下来。
下一瞬那两人陡然拔剑相向,将彼此捅了个对穿,长剑没入身躯,剑尖滴答滴答往下渗着血。
巫棠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连忙跑过去,但并不长的距离他却无论如何都赶不上。
巫棠气喘吁吁,面前星河倒转脚下飘摇中,那两人染血的身躯渐渐重合,最终融为了一体。
巫棠见到这悚然一幕,顿时瞪大了眼睛,而最后合成的那人,巫棠依然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唇角重新挑起了笑意,那弧度分明是方才两人的叠为一起。
那人身上的伤口复原的极快,就连身上的血迹也很快消失不见,一袭白衣长袍不染纤尘。
随后,他再次朝着巫棠伸出了手。
巫棠吓得身体猛地一颤,头撞到了轿子,彻底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耳边爆竹声依旧,面前依然是被盖头遮挡住的狭窄视野。
修仙之人很少做梦,若是做梦大多都是未知征兆的预示,但也有例外。
巫棠这也只是从师父那里听闻,域外有魔修专门修习入梦之术,不只自己能随意入梦摆脱外界潜心修炼,还能入他人之梦构成梦魇,杀人于无形。
若说是征兆,巫棠现在已经身处在幻境之中,五感都受幻境控制,在幻境之中做梦,是梦幻中的梦幻,可信度以他来看很低。
若说是幻境主人为他构造的梦魇,巫棠连梦中的人脸都看不清,也想不出那人有什么有什么目的。
巫棠没想多久,轿子便进了侯府。
轿子一进侯府,便如同清水滴入油锅,吹吹打打的声音穿透性极强,死气沉沉的侯府便瞬间炸开来。
只不过外面虽然热闹,但众人却都极有默契没敢靠近轿子。
巫棠还在思索刚才那个梦时,身边便有个婢女把他扶到一个房间,在他手里塞进去红绸的一端后婢女便离开,转而换成了一个更为高大的身影站在他身旁,牵住了红绸的另一端。
庭院深处人们的恭贺声隐隐约约,一股馥郁清冽的香气从身旁传来,和空气中混杂着的爆竹燃尽后的味道杂糅在一处,一股脑入进巫棠的鼻尖,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巫棠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为话本中所说的烟火气。
巫棠手中的红绸被虞机拉着牵引,一番繁复的流程下来,他身上捂着的厚重嫁衣让他身上微微发热。
京城中的风俗娶妻仪式颇为复杂,巫棠从早到晚转了不少地方,直从一早天还没亮忙到深夜,终于进了一处里坐下休息。
房间里只剩下了巫棠一个人,他早就不耐烦盖着红盖头,索性便直接摘下来,又是过了半晌,门口突然进来了一人,那人同样穿着一身大红色。
虞机似乎是方饮过酒,脸颊上透着丝醺红,开门时不慎被门槛绊了下,踉跄一下扶住门稳住身形,随后抬起头朝他唇角牵起一抹弧度颇大的笑。
门口的灯笼中的烛光落在虞机脸上,在被酒液沾染过和巫棠涂了口脂的唇色差不多的唇瓣上映出光泽。
他肩宽腿长如朗月入怀,再配着这身大红喜袍,整个人如同盛开至荼蘼的海棠花。
巫棠还是从上次在正殿虞机跟他说要娶他之后第一次见到他,虞机那张摄魂夺魄的面庞平日巫棠就不敢多看,更遑论这一眼造成的冲击。
巫棠瞪大了眼睛,讷讷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愣愣望着虞机。
“怎么了?”虞机不知何时走到了巫棠面前,身上的香气混杂着酒香,浓郁地萦绕在巫棠周围。
“嘴闭不上了?”虞机浅笑着,用修长的指尖在巫棠唇上轻轻抹了一下,动作本来很轻,到唇角时却突然变重用力按了一下,在巫棠唇角渐染擦出一条红晕。
随后他收回手指到自己唇上,伸出舌尖轻轻尝了尝味道。
巫棠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整张脸刷的红透,脑海里都是方才虞机的动作,猛地垂下头移开视线,睫毛颤了颤,像是个受了惊的鹌鹑,目光不知道放到哪里才好。
他此时确信虞机确实是喝醉了,否则绝不会对他做出这样的动作。
巫棠垂着眸子干巴巴道:“你……也知道我是男子。”
巫棠知道虞机是女子,但不能现在说,他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试探暗示虞机,他虽然不愿意趁人之危,但如果是虞机主动的话,他心里就会减轻负担,也更有底气往前一步。
若是虞机不愿意,那他自然还会像之前那样对他隔开距离。
这么想着巫棠有些伤心,毕竟他知道,他和虞机之间修为的差距,若是错过这次的机会,日后再想接近也会很难。
虞机点了点头,拨弄了拨弄巫棠步摇上的浅金流苏,似乎是在等着巫棠下半句话。
巫棠在身后绞紧了手指:“你……你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