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现在看到了?”
“嗯。”何继明点点头,迎上对方的视线,说:“还留了下来。”
“不看来马上快留不住了。”易诚冷笑一声,说:“维护了大半年的客户,被人轻而易举地撬走,都快病急乱投医了,什么市场都想去试试。”
“现在没打算了。”
“放弃得这么快?”易诚不信。何继明并非是那种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人,即使真的有病急乱投医的成分所在,但应该也是有过一定了解才会下定决心去开发。只不过何继明或许了解对应的客人,但市场环境只能通过长期接触才能做到正确权衡。
毕竟,市场风险再大,赚得盆满钵满的也大有人在。
何继明坦诚说道:“你比我了解这行,我更相信你的判断。”
“那倒也是理所当然。”易诚点点头,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当然,另一方面来说,虽然这次超柔订单取消,但也证明他的确有很强的购买力和足够的决策力。”何继明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至少说明他这几年没骗我。”
客人是何继明在西班牙秀场上认识的,公司名号很响亮,订单量传闻非常可观,但没想到能这么可观。
“据我所知,即使越洋在圈子里名气很响,他们也没有把所有订单一次性下完。那么,明业就还有机会。一个品种不行,市场上还有成千上万个品种,我就不信越洋能把所有产品的价格做到最低。而且现在王国荣成了他们的生产主管,那至少有一部分新产品,和常规品种所对应的坯布工厂染厂印花厂,我和高睿的信息是对等的。”
只要机会的确存在,何继明就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把握住。
易诚看着眼前的何继明,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对方吸引。-
自重逢之后,绝大多数时候,易诚所看到的何继明向来都是带着笑意的,从容且温和。鲜少有像现在这般,滔滔不绝地陈述自己观点的时候。
眼前的人,蓦地一下就和记忆里的何继明重叠了起来。
张扬,自信且坚定。
“但明业没人管生产。”易诚毫不客气地开口说道:“即使你现在能接到订单,也没办法正常完成。”
工厂机器一天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一直轮转,一个订单结束后,便会被马不停蹄地换上另一个订单所需要的材料。可即使是同一个品种,不同公司不同客户,对门幅克重布面风格等等细节上的要求都各不相同。再加上工厂也是轮班制度,信息不一定能做到对等无误,这便需要对应订单的人时不时去厂里溜达一圈,提醒轮班的工人,反复强调自己需要的品质,跟进整个订单。一旦中途发现任何问题及时进沟通调整,也就是所谓的“生产跟单”。
跟单对经验要求十分严格,如果自身对流程工艺不那么熟悉,很容易就会被工厂给牵着鼻子走,最后做出来的订单十有八九都会出现问题。
没有合适的人在生产上把控,订单接得越多,只会越危险。
显然何继明也知道生产的重要性,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说:“老章虽然啰嗦了些,但生产也能勉强顶一段时间。”
订单被撬,生产也被撬,眼下的明业几乎能够勉强称得上是内忧外患了。
易诚:“这段时间我也给你留意留意,如果有合适的人,我推给你。”
“再合适应该也没有你合适,能做业务又懂生产。”何继明说到这儿,收起开玩笑的神色,认真看向易诚,说:“易哥,来帮我一段时间吗?至少,等我找到合适的人。”
生产断裂,何继明即使是开发,也找不到任何方向和办法。这件事,从他知道王国荣把订单泄露给高睿开始,就一直在琢磨了。但一段时间下来,他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应对办法。
易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何继明知道,易诚同样也知道。
“凭什么?”
“就凭这儿是你的地盘。”
“道德绑架?”
“勉强算是。”
易诚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第二天发信息给何继明,准备一米之前客户确认好的超柔品质样带给他。
何继明几乎秒回:我会继续开发这个客人,可是不想在同一个品种上继续和越洋争,这样没意义。
何继明:我相信你能找到价格更低的工厂,但彼此浪费时,不断压低价格减少自己的利润空间,最后只能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易诚:这个客人不需要,其他总有人需要。
何继明的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认真地解释:“我目前手里的客人呢,数量和利润都还能算得上不错的,也就只有老e,她对这类型的面料其实不算特别需要……”
易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说:“总体市场都类似,一个客人今年一次性要了一百吨的货,明年市场上说不定全都会是这个品种。等到大家都抢货的时候,你还能拿到吗?”
何继明沉默了半晌,突然问道:“你答应了?”
“答应什么?”
“来帮我,来帮明业渡过难关。”何继明笑了起来:“来接手我的半个公司。”
何继明的直球,易诚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得说道:“工资要求,我等下发给你,何总。”说到后面的时候,还有些咬牙切齿。何继明却听得心情大好,当场就要和他开始从明业的利润聊起,易诚无奈,又无比生硬地把话题转到工作上来。
等彻底挂掉电话的时候,易诚察觉到手机都有些微微发烫。
四个小时,好像大部分时候都在聊工作,又好像是在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
混沌受了冷落,不满地蹦到易诚怀里,易诚往后靠在电脑桌上,看着混沌的尾巴在自己眼前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还真的又变得混沌了。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糅杂在一起,最后只剩下一句:他竟然真的答应了去明业帮忙。
好在混沌和茫然只是一瞬,和工作有关的事情上,易诚又开始恢复雷厉风行。第二天一大早,去明业拿了品质样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联系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供应商。第三天,便定好了出差流程。
超柔不同常规品种,越州这边的工厂没有任何优势,只能去外省。从坯布工厂找到对应的染色印花工厂,易诚保守估计至少得三天时间。
“你俩不仅得去,还得去好几天吧?”袁德佳虽然喝醉了,但神志还勉强算得上是清醒,说:“等我明天酒醒了,给你找找那边我有没有什么熟人朋友,好歹去了有个落脚的地方。”
易诚无语,说:“袁总,酒店交钱就能住,不至于落宿街头。”
“哦,哦,也是。我意思应该是说,好歹有个去的地方,不然你俩还得去工业园区挨家挨户找。”
“没事,有名的厂也就那几个,另外再加几个别人介绍的,也没多少,三天应该差不多。”
“那还行,不过话说回来,你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前面还仇得跟什么似的,现在一起去出差,也不怕同一间屋子就打起来。”
“……”
提到同一间酒店,易诚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次出差他还得和何继明一起住,他竟然把这场给忘了!
易诚正觉得尴尬,犹豫着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便听到袁德佳在电话那头很剧烈地呕了一声。易诚直觉不对,马上问道:“你在哪儿?”
袁德佳虽然常年游走于各种各样的场合应酬,但早已精通了逃酒装醉各项技能,即使偶尔真的被彻底灌醉,打电话找易诚发酒疯,也能很快缓过来。对方今天这状态,语气听起来正常,可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还好,就是喝太多了,难受。”
“问你在哪儿?躺着了?”
“啊,躺着了。”袁德佳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不过不知道躺的地方是哪儿。”
袁德佳说话模模糊糊的,只来得及说出吃饭的位置,等易诚再一问,他猛地又呕了一声,紧接着就昏迷没声儿了。易诚挂掉电话后,便马上抓起钥匙出了门。喝醉了不可怕,就怕人丢了。
易诚刚把车开出小区转完的时候,何继明的电话就过来,易诚一边看方向一边伸手去接,却不凑巧地直接按了挂断。何继明电话被挂之后也不生气,改发了微信过来,易诚把车停在路边,这才点开来看了一眼。
何继明:在忙什么呢?
易诚:有事,马上开车。
何继明的电话下一秒又了过来:“你不是还没开车?我电话做什么?”易诚被他劈头盖脸的一句问得有点懵,说:“这不是马上开车?”他其实不太想现在这个时候和何继明聊天,前两天四个小时的电话让易诚或多或少都有些阴影,觉得这一聊肯定又是很久。等他过去,袁德佳估计都能被人给当垃圾回收了。
何继明还在问:“厂里急事儿吗?大晚上还出门。”
“不是,找醉鬼。”
十分钟后,易诚在明业楼下接到了何继明。